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旗幟和橫幅將潭邊白骨遮掩，五彩繽紛，迎風飄揚。
人來人往，小販遍地，整個萬寶祭壇的入口絲毫沒有森然恐怖的氣氛，甚至感知不到一絲危險的氣息。
白梨笙剛買下葫蘆酒，立刻又有人擁了上來。
“二位要進萬寶祭壇尋寶嗎？要不要買一顆夜明珠看路？”
“買件防寒風披吧二位，這白骨潭中潭水刺骨，有了咱這防寒風披就不用浪費靈力護體了！”
“要不要買份燒餅，吃飽好上路啊！”
白梨笙眼花繚亂，扭頭一看，慕西沉已經接過了夜明珠小販遞來的，一顆碩大的夜明珠。
“公子好眼光，這萬寶祭壇中的寶物都是前人留下的，若是不小心踩了前輩墳頭可犯忌諱，買顆夜明珠十分必要啊！”
“好看，買！”白無常慫恿道。
慕西沉將夜明珠放在手心端詳片刻，側目看向白梨笙。
白梨笙捂上布包，麵露警惕，“乾嘛？”
“想要。”
“不買！”白梨笙態度堅決道，“你就知道花錢，這也要那也要，一頓要吃八碗餛飩，咱們已經沒剩多少錢了！”
慕西沉不滿，“沒剩多少錢是我的問題嗎？難道不是你這也稀奇，那也稀罕，一頓能吃八碗麵。最重要的是，五十金的一半是二十五金，彆人隻給了你十金你都不知道。”
“那我不是看那小符師長得挺老實，就沒注意嗎？誰知道她心眼這麼壞。”
慕西沉懶得跟她掰扯，“等錢花完了，我去接懸賞就是了。”
白梨笙悶哼一聲，轉頭問道：“多少錢？”
小販笑眯眯看向她，“公子喜歡這顆特彆的亮，所以要比彆的貴上一點，我看姑娘有眼緣，給你一口價，三十兩！”
砸了我的地府還要花我的錢，白梨笙一邊付錢一邊埋怨。
“就是就是，這倒黴催的就是咱地府的討債鬼！”黑無常附和。
另一邊白無常正在慫恿，“算卦！算卦！算算最強的劍在哪個方位，我們要拿最強的！”
慕西沉閒來無事，拉扯了一下白梨笙的衣角，指了指卦攤，“那個也要。”
白梨笙打掉他的手，“要什麼要啊，那是騙人的。”
她話音一落，四下寂靜。
卦攤前眾人紛紛朝她看來，卦師更是氣急敗壞。
“姑娘怎能信口開河，老頭我在這算了有幾十年了，從來沒有人說我算得不準過！”
白梨笙滿臉不屑，凡間卦師隻能算凡間事，即便是上界諸仙，也伸手不到她的鬼域去。
“你都能算些什麼？”
卦師手裡搖著龜殼，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算吉凶，算方位，隻要有需要，老頭我什麼都能算。”
“嗬。”白梨笙冷笑一聲，“鬼域無吉，天上的神仙來了也是大凶。還算方位，萬寶祭壇無邊無際，何來方位？進去的人走哪都一樣，你大可隨便說。”
“你……哪裡來的丫頭片子胡說八道，你又沒進去過！”卦師一巴掌拍在攤位上，麵上瞬間變得凶神惡煞。
白梨笙睜大了眼，“你個騙子，還想動手不成？“
卦師身後起陣，金光大甚，大戰一觸即發。
旁邊賣經驗貼的小販忙打圓場，“你的本事我們都知道，你跟一個逞口舌之利的小丫頭計較什麼。”
卦師瞬間泄氣，冷哼一聲，寬宏大量道：“算了，不和一個沒見識的丫頭計較。”
白梨笙抱臂而觀，揭穿道：“你倆一夥的吧。”
“我看你年紀小不和你計較，我也不做你們生意，趕緊滾！”
“乾嘛不計較？”白梨笙掏出沒吃完的半截甘蔗，當棍砸在卦攤上，“來，打我啊！”
在鬼域附近，她的感知力的確強了許多，一眼就可以看出這卦師是虛的，隻能裝模作樣嚇唬嚇唬人。
“給我個教訓啊！”她囂張至極。
“你、你……”卦師驀然緊張。
在旁觀眾人以為他要大展身手時，他……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灰溜溜地跑了。
“切。”白梨笙收回甘蔗，反手將其搭在自己肩上，環顧了一圈。
左右的攤販看她都不由地心虛。
“我們的平安符可是雲頂昆侖的大師開光，絕對保您一路平安，從來沒收過差評！”
白梨笙嗤笑，“活著出來的當然不給差評，死在裡麵的也沒機會給啊！”
賣符小販：“……”
“我們的經驗貼可真是進過萬寶祭壇的修士寫的，絕對童叟無欺！”
白梨笙抱臂，“每件寶貝對新主人的要求不同，考驗也就不同，要一個已經被拿走了的寶貝的經驗乾什麼？”
賣貼小販：“……”
“我們三個乘黃境修士為您開路，貨真價實的乘黃境修士！”
白梨笙無語凝噎，“裡麵根本沒有路。”
小販：“……”
打假一路，白梨笙慢悠悠踩上一白骨堆，目光掃過光顧在各個小攤前的年輕修士，突然叉腰大吼：
“年紀輕輕不知道好好修煉，隻想著走捷徑，心存僥幸，難怪你們修真界一代不如一代！上一個修士悟道飛升還是什麼時候？還是四千年前！你們連基本的道心都沒有，來這送什麼死啊！這是你們碰運氣的地方嗎！”
“老大說的對！”黑無常附和。
她一人之言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熱鬨的人群驟然寂靜。
有的修士慚愧地低下了頭，原本就膽怯的步伐更加猶豫。
“我告訴你們，萬寶祭壇不缺亡魂，鬼域更不缺怨靈，不需要你們來送人頭充數！沒有堅定的道心、沒有絕對的實力，就趁早給我滾回去重新悟道！”
“老大說得好！”黑無常鼓掌。
一片死寂。
直到有人小心翼翼問了一句，“姑娘你是誰啊。”
“我……”白梨笙澎湃的氣勢瞬間被擊垮，“我……”
她站在白骨堆上思考說辭，來回踱步，也不知哪塊年代久遠的白骨斷了，害她一腳踩空。
身體重心傾斜，摔下白骨堆，麵呈黃土，兩腳蹬天。
白骨潭上烏鴉撲著翅膀飛過，還叫了兩聲。
白梨笙僵著身子，一動不動。
慕西沉默默退了兩步，和她拉開距離。
“你快扶她起來啊！”白無常驚呼。
慕西沉從沒覺得自己這麼備受矚目過，前前後後收獲無數審視和好奇。他硬著頭皮上前，伸手去扶她，但臉埋地裡的白梨笙仍然不動。
“是我。”他小聲提醒。
“他們都在看我嗎？”白梨笙頭也不抬地問。
“沒有。”
白梨笙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又聽見他道：“都在看我。”
白梨笙：“……”
那有什麼區彆？
見她不肯起來，慕西沉瞥向她的布包，“你的橘子被偷了。”
“什麼？”
白梨笙一骨碌爬起來，摸向布包，果然癟了。低頭看去，一隻白兔正捧著她的橘子。
“兔子？”
被發現，白兔拱著橘子，“嗖”的跑了。
“還我！”
白梨笙彎腰去逮兔子，繞著整個白骨潭跑了一圈。
聽她一番慷慨激昂，眾人還以為她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結果連隻兔子都抓不著。
因而隻當剛剛是場鬨劇，當她是個笑話，便不再關注了。
可也有人跟她過不去，畢竟被她這一攪，在場的成交的生意少了一大半。
三個大漢突然擋在了白梨笙麵前，來者不善，她被迫止步。
“你們乾嘛？”
即便他們三人人均高她一截，身形是她兩倍，她也絲毫不怵，“擋我路了。”
“小丫頭，你知不知道有句話叫，擋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
白梨笙不掩疑惑，“我殺人？你們做這些生意讓他們盲目自信，十個裡麵有九個無法活著回來，到底誰在殺人！”
“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我、生來正義！”白梨笙昂首，努力讓自己不落氣勢，“好狗不擋道，你們讓不讓？”
三個大塊頭持續向她逼近，“不讓又怎樣？”
白梨笙絲毫不將他們放在眼裡，“憑你們也敢擋姑奶奶我的路，你們知道我是……”
“老大！”黑無常戰戰兢兢，“你現在隻是一隻弱小可憐的梨花妖！”
“你們知道我是……誰罩著的嗎？”白梨笙話鋒一轉，指向身後，“想跟我動手，有本事你們先打過他啊！”
慕西沉：“？”
三個大塊頭齊齊朝他走來，影子能將他整個人籠罩。
“接著！”
半截甘蔗落到手裡，慕西沉：“……”
“今天不賠償大家的損失，就把你打開花！”大塊頭威脅道。
慕西沉目露輕蔑，與白梨笙的高傲如出一轍，“就憑你們？”
“找死！”
三個大漢齊上陣，將他圍住，釋放威壓，竟全是乘黃境。
“正好。”慕西沉躍躍欲試，重傷之後因禍得福，他剛剛突破，正好練手。
隻是這甘蔗，多少不如劍趁手。
不想打也得打，慕西沉身形極快，將甘蔗當棒槌，錘在對方腰、肩、腦袋……
“撓癢癢嗎？”大漢開始反擊，重如磐石的一拳朝他砸去。
白梨笙並不關心戰況，回頭繼續找小偷，卻見一穿著青衫的年輕男子，抱著白兔主動朝她走來。
“抱歉姑娘，我的靈寵有些調皮，把你的橘子咬壞了。”男子眉目溫和，說起來話，如春風拂動般溫柔，“這些賠給你，還請你不要跟它計較。”
白梨笙接過沉甸甸的一兜，打開一看，桃子、李子、青棗。
“你擱這賣水果的？”
男子失笑，“不是，是因為飽飽比較貪吃，所以我就常備一些它喜歡的吃食在身上。”
白梨笙掏出一個青棗，在袖子上擦擦便送入嘴裡，“這樣啊，那你是來尋寶的？”
“是。”男子望向白骨潭，“我在這觀察了有幾日了，一直沒有動身 。”
他笑笑，眉眼彎彎，“我覺得姑娘你說得對，人不該為了寶貝盲目行動。至少在沒有下定決心，沒有確定實力之前，不該輕舉妄動。畢竟，沒有什麼比性命更重要了。”
白梨笙眼睛一亮，孺子可教也，正想誇兩句，頭頂卻布上一層陰影。
有人揪著她的辮子往下扯，她被迫仰頭，看見了慕西沉陰鬱且青了一塊的臉。
白梨笙怔愣片刻，沒忍住笑出了聲。
“你還有臉笑？”慕西沉氣得一巴掌拍掉她手裡的棗核，“陌生人給的東西你也敢吃？”
白梨笙搶回自己的辮子，“怎麼不能吃，人家一看就是好人。”
慕西沉瞥了一眼自覺走開的陌生男子，“你憑什麼肯定，憑他長得好看？”
“氣質啊。”白梨笙白他一眼，“你長得比他還好看呢，我可從來沒覺得你像好人。”
嗯？
慕西沉眼皮一跳，忽然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