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坐了兩個人，一個是齊煜，還有一個是安棲語沒見過的漂亮女生。她穿著黑色吊帶短裙和破洞紅色絲襪，腳上是一雙黑色高跟鞋，淺藍色頭發散落肩頭，一側挽在耳後，露出戴著六個彩色寶石耳釘的耳朵。吉他聲響起，齊煜的左手緩緩彈奏，女生的手拿著話筒，隨著節奏輕輕擺動，手臂上的金屬飾品隨著動作搖晃。她的右手中指和無名指上分彆戴著兩隻戒指，在燈光下時不時閃爍，格外顯眼。齊煜湊近話筒，

“夏天，白晝，明治的紅豆，

一口，沁甜了倦意感受，

有風，經過，海麵上踟躕，

倏爾帶走你夢裡的忐忑。”

藍發女生笑著看向身旁的人，塗著暗紅色口紅的漂亮嘴巴微微張合，

“可嗅到仲夏檸葉香，

你莞爾的笑，

身旁青色的檸檬微蕩……”

舞台上的兩人時不時看向對方，吸引著台下原本聊著天的客人的目光。兩人的穿著和歌曲風格明明完全不同，卻絲毫沒有一點違和感，像是兩個熱戀後的戀人回顧青春。

好漂亮。安棲語不經意間恍了神，剛才齊煜脖頸的溫度好似還殘留在她的手心。她輕輕摩挲著自己手中的吸管，將杯中的酒一飲而儘。雖然是特調酒，多少還是會有酒精的味道，安棲語感受到酒精刺激著自己的味蕾，順著喉嚨往胃裡滑去。

“漂亮吧？”易陽光的手湊近安棲語，打了個響指，“好聽吧？”

“嗯。很般配。”安棲語盯著空了的酒杯，用吸管攪動著剩下的冰塊，“有沒有其他味道的？我嘗嘗。”

易陽光覺得安棲語有哪裡不太對勁，卻形容不出來。但他神經大條慣了，從來不細想一些不了解的事情。他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臉期待地看向安棲語，“嘿嘿，我調的酒果然好喝吧！想不想試試我昨天新研製出來的酒？”

“好。”安棲語點點頭，轉頭看了眼台上的兩人，“我去趟廁所，你調完放著就好。”

安棲語雙腳著地，頭有一點暈。當初畢業後的安棲語休息的時候雖然不去酒館，但卻會自己在家裡開洋酒，時間久了，她酒量變得還不錯。隻是她似乎沒意識到現在的這個身體根本還不適應酒精的味道。

她步伐平穩地走進廁所，雖然頭暈，身體卻絲毫不晃。音樂聲隔絕在廁所門外，隨之而來的是厚重的喘息聲和撞擊聲。安棲語覺得這聲音有點熟悉，但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她下意識尋找聲音來源，然後在一個沒鎖的隔間前站定。她頓了兩秒，直接將門拉開，裡麵的兩人似乎感受到什麼，忽然停下了動作，同時看向安棲語。

“你神經病啊！”男人一邊提褲子一邊罵道。他身下的女人也趕緊將裙子放下，用手撩了撩頭發，兩人裝作無事發生從她身邊走過，安棲語聞到一股濃濃的酒味。

安棲語眨了兩下眼睛，摸了摸自己的後頸，她剛剛是不是不應該把門拉開？她走到洗手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微紅的臉，覺得有點不對勁，於是將自己的手打濕，隨後將劉海掀起，把頭發攬向一側，露出自己的左耳。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是自己嘛。

回到座位，安棲語看見位置上放著一大杯很漂亮的酒，裡麵放了切好的青檸和新放的冰塊，從下往上粉色漸漸變淡，最上麵上還有薄荷葉做點綴。

安棲語用木質吸管攪拌杯裡的酒，淺淺喝了一口，還不錯。在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杯子已經見底了。

“一個人？”忽然有人拍了拍安棲語的肩。

她轉過頭，打量著眼前的男人：一頭利落的綠色短發，黑色緊身短袖緊緊包裹著他手臂上的肌肉，胸肌若隱若現，右手手臂上紋著青綠色的鬼麵具，脖子上戴著銀色項鏈，串著一對黑色戒指。

男人察覺到安棲語的目光，嘴角上揚，眉毛微微一挑，“我不是壞人。”

“嗯。壞人不會說自己是壞人。”安棲語看著他放在吧台上的手，他的手指上也紋了黑色方塊。

“哈哈哈，”男人舉起酒瓶喝了一口，“你看著有點小啊，成年了嗎？”

安棲語斟酌了一下，點了點頭。安棲語以前也被搭訕過，隻是每次都會被她的沉默擊退。

“不開心嗎？”男人問。

“沒有。”

“你猜猜我是什麼職業？”

安棲語看著男人冷峻的臉，他的劍眉格外醒目，“黑老大。”

“哈哈哈哈，你可真是直率。”男人笑了起來，臉上的表情變得些許柔和，“我是rapper。

“rapper？”安棲語一臉不相信，有這麼壯實的說唱者嗎？

“怎麼，不信？我給你來一段？”男人朝著安棲語湊近了一點。

“那不用，我不太聽得懂。”安棲語搖了搖頭。

“我去菜市場，一般都買不到一種水果。你知道是什麼水果嗎？”

安棲語思考了一下，搖了搖頭，“不知道。”

“葡萄。”

“為什麼？”

“因為我會說：老板，來點葡萄yo！”男人說到yo時還用手比了個搖滾的手勢。

空氣凝固兩秒，安棲語忽然笑了起來。

“哈哈哈，我還以為這個笑話太冷了呢。”男人轉著手裡的酒瓶，對著安棲語憨笑。

其實安棲語笑的不是他講的笑話，這個笑話對她來說，確實太冷了。她覺得有趣的是眼前的男人給她一種反差，明明看起來又凶又狠，看見安棲語在聽完笑話後麵無表情時卻表現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舞台上，齊煜手上彈著吉他弦，眼睛卻死死盯著安棲語和那個肌肉綠發男。他看見兩人有說有笑，綠發男還時不時湊近安棲語，手上彈奏的勁不自覺加重了許多。

忽然，琴弦“噌”的一聲，齊煜停止了手上的動作，藍發女生轉頭看向齊煜。兩秒後，他移開目光，看向人群，繼續彈奏下去。

他看見那個綠發男伸手摸了安棲語的臉，安棲語卻沒有躲閃，兩人依舊很愉快地交談。他剛才心臟如同著火了一般，很想走到綠發男身前讓他停止騷擾，可當看見安棲語沒有躲閃，似乎依舊在笑，心卻立馬冷了下來。對啊，他有什麼理由阻止安棲語認識新的朋友呢？安棲語不是小孩了，她有自己判斷，不需要自己認為“他看起來像壞人”的理由來阻止她社交。況且，他也沒有身份，他隻是朋友。

此刻另一邊，安棲語摸了摸自己耳朵上多出來的耳夾，“好看嗎？”

“很好看，特彆適合你。”男人笑著拿出手機，對著安棲語拍了一張照，然後將手機遞到她眼前，“你很漂亮。”

安棲語看著手機裡臉頰微紅含著笑的自己，目光落在她身後舞台上正在唱歌的齊煜身上，照片上剛好隻有他們兩個人。

“你能把這張照片發給我嗎？”安棲語看向男人，問道。

“當然可以。我們加個好友吧。”

“好。”安棲語將手機解鎖，向他發送了好友申請，兩秒後，申請通過，一張照片發了過來。

“你談戀愛了嗎？”

安棲語抬頭看了看男人，“你能猜出來嗎？”

男人搖了搖頭，“你很美麗，我無法想象出來會是什麼樣的人站在你身旁。但應該會有很多人喜歡。”

“謝謝，你誇了我很多次。但我長得並沒有那麼出眾。”安棲語摩挲著自己的指尖。

“不，我說的美麗不是外貌，是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味，很美麗。”

安棲語盯著他，沒有說話。男人似乎有點不知所措，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啊，哈哈，這樣說好像有點變態。但我也不知道具體怎麼形容，和你聊天很不一樣，你很獨特。”

“rapper都是這麼用形容詞的嗎？”安棲語笑了笑，“在特彆的人眼裡，每個人都是獨特的。”

男人聽到她這麼說，似乎想到了什麼，笑了起來，“哈哈哈，是啊，在特彆的人眼裡自己就是獨特的。”

聽到這話，安棲語摸了摸胸口的小鳥掛墜。特彆的人，她對齊煜來說，算特彆的人嗎？

男人看見她的舉動，笑著問道，“掛墜嗎？”

“嗯。”安棲語點了點頭。

“對你來說很特彆吧？你總會不經意間摸向它。”

“嗯。好朋友送的。”這個掛墜是當初齊煜攢了大半年的錢買來的一對，一個是小鳥一個是葉子。齊煜執意要葉子，安棲語覺得兩個都好看，就沒有和他爭。

“隻是朋友嗎？”

安棲語被這話問到了，可能也算，家人？

看著安棲語沉思的樣子，男人笑了起來，“你應該是想到他了吧？剛剛你表情看起來很幸福。看來他對你來說很重要。”

“嗯。”

“哦對了，其實我不是rapper，剛剛是為了講冷笑話才說的。我是紋身師。”說著，男人遞給她一張名片。

安棲語笑了起來，其實她猜到了，因為他衣服的左胸口上印著“STR紋身館”。她接過名片，看著上麵的字，羅岷。

“想紋身穿孔都可以來。不過，我可不是來推銷的。你有時間也可以來那裡坐坐，我隨時歡迎，不用提前說。”羅岷再次露出笑容。

“好。”安棲語點點頭，將手機上的備注改成“羅岷”。

“你呢？”

“安棲語。平安的安，木西棲，語言的語。”

安棲語笑了起來，“其實我剛剛說成年，是騙你的。我以為你是喬裝了來查崗的警察。”

“哈哈哈哈，警察可不會忽然給自己加班。所以你是未成年？”羅岷也跟著笑了起來，他撫上自己手腕上的表，“你剛剛說不怎麼交朋友，那你會和成年了的我交個朋友嗎？”

“當然，你不是壞人。”安棲語點了點頭。

“哈哈，好，好。”男人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起身，“那我先走了，我對象下班等著我去接。”

“對象？”

“下次你來紋身館就認識了，她是超級大美人。”羅岷一臉神秘地眨了眨眼，豎起兩根指頭在空中一劃，“下次見。”

“嗯。”安棲語點了點頭，看著男人離開的背影，嘴角不自覺笑了起來。她看著手機裡的照片，心裡產生了要把這張照片洗出來的衝動。

昏暗的燈光下，一個黑色身影出現在安棲語眼前，是齊煜。

“安安，你有聽我唱歌嗎？我是不是唱得不好聽啊。”齊煜看起來有點悶悶不樂。安棲語還沒來得及否認，就感受到有人攬住了自己的肩膀。

“是誰覺得我們齊大主唱唱歌不好聽呀？”台上的藍發女生笑著湊近了安棲語的臉，仔細打量一番，“哎呀，是個小美女呀。齊煜，你什麼時候把這麼漂亮一小姑娘騙到手的？”女生抬起自己塗了黑色指甲的手，揉了揉安棲語的頭發。

“你彆把安安頭發揉亂了！”齊煜伸手就要將她的手拿開，被她靈活地躲掉了。

“哎呀，一口一個安安的。真肉麻。”女生迅速摸了摸安棲語的臉，“小安安，他平時也這麼肉麻嗎？”

安棲語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你是……？”

女生忽然捂住胸口，一臉受傷地看著安棲語，又轉頭看了看齊煜，“什麼？你不知道我嗎？齊煜就沒跟你提過我嗎？”

安棲語再次誠實地搖了搖頭。

“你剛剛一直盯著我，我還以為你是在跟我打招呼呢。還朝你回拋了幾個媚眼，原來你都是無意的。”女生踩著高跟鞋，走到安棲語左側的椅子上坐下。

安棲語著眼前的女生，她畫了煙熏妝，睫毛又濃又翹，笑著的紅色嘴唇下是潔白又整齊的牙齒。她忽然跪在高椅上，身子朝前傾，趴在冰冷的吧台平麵上，手伸向吧台裡麵，翻找著什麼。

“找到了。”女生用手撐起自己的身體，重新坐了下來。她拿著煙盒，抽出一根煙含在嘴裡，“噗”一聲爆珠被咬碎，她拿起打火機點燃，猛吸了一口。煙霧從她的紅唇裡緩緩冒出，她皺了皺眉，顯得更加性感了。“易陽光怎麼老抽這種奇怪味道的煙。”

“我要告訴李哥你又抽煙。”齊煜默默說了一句。

“誒，齊煜你是不是，”女生轉頭看向齊煜，好像又看見了什麼，急忙拿起包把自己的臉擋住，“哎喲怎麼來這麼快。齊煜你等著。”說完她踩著高跟鞋又急匆匆往廁所的方向走，走了幾步，她回過頭朝安棲語拋了個媚眼，“小安安，下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