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萬寶祭壇，白梨笙站在一處屏障前，靜靜注視。
身後是墳塚，身前是怨靈紛飛。
眼前這些，便是黑暗時代遺留至今不滅的鬼祟邪靈。
白梨笙步伐緩慢，隻是瞧了一眼便轉身離去，行走在墳塚間。
視野中再次出現天律，她腳步頓住，仰目觀望。
天律豎在半空，銀白靈力纏繞中，有幾縷黑氣混跡其中。底下盤坐的秋孤鳴眉頭緊鎖，額前滲出細密的汗水，單薄的身軀微微顫抖。
“奇怪。”白梨笙抬手，欲將那幾縷黑氣從天律劍身剝離。
“咳！”卻不料遭更強大的力量震開，她連退兩步，捂上心口，喉間腥甜。
黑無常立刻警覺，“老大，你沒事吧。”
“無妨。”白梨笙眸色淡去，心中生疑，“竟有股能與我抗衡的力量。”
“老大你現在擁有的隻是原本力量的千萬分之一，此劍有那般威名，能抗你一下也不足為奇。”
白梨笙搖了搖頭，“並非天律本身的力量。”
黑無常愣了愣，不明所以。
白梨笙注視良久，可惜她現在這點法力，難以弄清這股力量的真麵目。
“罷了。”她輕歎道，“看樣子，今日它是要跟著新主人離開這了。既不在鬼域，就與我無關，看它新主人的造化吧。”
她說著，瞥了一眼神色越來越痛苦的秋孤鳴，同時摸了摸懷中昏睡著的小白兔的腦袋。
白梨笙繼續超前走，左右張望。
今日進萬寶祭壇的人前所未有的多，但得到寶物召喚的隻有七個。
一個穿紅衣的姑娘已經成功拔劍，還盤坐在地，大抵是這把劍的前主人還留了其他東西；三個取寶失敗，已然身死；還有三人，結果未知。
白梨笙暢通無阻地走到了慕西沉身後，他閉著眼睛盤腿坐著，靈識已入劍靈所布秘境。
“前輩、前輩！前輩……前輩？你的考驗在哪裡啊，前輩？”
左邊傳來著急的聲音，白梨笙扭頭看去。一藍衫男子正在墳塚前磕頭，一張嘴叭叭個不停，就是不肯再往前一步，走進劍靈所布之陣。
劍靈在他頭上盤旋，罵罵咧咧，但是那人聽不到。
“前輩……”他的聲音聽起來已經泄氣了。
劍靈咒罵無果，循著氣息，晃晃悠悠飄到了白梨笙身邊，在她脖子上蹭了蹭。
“行吧，我就幫幫你。”白梨笙屈指將劍靈彈開，走到那藍衫男子身後，瞅準了方向，踹了他屁股一腳。
“誰！誰！誰暗算我！”
男子背後沒有設防，白梨笙一腳直接讓他滾了一圈，摔入陣法，幾句叫囂後沒了聲音。
整個萬寶祭壇突然乍現白梨笙的幾聲低低的笑聲。
已經拔劍的姑娘驀然睜眼，聽見笑聲，格外驚悚。
劍靈安撫她：“不用怕，鬼帝今日來湊熱鬨了而已，她不吃人的。”
*
慕西沉驟然回到了天心宗，他躺在自己睡了十幾年的床上，剛一坐起來，大師兄便端著藥進來了。
“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少練一天劍師父不會怪你的”
大師兄笑容溫煦，伸手探了探他額頭的溫度，“還發燒呢，你快躺下，師父那邊我會去說的。”
他倚靠在床榻上，神色茫然。師兄一勺一勺給他喂藥，仿佛他還是一個沒長大的小孩。
“師兄。”他低低喚了一聲，師兄的身影瞬間消失。
眼前的景象也跟著改變，他到了常常練劍所待的梧桐樹下，看見遠處的師父笑著朝他走來。
“小沉，師父給你選了一把好劍，你試試稱不稱手？”
師父看著他笑，將手裡的劍遞了過來，他猶豫著伸手去接。
即將拿到之時，師父突然變了臉，劍鋒轉向，刺入他的胸膛。
“師父……”
他悶哼一聲，口吐黑血。黑血……是毒，師兄喂他的不是藥，是毒。
眼前的場景再次變換，他跪在刑台之上，滿身鞭痕，腳下是巨大的陣法。
他的耳邊忽的響起一個蠱惑的聲音。
“慕西沉，他們不愛你，他們隻是想要你的根骨和氣運而已。他們對你的好，都是假的！沒有人在乎你，你不過是一個工具、一顆棄子，你的存在除了成為彆人的墊腳石外，完全沒有意義。”
“來，拿起你手邊的劍，刺入你的心脈，他們的所有謀劃都將落空。你將結束你痛苦的一生，你從此就解脫了。來，拿起這把劍……你做過一次了，隻是疼一下而已，這一下之後，你就解脫了。”
慕西沉緩緩伸手，撿起了腳邊陌生的劍。
“來，很快你就解脫了！”
……
白梨笙閒逛一圈，在慕西沉身側就地坐下，百無聊賴道：“你好慢啊。”
“你好慢啊。”
女子不滿的聲音傳入腦海，慕西沉驀然抬頭，手裡的劍掉落。
那個蠱惑的聲音再次響起，“哦，還有個姑娘在你身邊。可你相信，她是沒有目的地跟著你嗎？從她在你眼前畫出陣法的時候你就知道，她根本不簡單。而且她明明與你不合，為何還要跟著你？難道你被騙一次還不夠，還要被人利用第二次嗎？”
“彆管她，她跟你師父沒有區彆，都隻是想從你身上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他們在乎的根本不是你，她隨時可能拋棄你，你難道還想再嘗一遍被欺騙、被背叛的滋味嗎？”
“慕西沉，我知道，你想要有人愛你，有人陪你，有人對你不離不棄。可這樣的人不存在，你於你父母是筆買賣、於你師門是場圖謀、你即便活下去，也不過繼續延續痛苦，你還在期待什麼？拿起來吧，殺了自己，你會解脫的。”
地上的劍主動飛到了他手裡，慕西沉遲疑地握住。
“很快的，很快你就可以解脫了。”
“快點啊，現在出來還能準點吃上午飯呢，今天早上的陽春麵就挺好吃的，你再不出來都要收攤了。”
白梨笙用手肘抵著膝蓋，手掌托著臉，打了個哈欠。一邊和黑無常聊人間的吃食，一邊在他耳邊催促。
“吃小餛飩也行，你快點出來。”
她伸出食指，撥動著被她放在地上的夜明珠。
“彆猶豫了，你的存在毫無意義，你於這個世間是多餘的。”
“陽春麵、小餛飩、陽春麵、小餛飩……”
白梨笙小聲嘀咕，因為陷入兩難，所以想著，等慕西沉睜眼時，她念到哪個吃哪個。
“這對你來說不是難事，刺下去吧，結束你荒唐的一生。”
“陽春麵、小餛飩、小餛飩、小餛飩……”
慕西沉驀然握緊劍柄，倏忽抬眼，神色淡然。
一躍而起，劈開幻境。
眼前漆黑一片，他回到了萬寶祭壇。耳邊沒有了白梨笙的聲音，但手中多了一把通體冰涼的劍。
“嘿！”白梨笙突然在他耳邊高喝。
慕西沉淡定側目，麵不改色。
“沒意思。”白梨笙大失所望。
“你以為，我把夜明珠給你，是為了什麼？”
白梨笙愣了愣，原來是這玩意暴露了自己，她翻著白眼將其砸進慕西沉手裡，“你心眼可真多。”
“你怎麼在我邊上？”慕西沉隨口問道。
“找過來的唄。”白梨笙低頭打量，“你這劍，給我瞧瞧。”
沒等慕西沉同意，她便拿了起來，指腹順著劍鋒滑過，“材質不錯，手感不錯，但怎麼看都像是把沒人用過的新劍。”
萬寶祭壇中的寶貝都是前人留下，但這把劍雖可看出精心打造，但並無絲毫殺氣與沉澱。而且細長，更像是女子所佩。
白梨笙些許困惑，縱然是她，都認不出這把劍的前主人是誰。
“劍靈有告訴你它的名字嗎？”
慕西沉將劍收回，“沒有名字，甚至沒有過去。你沒說錯，這就是一把沒人用過的劍。”
白梨笙若有所思，“那證明曾經擁有過，但沒使用過它的人，還有另一把劍。”
“不重要。”慕西沉站了起來，撣了撣衣角，“走吧，出去吃飯。”
白梨笙走在前麵，不忘鄙夷，“你這人真沒追求，就想著吃飯。”
“那你不去？”
“我去。”
慕西沉背手執劍，似與她閒聊道：“你說我給我的劍，取個什麼名字好。”
“你問我？”
“隨便問問。”
砰！
黑暗中忽然閃過一道銀光，且整個萬寶祭壇都在震動。
白梨笙抬頭望去，“天律認主了，你瞧瞧人家這陣仗，再看看你。”
慕西沉渾不在意，輕飄飄道：“我想好了，叫削梨好了。”
白梨笙：“？”
雖然知道他看不見，但還是沒好氣地回頭瞪了一眼，“你針對得有點明顯了吧，而且還難聽。”
慕西沉唇邊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語氣上揚，頗為挑釁。
“我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