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不忍爬上莫琳昀的心頭。
救不了所有人，能救一個是一個，那也是好的。
一隻修長白皙的手先他一步撿起地上的筆，亭安愣愣地抬頭，對上一雙澄澈明媚的眸子，是個極漂亮的姑娘。藍光一閃，被人踩的稀爛的筆在她的手中煥然一新。
亭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是......仙女嗎？”
莫琳昀笑笑，將筆遞給少年：“修好了，還給你。”
亭安接過筆，低頭擦掉溢出的眼淚，小聲到了句謝。
就這樣吧。莫琳昀想，世上不幸的人太多，她連護世人安全都做不到，又如何能護所有人都幸福無憂呢？
一個弱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仙女姑娘......可否，給我點吃的？”這句話似乎是耗儘了亭安所有的勇氣，莫琳昀回頭，少年逆著夕陽，發絲都透著光，一張清瘦的俊臉此刻爬滿了紅暈。
見莫琳昀回頭，亭安羞赧地攥緊了衣角：“我今日買了這支筆，就......沒有餘錢吃飯了......”
莫琳昀歎了口氣，心軟了下來，將人帶回了琉珠閣後麵的小院子。清娘子還在鋪子裡招待客人，盈娘子在院子裡生起了火。濃鬱的米香在不大的院落中蔓延開來。
聽到動靜，盈娘子探出腦袋跟莫琳昀打招呼：“公主殿下......這位是？”看到莫琳昀身後的少年，盈娘子語氣一頓。
她們家公主愛撿人的習慣還是沒改啊。
莫琳昀隻是溫柔笑笑：“帶回來嘗嘗你的手藝。”
“快好啦！”盈娘子又回到了廚房裡。
清蒸鱸魚、紅燒獅子頭、糖醋魚、紅燒排骨、酒燒鴨......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菜很快就端上了桌。飽滿的米粒盛在晶瑩剔透的水晶碗裡，溢出的香味與菜香在空中悠悠交織。
亭安吞口水的聲音格外明顯。
莫琳昀將雕花銀箸遞給他：“吃吧。”
亭安的眼眶微微泛紅，低著頭開始扒碗裡的飯。筷子在手中卻不敢伸向那一道道豐盛的菜。
盈娘子在旁邊笑道：“儘管吃啊小郎君，我家公主殿下心可善了，我就是殿下帶回來的。”
亭安點了點頭，筷子試探地伸向糖醋魚，眼神仍觀察著桌上其餘兩人的神色，見她們沒有露出不悅之色，這才稍稍放下心，夾起一塊魚放進了嘴裡。
酸甜適中，魚肉鮮美，他從沒有吃過如此美味的菜肴。
莫琳昀毫不在意形象地大快朵頤，碗裡的排骨、魚肉、燒鴨都要堆滿了。見亭安吃了一塊魚肉就放下了筷子，莫琳昀有些不解。
“怎麼了？不合胃口嗎？”難不成海裡的口味和陸上的不一樣？
亭安搖搖頭，掙紮半天，囁嚅道：“姑娘心善，不知可否......收留我......”見莫琳昀愣怔，他忙道，“我不會拖累姑娘太久的！待我進士及第，一定會好好報答姑娘！”
莫琳昀頓了頓，心中那股悲哀再度湧起。
她連護天下人周全都難，又怎能讓所有人都無饑寒之憂呢？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
看到莫琳昀神色中的猶豫，亭安一顆心也跟著提了起來：“我雖不會做飯，但我寫得一手好字！城中不少人都願意找我抄書，他們都認可我的字寫得漂亮！我也會收拾家務，乾粗活，我都可以的，隻求姑娘給我留口飯。”
“也是個可憐的。”盈娘子在一旁歎息。
“
我家中父母早亡，很小就自己一個人過活了。”亭安眼圈更紅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見莫琳昀還是沒有腰鬆口的意思，亭安站起身，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膝蓋磕在地上生疼，但他顧不得。
“求姑娘收留！”
莫琳昀歎了口氣：“若要你白日在我店裡幫忙，你可願意？這樣會犧牲你白日讀書的時間。”
“
沒關係的！”亭安搖搖頭，“我可以早些起來，晚些歇息，而且我，有信心，能考上！”
莫琳昀的手落在他的頭上，輕輕揉了揉：“那就留下吧，平日在店裡打打下手。”
即使救不了所有人，能護住一個人也是好的。莫琳昀在心中哀歎。
“你叫什麼名字？”
“亭安。”亭安拿出今日新買的筆，蘸了蘸杯子裡的茶，在桌上寫下“亭安”二字。筆力遒勁，筆走遊龍，倒是不像這個年紀能寫出來的字。
風卷殘雲般吃完所有的菜，莫琳昀讓盈娘子給亭安安排臥房，自己則拿著給清娘子準備好的食盒去了鋪子裡。
烏金漸沉，街上的行人也少了起來。跳了一天的舞女在清娘子那裡領了工錢，三三倆倆地離開了，鋪子裡也沒有了客人。
清娘子坐在櫃台前，看著滿滿一大筐上品靈石，嘴角是壓不住的笑意。
莫琳昀將食盒放在櫃台上：“辛苦一天啦，吃點吧。”
清娘子打開食盒，飯菜的香味撲鼻而來，她深深吸了口，轉而笑意盈盈地看向莫琳昀：“公主殿下真是好頭腦，咱們一天就賺了這麼多，這一個月下來，一年半載下來，咱還不知道能賺多少呢！等咱的靈石足夠多了，咱就把隔壁的鋪子都買下來，到時候不僅可以賣珍珠，想乾啥都行！”
“是啊，到時候想乾啥都行。”莫琳昀動了動手指，鋪子門應聲關上，臉上的笑容也一掃而空。
見狀，清娘子也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公主殿下吩咐的事已經辦妥了，對方也給了回信。”清娘子手挪開那一大筐靈石，一封信赫然在桌上。
信封是少見的黑色，上麵泛著淡淡的熒光，彙成“殿下親啟”四個字。信封的右下角有一個飛鴿的圖騰，是鴿衍宗的標誌，一個修真界謎一樣的宗門。
這個門派掌握著修真界最真實最新的消息，秘境、機緣、靈氣、靈寵，他們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沒有人知道這個宗門具體在哪兒，也沒有人知道他們到底有怎麼樣的實力，也沒有人知道他們如何招新，招新標準又是什麼，隻有每年的仙門拍賣會上，他們會將各種消息當作拍賣瓶拍賣。平時若是想聯係他們，則需要表達出足夠的誠意。
莫淩雲指尖淡藍色的靈力流動，專屬於她的靈力成為開啟這封信的唯一鑰匙，黑色的信封上藍光乍現，一句話憑空出現在紙上。
“
很高興收到人魚公主殿下的邀請信號，請問公主殿下有什麼需要在下幫助的地方嗎？”
莫琳昀的淡藍色靈力在信紙上遊走，很快就彙成一句話：“談生意。”
這張信紙成為了二人交流的媒介。
對方饒有興致地回道：“願聞其詳。”
“百年為期限，你幫我找到我想要的所有消息，我也儘我所能滿足你所有要求。”
“
所有要求？公主殿下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們宗內一條消息千金難買，殿下一次開口就是百年內的所有消息。這虧本買賣，我可不想做。”
清娘子一邊吃著香噴噴的飯，目光落到莫琳昀手上烏黑的信紙上，卻什麼都看不到。
不愧是修真界最神秘的宗派啊，聯絡的方式都這麼高級。清娘子在心中感慨。
“包括幫你複仇？”莫琳昀繼續輸入。
對麵顯然沒有想到會收到這樣一句話，黑色的信紙半晌再沒有消息傳來。
“你知道的，我能找到你，並不是意外。”莫琳昀繼續道。
對麵之人並不是鴿衍宗的弟子，或者說，曾經是。知道這事還要從上輩子說起，上輩子她和阿楠一起進入懸天秘境，她從遠古龍獸的手上救下了一個人，那個人自嘲是鴿衍宗的叛徒。
因為那人實在虛弱，她們就將那人帶上了，也在相處中對這個修真界最神秘的宗派內部的鬥爭有了一定的了解，也幫那人報了仇。那人知恩圖報，將無數好機緣的消息都告訴了她們，當然，最後都進入了阿楠的私囊。
這一世，莫琳昀當然不能白重生，可以利用起來的，一個都不能放過。
在莫琳昀的印象中，此時的他已經被逐出了鴿衍宗，但是為了使修為不倒退，也為了討個生計，他依舊乾著鴿衍宗乾的活。隻是屬於他的聯絡圖騰與鴿衍宗的不同，鴿子的翅膀上多了一根羽毛。
因著圖騰不同，鴿衍宗的功夫檢測不多他的訊息，他也因此得以在夾縫中生存。
對麵半晌才飄來一句：“公主殿下倒是神通廣大，但是知道越多越危險，想來殿下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百年內，沒有人能動得了我。”莫琳昀的回答滿是自信。
對麵噎了一下：“殿下倒是自信得很。”
不欲再多說廢話，莫琳昀繼續加條件：“琉珠閣的大門將會永遠歡迎你的到來。”
那人似是不屑道：“一個琉珠閣可值不了什麼。”
莫琳昀篤定道：“可是你需要。”
雖然他靠著這個夾縫能夠勉強不被鴿衍宗的人發現，但沒有人會在聯絡鴿衍宗的時候故意在鴿子的翅膀上多加一根羽毛吧？所以他每次隻能在鴿衍宗的人感應到之前在聯絡圖騰上動手腳。
也稱，搶生意。
但一個人和一個宗門的實力懸殊實在是太大了，好幾次他都差點被發現。
收入甚微，修為停滯，他需要資源，需要材料，沒有理由不答應這次的合作。
他又沉默了。
莫琳昀繼續道：“你知道的，我既然能聯絡到你，就不會對你一無所知。”
“一個琉珠閣或許確實算不了什麼，但是你知道的，我不止一個琉珠閣。”
財富、資源，她最不缺的就是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