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1(1 / 1)

在祝輕時軟磨硬泡之下,謝無垠最終百般不願意地接下了這個活。李府滿門出殯那日,天朗氣清,天空澄澈的沒有一絲雜雲,下葬地點選在了天齊山山腳下。李玄錦著喪服,在已定墓穴處開挖第一鍬土,他雙目紅腫,眼淚禁不住又掉了下來。祝輕時攬著他,身後眾人很快開始動作。祝輕時叫了整個梨花齋弟子來送殯,除此之外,還有和李府關係好的一眾百姓,浩浩蕩蕩,足足有兩百餘人。眾人自清晨忙活到傍晚,才把棺槨全部入土。“明暗雙匠”也被葬在了這裡,其中之一雖已自爆,祝輕時還是去自爆地挖了一捧摻著血肉的土,和他兄弟葬在一起。

忙完這些,祝輕時與李玄錦商量了接下來自己的打算,得到肯定答複後,她又與賀君安說了一聲,三人休整一日,便出發前往南淨宮。

李玄錦本就身嬌體貴,經此大慟後,整個人渾渾噩噩,沒幾天,就生了病。三人不得不放慢腳程,如此走了五天,這日傍晚,三人進入了一座城池。

“原城。”賀君安把手搭在眉眼上,抬首眯眼,看清城門上的字後道。

祝輕時坐在他旁邊,聞言抬首,忽記起謝無垠的囑托,笑道:“是了,原城以美酒聞名,到時候回程再經過這裡時,咱們記得給三師叔帶些回去。”

賀君安轉首望向她,夕陽直直射在她麵上,她不躲不避,睫毛在落日下好似泛著光。賀君安道:“這就是你求他的報酬?”

祝輕時微微一笑,道:“怎麼能這麼說呢,東注也是他的家,頂多算是幫忙罷了。”

賀君安笑道:“要他幫我的忙,可是比登天還難,你必是還給了他不少好處。”

祝輕時笑著搖頭,歎道:“你啊……”

馬車內李玄錦忽然探出頭來,問道:“到哪了?”他因傷寒,嗓音還有些沙啞,祝輕時轉首看他,溫聲道:“到原城了。咱們先進城歇息吧,明日再趕路。”

李玄錦抿抿唇,有些愧疚道:“還是繼續趕路吧,我沒事的!這幾天也是耽誤你們行程了,我好生過意不去。”

賀君安笑了一聲,騰出一隻手揉揉他的頭,道:“就算你能撐,馬也要歇息的呀。”

祝輕時附和了一聲,又道:“你快些進去,莫要著涼了。”

李玄錦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哦”了一聲,退回馬車裡了。

車輪軸軸向前,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極長極長,三人閒聊著,緩緩進入城內。

原本他們修道者,是可以禦劍飛行的,但一來此行路遠,要耗費大量法力;二來此行必定經過其他幫派管轄領域內。

按規矩來說,要在他人領域內禦劍飛行,需得到那個幫派蓋章的通行單;若是在他人領域內禦劍飛行卻被發現沒有通行單,便一律認為是盜賊,打下來而後追責。按理來說,當今天下十七幫派都應互通通行單,而且每次武盟大會都會互相交換新的通行單,但因為梨花齋前齋主並沒有告訴祝輕時先前留下的各幫通行單在哪裡,因此她要得到通行單隻能去武盟大會問各幫派要,可梨花齋已經兩次沒有去參加武盟大會了——

祝輕時來的時候就念著,這次武盟大會時,一定要把各幫通行單都要過來。

沒法禦劍,當然也不能走著,不然恐怕武盟大會結束了,他們還在路上。於是祝輕時租了一輛馬車,帶著三人前行。

原城是一個不小的城,三麵臨山,坐落在山腳下的平原處。城雖大,城內人卻不怎麼多,兩邊攤販稀稀拉拉,店鋪也有不少關著門,街上行人更是步履匆匆,不時朝他們瞥上兩眼,卻沒有一人對他們說上一句話。

各地方有各地方的風俗,祝輕時心下知道他們麵生,當地百姓心中警惕也沒什麼,便不甚在意。又念著趕了一天路大家都餓了,想找家飯館吃個飯,可逛了一會,卻沒見著一家還開著的飯館,祝輕時心中納悶,隻好在路邊買了幾個燒餅。

買燒餅時,祝輕時著意搭話,對那賣燒餅的老漢道:“師傅,這邊飯館,都這麼早關門的嗎?”

那老漢加快了手中速度,悶頭不看他們,“嗯嗯”兩句隨意敷衍著。

祝輕時見人家沒有搭話的意思,也不自討沒趣,接過燒餅倒了謝,又坐回馬車上。把燒餅分給二人後,祝輕時捧著一個燒餅,坐到賀君安身旁,兀自咬了一口。

燒餅表麵金黃,外皮酥嫩,內部柔軟,一口下去,唇齒留香,祝輕時感慨了一聲。賀君安一手牽著韁繩,一手拿著燒餅,直看著她笑。

祝輕時有些莫名,也笑道:“怎麼了嗎?”

賀君安笑道:“真想現在給你個銅鏡。”

祝輕時聞言,伸手摸了摸臉,便發現方才吃的急了,燒餅上的碎渣好些都沾到了下巴上,祝輕時把碎渣撥下,略有些赧然,道:“吃的急了。”

賀君安“哈哈”笑著。

“君安。”

賀君安道:“我不笑了。”說的一本正經,嘴角仍是仍不住上揚。

一行人繼續在城中找過夜的客棧。祝輕時坐在馬車前,看這城中風貌,隱隱覺得哪裡不太對勁。良久,三人終於在城西頭找到一家尚開著的客棧,彼時天色已黑,賀君安將馬栓到後院,勞煩掌櫃幫忙喂點食水。

那掌櫃長著一張方臉,笑嗬嗬道:“好嘞,客官,這點您放心!請問一下,你們要訂幾間房啊?”

祝輕時和賀君安對視一眼,祝輕時道:“一間上房即可。”

掌櫃應了一聲,便請他們上樓了。走到樓梯拐角處,祝輕時往下一瞥,透過一樓一間房的門縫,看見裡麵有個女人,似乎正在洗衣服,她收回視線,狀似隨意問道:“掌櫃的,我看這家客棧還挺大的,隻有您一個人,忙得過來嗎?”

掌櫃“哎”了一聲,道:“當然不止我一個人了!隻是如今天色已晚,先讓他們回去了。一個人怎麼可能忙得過來呀!”

祝輕時奇道:“晚間不應當是客棧攬客的最好時機麼,為何這麼早就回去了?”

掌櫃道:“我們這窮鄉僻壤,哪有什麼客人啊,還是早些回去,洗洗睡吧。你們今晚也早些睡覺吧,記得把窗戶鎖好,夜深風涼,小心彆著涼了。”

祝輕時道:“原來如此。多謝了。”也不再多言。賀君安看了她一眼。

領三人到房間後,掌櫃又送了些熱水過來,三人倒了謝,洗漱一番,祝輕時便讓李玄錦先去裡間睡了。舟車勞頓,李玄錦也是累了,躺下不一會就沉沉睡去。一道屏風將他與另外兩人隔開,賀君安坐在桌邊,看向祝輕時,低聲道:“你方才,為何忽然問那些問題?”

祝輕時眉尖微蹙,同樣也是輕聲,“你有沒有覺得,這座城裡,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賀君安想了想,道:“好像確實怪怪的……這座城,人太少了。而且太安靜了。”

細想,他們進城逛了這麼久,所見都不到百餘人,彼時天尚未黑,人們卻神色慌張,急急忙忙,彼此之間交流甚少。路邊沒有攤販大聲吆喝,兩邊的店鋪沒有支起燈籠,小孩子也沒有互相打鬨,歡聲笑語,整座城中,煙火氣息太淡了。

祝輕時道:“不隻是人太少了。有一類人,這座城中,大眾眼前,根本就沒有出現。”

賀君安皺眉,道:“哪一類?”

祝輕時望向他,凝神道:“女人。”

就在這時,窗外忽然傳來一聲輕響,就像是衣服布料與瓦片的摩擦聲,兩人腦海中登時警鈴大作,賀君安反手拔出長劍,轉瞬間,便推開窗戶,躍了出去。

“噌!”

一聲兵器相交的清響傳來,祝輕時第一時間看向李玄錦,見他安然無恙,也跟著躍出窗外。窗外,賀君安正與一個黃衣身影纏鬥,兩人都站在高高的屋脊上,卻沒有分毫不穩。賀君安招式狠絕,劍法飄忽,那黃衣連連後退,隱隱有招架不住的意思。祝輕時見他能應付,吐出一口氣,眼珠一轉,卻見不遠處還有一人著紅衣,坐在另一間屋脊上,悠悠地搖著折扇,他一仰頭,灌了一大口酒。

那人似乎早已瞧見了祝輕時,見她看過來,收起酒壺,站起身來,足下輕輕一點,便來到她身邊。他先上下打量一番祝輕時,隨即伸手欲攬她,“小娘子,不要害怕。”

下一刻,一隻長劍赫然橫在他指尖前,他若是伸手再往前一寸,長劍可直接削斷他的手指頭,那人笑了,也不收回手,看向祝輕時,懶懶道:“你這是做什麼,謀殺親夫麼?”

祝輕時冷冷道:“還請你放尊重點。”

那人仍笑著,收了折扇,眯了眯眼,道:“你這個性子,我喜歡。”

他說到“喜”字的時候,忽然收手側身,躲過從身後襲來的一道劍氣。再轉身時,賀君安已然站到祝輕時身邊,他盯著紅衣男子,冷聲道:“沒人喜歡你,你可以滾了。”

紅衣男子一展折扇,“哈哈”大笑起來。這時,一旁的黃衣身影也躍到了他的身邊,他腰佩白玉,身上衣衫被劃破了幾個口子,他一麵抹汗,一麵看向二人。

“啊呀呀,”他道,“公子真是好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