又是良久的沉默。
被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以自己最致命的弱點威脅，哪怕對方擺出一副樂於合作的樣子，也足夠讓人心中生寒了。
“於你而言，有什麼好處？”信紙上又幽幽地出現一句話。
“我說過了，我想讓你幫我收集到所有我想要的消息。”
“成交。”
黑色的信紙上赫然出現一點紅色的血跡，滴血訂契，雙方必須完成自己的承諾，若有異心，就是招到反噬。
莫琳昀刺破自己的指尖，將血摁在了紙上血跡的地方。
契約締結成功，黑色的紙，驀地化成了點點亮光散開，然後泯滅在空中。
清娘子還要在店裡收拾一下，莫琳昀便拿起食盒先回去了，走前她順帶跟人說了句，自己給她找了個幫忙的。
清娘子麵色微僵：“公主殿下，我和盈娘子足夠了，再額外請人來，又是一筆支出。”
莫琳昀歎了口氣：“是一個可憐的讀書人，凡人的命數不過數十載，容他有個容身之處吧。”
看著莫琳昀離去的背影，清娘子摸了摸懷中的黑色信紙。
*
一壺龍井擺在桌上，霧氣氤氳，淡淡的茶香在空氣中彌漫。
莫琳昀坐在昨日的酒樓，目光落到對麵的依舊熱鬨的琉珠閣上。
“我愛以為你不會來了呢。”小少爺的聲音裡充滿了欣喜，也將莫琳昀的目光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小少爺今日的著裝著實顯貴，絲綢質的玄色長袍，金絲線繡著錦繡雲邊，，做工繁複的金腰封勾勒出他纖細的腰身。
“言而有信。”莫琳昀扯了扯嘴角。
小少爺點了點頭，將一塊金鑲玉的牌子放在了莫琳昀麵前，金鑲玉上刻著一個“蘇”字。
莫琳昀蹙眉：“少爺......”
小少爺擺擺手：“彆這麼叫我，我有名字，我叫蘇雯，你叫我阿雯就好。不知怎麼稱呼姑娘？”
“莫昀。”莫琳昀半真半假道。
“阿昀姑娘？阿昀姐姐？”蘇雯的眼睛亮晶晶的。
莫琳昀無視蘇雯眼中的熾熱，將金鑲玉推回去，蘇雯攔下了她的動作。
“阿昀姐姐且慢，此物等會兒用得上，昨日時間倉促，細節還來不及講，姐姐且聽我慢慢講。”
茶香氤氳中，蘇雯將事情的始末緩緩道來。
談詩說賦，烹茶煮酒，遊湖賞雪，本是人間貴公子們最喜愛的活動。由此，詩律賦韻，茶濃酒烈，一切的規則都是由他們製定。
直到，他們之中的一個人愛上了一個來曆不明的姑娘。
那人，便是餘立，蘇雯口中的朋友。
剛開始的時候，餘立愛上的姑娘帶著她的小姐妹們加入了貴公子們的遊戲。在男女有彆的觀念中，這種拉近男女距離的行為開始時深得公子們的心。但好景不長，這些姑娘熟了之後一個個的不似剛認識時那麼賢淑矜持，甚至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貴公子們原有的規則。
等他們再發現時，早已溫水煮青蛙無法回到從前了。
莫琳昀不解：“這有什麼？為何空口說那姑娘是妖女呢？”
蘇雯擺擺手：“阿昀姐姐沒見過那姑娘，剛認識那會兒裝得可正常了，慢慢的就開始說胡話，什麼做實驗，控製變量，咱都聽不懂那是啥。可我那傻兄台，就跟魔怔了一樣，整天圍著那姑娘轉，甚至不止一次為了她跟我們翻臉。”
“所以，你是懷疑那個姑娘有問題，是嗎？可是或許她與你的兄台是兩情相悅呢？畢竟，這姑娘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莫琳昀神色淡淡。
“不！”蘇雯突然激動起來，原本清澈的雙眸中有暗色一閃而過，“這群姑娘絕對有問題，目前是沒對我們造成什麼影響，但是，但是......我有預感！她們遲早會對我們下手！她們現在正在瓦解我們之間的關係！”
莫琳昀揉了揉眉心，不理解對麵這個人表麵看上去正正常常的，怎麼這會兒跟個得了什麼臆症一樣？神神叨叨的。
蘇雯繼續道：“阿昀姐姐，求求你幫幫我，揭開那些妖女的真麵目，讓我們兄弟之間回到之前那樣，好嗎？求求你了！”
拗不過，莫琳昀在心中歎了口氣。
看看也罷。
高院紅牆，高懸的匾額上刻著板板正正的“餘府”，原本氣派的門頭如今點綴了不少女子喜愛的飾品，寶石、水晶、流蘇，單調的紅牆上畫滿了各種風流俊俏的人兒。
確實是不合體統，但莫琳昀並沒有覺得有何不妥。
過路人看到餘府這模樣，總要停下腳步與同伴議論一番，然後避如蛇蠍地匆匆離開。
“阿昀姐姐，你也看到了。”蘇雯深深地歎了口氣，“那女子都這般放肆了，我那死腦子兄弟竟是任她胡鬨。”
二人行至餘府門口，兩個衣著鮮麗的婢女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蘇雯大大地翻了個白眼：“我都攔？”
婢女溫婉地笑道：“蘇公子，我們家小姐說了，您已經無可救藥了，所以失去了進入餘府的資格。”
蘇雯頓時被氣得跳腳：“你家小姐你叫小姐，她就是個妖精！我今天帶了人來，就是要揭下你們家小姐那層虛偽的人皮！”
那兩名婢女隻是笑笑，動作沒有半分要讓的意思。
蘇雯扯了扯莫琳昀的衣角，莫琳昀會意，拿出了那塊刻著“蘇”字的金鑲玉。
婢女微微一笑：“蘇公子，拿出這個也是沒有用的......”
“讓他們進來。”一個聲音冷不丁打斷了婢女的話，婢女一愣，隨即側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院中，女子亭亭玉立，但不管是衣著還是妝容，都與現在人們的大相徑庭。長裙至腳踝，是人們認為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隻有以取悅他人為生的女子才會衣不蔽體，但眼前的姑娘身上的裙子堪堪遮住膝蓋，纖細修長的小腿就這樣大咧咧地展現在眾人麵前。她的長相甜美，柳眉杏眼，配上她精致得體的妝容，襯得她整個人越發明媚俏皮。
想必這女子便是那個讓餘立愛得無法自拔之人了。
莫琳昀在打量她的同時們，那女子也在打量莫琳昀。二人視線對上，不知為何，莫琳昀似乎在那女子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憐憫。
憐憫？她憐憫我？莫琳昀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哪知那女子率先開口：“你很漂亮，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子。”
莫琳昀微微一愣，正尋思著該如何回，蘇雯微微向前一步，擋在了莫琳昀身前。
“季靈煙！你這個妖女！”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季靈煙的視線落在蘇雯身上，神色也淡了下來：“我說過了，你出局了。”
“你是什麼東西！不知道哪裡來的半路妖精，就在這裡稱王稱霸了！我今天就要來揭穿你這個妖精的真麵目！”蘇雯氣得整張臉通紅。
季靈煙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愚鈍至極。”頓了頓，又莫名其妙接了一句，“不過我倒是要謝謝你，將人給我帶過來了。”
聞言，莫琳昀大驚，難道這些人是一夥的？隻為了將她騙到這裡來？
可是自她進入這個院落以來，並未感受到任何靈力、妖氣、魔氣的波動啊！不論是蘇雯，還是這個叫季靈煙的女子，都不過是普通至極的凡人。
如若隻是設局將她引導此處，他們又有什麼企圖呢？
為了錢財？
莫琳昀想不明白，蘇雯也不明白。
他警惕道：“你要耍什麼花招！”
季靈煙衝著莫琳昀莞爾一笑：“久仰，霓裳，接客！”
一名侍女應聲而出，低眉順眼地帶著莫琳昀往某個方向走。蘇雯驚疑不定，他能看出來這個方向是去往他兄弟餘立的院落的，但是他不明白季靈煙到底要乾什麼。
季靈煙去往了另一個方向，臨走之前她深深地看了莫琳昀一眼，意味深長道：“有些道理，我希望你能看懂。”
看懂什麼？莫琳昀這回是真的蒙了。
院內空無一人，原本掛在廊簷之下幾隻供人逗樂的鸚鵡也不見了蹤影，原本空出大片供人飲酒作樂的地方如今已經覆蓋了一層嫩草，幾隻雪白的小兔子在上麵悠然地曬著太陽。
朗朗的讀書聲從屋內傳來，公子負手站在窗前，雙眸望天，神色堅定，語調鏗鏘，認真專注，甚至連院中來了人都未曾注意到。
蘇雯咬牙：“餘兄！”
餘立看向來人，眼睛一亮，隨即又轉為擔憂：“阿雯你來啦！煙煙今日在家......”
蘇雯冷聲道：“你就是太聽她的話了！每天乾什麼都要管，與朋友交往都要管！誰家姑娘跟她一樣！不知羞恥！”
餘立憨憨地撓撓頭：“阿雯你彆這麼說煙煙，她都是為了我好，她說我若中了舉人就答應嫁與我。”
“哼，”蘇雯冷笑一聲，不屑道，“也就你還把她當個寶，你讓她出去看看，還有誰願意娶她！”
餘立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惱怒，礙於二人的情麵不好發作，隻好生硬地轉移話題：“阿雯今日還帶了姑娘來呀，不知這位姑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