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4(1 / 1)

江如琅笑了笑,沒說話。

祝輕時很快回過神來,賀君安抱起李玄錦,放在一樓一間房間床上。而後四人將掌櫃從那間血淋淋的房間拖出,將他安置在隔壁房間。這似乎是一間藥房,祝輕時知道,許多客棧為了照顧來往生病的客人,都會備一些藥賣給他們,當然,也不失為一種盈利手段。

還在東注的時候,梨花齋眾人有時會上山采草藥賣出掙錢,因此,祝輕時對藥理也略微了解。她翻了翻藥櫃,找出幾種安神鎮定的藥物,準備去廚房熬些藥湯。江如琅靠在廚房門上,抱起雙臂,看著正悠悠給火爐扇風的祝輕時,忽然道:“梨花齋所轄之地在哪裡?”

祝輕時頭也不曾抬,掀開藥爐蓋看了一眼,道:“在東注。”

“東注,”江如琅想了一想,對這個地名並沒有印象,但這並不影響他問後麵的話,他繼續道,“那你們這是走了多少天到此地?”

祝輕時抬起頭,朝他微微一笑。他問得便是“走”,說明他早已知道他們並非禦劍而來,很有可能已經見過他們的馬車了,甚至,從他們剛剛進城,他可能就在觀察他們了。祝輕時道:“約莫五六天吧。”

江如琅皮笑肉不笑道:“哦?那為何不禦劍呢,這樣豈非更快?”他的確是從他們方進城就在觀察他們,他花大價錢讓其餘客棧都關門,這樣這一行三人,就隻能住進這一家客棧。他一開始疑惑他們的身份,於是試探了一下,卻發現同行的賀君安武力出奇的高,竟然能將程瀾打的節節敗退,如此能力應當居大門派下,可問出來,卻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甚至江如琅以前從未聽過的梨花齋。他夜間與程瀾相問,程瀾表示自己好像聽過好像又沒聽過,無法確定他們是否是杜撰的,他們身份依然存疑。並且若是一個正經門派,來參加武盟大會怎麼會選擇用馬車呢,費時費力不說,被人看到也要被嘲笑,可他們不僅用了,還偏偏落腳在這個城市。真不知是巧合,還是有什麼彆的目的。

祝輕時溫聲道:“因為,我們沒有通行單。”

江如琅更奇了,“按理說十七幫派通行單當互通,怎麼偏偏你們梨花齋沒有。”

祝輕時道:“說來慚愧。之前的通行單找不到了,而梨花齋已經缺席兩次武盟大會了。”

也是因為門派太小,缺席兩次,都無人在意。

江如琅挑起一邊眉,默了一會,道:“那位賀公子,與你是什麼關係?”

祝輕時從一旁櫥櫃裡拿出一隻碗,將煎好的藥小心地倒進去,聞言,又抬首,望向江如琅,卻猝不及防和他身後,同樣站在另一間房門前的賀君安對視上了。賀君安站在李玄錦所在房間門前,這個位置極巧,既能看到躺在另一間屋內的掌櫃,又能對上廚房。

祝輕時轉回目光,道:“他是我師弟。”

江如琅道:“他是從何而來呢?”

祝輕時道:“江公子,你對彆人的經曆未免有些過於好奇了吧?”

江如琅笑了一聲,道:“請見諒。我隻是一向不信深山出俊鳥,寒窗出英才。若是有可以幫助的,我十分樂於伸出援手。”

他這話就有些刺耳了,類似於“你們窮鄉僻壤小門小派怎麼可能出金疙瘩,莫不是使了什麼手段把人家騙了去”,雖江如琅說話一向很直白,但還是讓祝輕時略微有些不適。但細想,賀君安上山前,的確有修為,而且還不差。他這些年來在梨花齋,也大多是拿著曆代武籍,和前任齋主留下的軟劍手稿,自己摸索修煉,梨花齋並沒能給他什麼。反而是他在長大之後,幫了梨花齋甚多。祝輕時心中微微一緊,若賀君安當真是某個大門派走失的小公子,那……

這個可能祝輕時並非沒有想過,每每一想到,就會痛恨自己為何要把人家束縛在東注這一個小地方,因此也就格外想賀君安飛向自己的天地,她也曾對賀君安談過,換來的隻是人家略帶委屈的一句“師姐不要拋棄我”,自此以後,祝輕時便不再談了。但那時賀君安年紀尚小,也不太懂天下江湖,如今大了,是否還會這麼想呢?若是他果真想出去闖出一番天地,祝輕時自己又待如何——

——“我必會尊重他的想法,他本是他自己的。”

祝輕時記得,這時她自己對謝無垠擔保的。

江如琅道:“輕時姑娘。”

祝輕時端起藥碗,淡聲道:“不勞江公子費心。還請讓讓,小心燙著了你。”

江如琅攔在門外,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麵色發黑的賀君安,笑吟吟湊到祝輕時耳邊,道:“你希望他好麼?”

祝輕時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道:“我自是希望他好的。”她希望賀君安餘生快樂,活出他自己想活的樣子,但是,眼前這位江如琅,她並不信任。

江如琅輕輕笑了幾聲,讓開了路。祝輕時將藥碗端到掌櫃房間內,那邊掌櫃已經醒了,他躺在躺椅上,目光呆滯地看著上方,一動不動。祝輕時俯身湊到他旁邊,溫聲道:“叔,先喝點藥吧。”

掌櫃並不理她,祝輕時於是一點一點,將藥喂給他,半響後,一行清淚從他布滿皺紋的眼角滑下。他嗚咽兩聲,喃喃道:“……你們說,為什麼啊……”

“為什麼啊……我和孩子他娘……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

“……孩子也都聽話懂事,如今外出謀商,我……我該怎麼和他們說啊……為什麼啊……”

“……”

四人默立不動,宛如四尊雕像。都知道這個時候任何的安慰都是無效的,因此沒人開口。過了好一會,掌櫃才漸漸緩過神來,他眼珠僵硬地轉動著,看向四人,“……你們。”

祝輕時溫聲道:“您說。”

掌櫃訥訥道:“……是你們,來了之後,才,發生這種事的。”

“……”原本程瀾對他十分同情,聞此言,他登時大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他向來是不能接受任何一個人誤解他的,更何況是赤裸裸的冤枉。

江如琅也一展折扇,悠悠扇了起來。

那掌櫃神經本就十分脆弱,被程瀾這麼一喝,猛地哆嗦了一下。祝輕時上前一步,柔聲道:“叔,此事與我們無關,但您放心,我們會給您一個交代的。”

掌櫃道:“人死了,交代有什麼用,能讓她死而複生麼。”

祝輕時道:“至少讓逝者安息。”

掌櫃卻道:“逝者安息,活者安息不了。”

賀君安這時道:“你若當真愛她,就該為她報仇。”

掌櫃這時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了,他臉上沒有昨夜那般融融笑意,仿佛再也掛不到臉上一般,他冷冰冰道:“我若當真有本事,就不會讓她受傷。說到底,終歸怪我自己。”

賀君安一怔,不再言語。祝輕時道:“請您相信我們。”

掌櫃看向她,忽然淚水又溢滿眼眶,他低下頭去,肩膀止不住顫抖起來。祝輕時心中同樣泛起一陣悲傷,她也說不出話來了。江如琅在一旁冷眼旁觀了一陣,忽然道:“我看這位掌櫃,一時半會也緩不過來,不若我們先出去找找線索。”

賀君安也道:“是啊師姐,我們得儘快搞清楚,否則難保他今晚不會再作案。”

江如琅瞥了一眼賀君安,真是十分難得見他和自己站在一條線上。祝輕時並未注意這些,略微思忖一陣,她道:“好。”她又著意安慰了一會掌櫃,便叫起李玄錦,一同出去了。

原城並不小,如今也已到巳時,幾人打算分頭行動,此刻他們在城西頭,便約定正未時,在城東頭的如意園碰麵,這是原城最大一家酒樓,祝輕時等人方進城時,就見到過。

臨走前,祝輕時忽記起一茬,道:“勞駕,我還有一件事要問。”

程瀾道:“祝姑娘,請說。”

祝輕時道:“那牆上寫的幾個大字,既然不是寫給掌櫃看的,那我想請問一下,諸位在這附近,可有仇家?”

程瀾道:“仇家?沒有啊,我怎麼會有仇家??怎麼可能的事???這種事情應該問江叔,他的仇家可多了。”

“……”江如琅合起折扇,敲了下程瀾的腦門,笑道,“好啊,你就這麼詆毀我的。”

程瀾抱頭道:“這是事實!”

江如琅笑了笑,對上祝輕時的目光,道:“仇家麼,我是有很多,但一時讓我說,我可真說不出來,畢竟都是人家記著我,我可不記得他們。但是吧,我覺得,光論仇家恐怕遠遠不夠,說不定那凶手就是閒著,想逗逗咱們呢。”

祝輕時微笑道:“是這個理。所以我也隻是想問問,江公子既不記得,那便算了。”

程瀾重重歎了口氣。

江如琅“嗯?”了一聲,略有些鬱悶道:“怎麼聽你們的語氣,仿佛若是真有人尋仇,便一定是我的一般。”

程瀾道:“這還需要仿佛嗎??這是必定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