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質(1 / 1)

基寧靠牆站著,問阿諾:“我就不需要進去了吧?”

“嗯。”阿諾點點頭,“但你得在外麵等著,情況不對我會叫你的。”

就這樣,瑪希皇室的一出好戲就這麼上演了,帕特裡克成了這出好戲的唯一旁觀者,前提是如果不算上偶爾能聽見幾句牆角的基寧。

“你們把我丟在餐廳,那麼早原來是去抓皇後的把柄了嗎?”羅倫靠坐在椅子上,雙手把著椅子的扶手,愜意地坐著。

話裡話外,都還在介意早上的事。

“一會兒你不就知道了。”阿諾坐在書房裡的皮製沙發上,麵無表情地回道。

羅倫一邊故意表示明白了似地點頭一邊又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隨即將目光轉向阿諾旁邊的“伊芙莉絲”。

“哥哥套不出話,那就再問問我的小女兒吧。”

尼娜從進來就一直低著頭,正麵交鋒對她來說沒什麼必要,畢竟有阿諾在,但問到她頭上了,也得硬著頭皮回答,反正一會兒也是要說的,提前把阿諾要說的話說了也沒什麼吧。

“那天宴會上有一個叫加雷金的巫師,阿諾懷疑他身份有問題,而這個人剛好又是皇後陛下推薦的,所以需要和皇後陛下確認一下。”

“原來是這樣。”羅倫話是這麼說,不過他好像並不在意,反而又把話題轉到了“伊芙莉絲”身上,他深邃的眼睛就那麼盯著尼娜,問道:“但是伊芙,你什麼時候也對這些事情如此關心了?”

阿諾原本看向彆處的眼睛,此刻也直直看向自己的父親,這個不學無術的老東西,思維倒還是一如既往的敏捷。

尼娜撚了一下手指,淺淺思索了一下,回道:“心病當然得治啊,畢竟在房間裡看見雪花紛飛的場景不想再看見了,不然我真得以為我瘋了。”

這是尼娜昨天裝瘋時說的話,她隱隱覺得,這個喜怒無常的皇帝其實挺喜歡和人開玩笑的。

果然,羅倫大笑了兩聲,“很好,伊芙,這倒省了給你找醫生了,你要是還能順便把宴會的主謀查出來,看見沒有”,羅倫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的一遝文書,“這些都給你撕著玩。”

尼娜訕訕地笑了兩下,她可不敢,皇帝陛下的“禮物”總是如此讓人容易受到驚嚇。

但是阿諾卻敏銳的察覺到了羅倫所說的主謀兩個字,他問:“你知道尼娜·希爾德不是真凶?”

“這個嘛”,羅倫轉了一下手腕,“我後麵想了一下,應該不是她,誰都比她更可疑。”

“可你已經把她殺了。”

“殺都殺了,還能撤回不成?她如果是無辜的,我會給她補辦一場葬禮的,但前提是要找到真正的凶手,阿諾,你今天不會想說這個人是皇後吧?”羅倫說完很是期待地看著阿諾,希望他能說點什麼。

但阿諾隻是笑了一下,沒說話,那笑帶著幾分失望,他顯然不願意聽羅倫的任何一句廢話,不知多少年了,他一直沒有學會和自己的父親正常說話,知道皇帝陛下在政事上用的心還不如對他養的那條狗,他一直都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話,有的想回答就回答,不想回答就沉默,這話阿諾就沒回。

好在羅倫也習慣了阿諾偶爾的沉默,默然地點了一根煙後,他繼續說道:“我有什麼辦法,我醒來的時候,人已經被殺了,安德斯動的手,我當時怒在心頭沒細想,但也罰他了,現在看來,把他也關到地牢去,不是也挺好的嗎,不是也幫上了你的忙了嗎,阿諾·阿德勒。”

最後阿諾的名字,羅倫幾乎是笑著但咬著牙說的。

“他早上沒能回來,我猜跟你有關吧,你讓他查剩下的巫師,挺好!”羅倫就一句挺好,就這麼輕飄飄地發表了他對此事的意見。

“那你為什麼沒有下令徹查呢?”

剛才那一長串話,也不知道阿諾聽進去了多少,他眼神看向窗外,明顯就不是真心發問,他當然知道皇帝陛下為什麼不查,因為皇帝陛下根本就就不關心真正的凶手。阿諾隻是隨便一問罷了,畢竟比起跟羅倫認真談事,這樣敷衍的提問與回答顯然更讓阿諾能好好配合羅倫,不就是有問有答嗎,可以的。

就連尼娜也看出了這對父子詭異的對話方式,羅倫是主話人,阿諾隻是一個配合他推動對話的人,羅倫說了很多,但是阿諾不在意,並且常常答非所問。

到底是對自己父親失望成什麼樣,才會連溝通都不願意啊?

羅倫抖了抖煙灰,“我為什麼要徹查?尼娜·希爾德就是我給國家的交代,至於這事後麵有沒有變化,你們隨意查,查到了跟我說,我會重新昭告國民的。”

“那如果凶手做出了更可怕的事情呢?”阿諾又回了一句,對話得以繼續進行,對這個人的期待已經沒剩多少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已經下落不明了。阿諾無數次想過,但凡爺爺多生那麼一個兒子,這個皇位都不會落在這麼個人手裡,他如此草率,如此兒戲。

“現在不是挺好嗎,風平浪靜的。”

阿諾搖頭冷漠地笑笑,隨即終於把目光移向了父親,這是他今天進入書房後第一次和羅倫對視,眼神平靜,但隱隱有幾分攻擊性。

“冰山一角的平靜居然讓你如此洋洋得意,羅倫·阿德勒,國王不是這麼當的。”這話很是大不敬,這話不是臣民對皇帝能說的,也不是兒子對父親應該說的,甚至他還直呼了皇帝陛下的大名,連尼娜都暗自驚訝了一下,幾天相處下來,還沒見他這麼衝動過。

“阿諾,你覺得一個國王最重要的職責是什麼?”羅倫竟然沒有生氣,隻是吸了一口煙,靜靜地看著阿諾。

這樣的問題,以前羅倫也問過他,隻是現在,阿諾早就失去了和羅倫談論這個問題的心境,時光流逝,父子之情已經非常淡薄。

“你不說話了?沒關係,我知道你的答案。攆走攪弄是非的人,解決藏汙納垢的人。”

羅倫拿煙的手很自然地垂到椅子扶手上,“十年前我問過你,當時你是這麼回答的吧。現在看來,十年了你一點長進都沒有啊,阿諾。”

“國王最重要的職責,就是維護風平浪靜的局勢啊,儘管它會很短暫,但是短暫的夢幻對很多人來說,也是觸不可及的美夢。”

“陛下,皇後陛下來了。”伴隨著書房敲門聲傳來的帕特裡克的一句話,結束了書房裡這對父子沒有意義的對話,也讓這出好戲正式拉開了帷幕。

赫莎今天穿著一條明黃色的喇叭狀波浪裙子,三十幾歲的年紀,華麗的衣著和首飾沒有給她襯出珠光寶氣的氣質,隻是讓她看上去優雅得體,多了一分看慣風雨的從容。

尼娜就這麼看著她走進來,直到她停在自己和阿諾的麵前,赫莎很是客氣地笑了一下。

“兩位殿下找我是有什麼事?”

阿諾從赫莎進來就沒看過她一眼,他正欲開口,羅倫卻已經先他一步說道:“阿諾說你和宴會上一個巫師有點關係,你一會兒可的好好答啊,赫莎,彆讓我失望。”

羅倫說完,饒有興致的看向赫莎。

看不出赫莎眼裡有什麼情緒,她隻是笑了下,說道:“阿諾殿下真是越來越會開玩笑了,我是向安德斯舉薦了幾個人,那又能說明什麼?”

“把人帶上來。”阿諾看赫莎一臉冷靜,低聲跟帕特裡克說道。

“好的,殿下。”帕特裡克應答之後,就退了出去,沒過一會,他重新進來了,還帶著一個戴手銬的人,等他們進去之後,帕特裡克關上了門,然後就站在門邊,與屋子裡的皇室成員保持了一些距離。

“他叫加雷金·索羅,我們懷疑,他是一個黑巫師,使用了煉金術易容才會是這幅容貌。”

早在阿諾進宮時,他就派人去提加雷金過來,人是典獄長親自押過來的,按阿諾的要求,寸步不離。

“哦?那他真實的樣子是什麼樣,這刀疤也是他刻意弄得嗎。”羅倫似乎來了興趣,他顯然忽略了阿諾話裡的重點。

從加雷金進來開始,阿諾和尼娜就在觀察赫莎的狀態,她似乎很穩得住,一點表情變化都沒有,還是那副高貴的模樣。此時聽到羅倫這冷不丁的一句玩笑話,倆人又齊齊看向羅倫。

“這你可以問皇後,她應該知道他長什麼樣。”阿諾伸出手,向皇後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赫莎不露痕跡地冷笑一聲,“開什麼玩笑。”

“那就請皇後先講講,為什麼要推薦這個人?”阿諾說。

“你們可以去打聽一下,加雷金·索羅在格蘭瑟的名氣,那就是我推薦他的理由。”

“加雷金·索羅確實很厲害,會用魔法來幫人實現一些小願望,但他不愛出門,住在地下街,有求於他的人會把願望寫在紙上,連傭金一起放在他的信箱裡,他會定時查看,根據錢多錢少來決定要不要幫人辦事,也就是說,沒人見過他。”阿諾握著雙手,抬起頭冷冷問赫莎:“我很好奇,既然都沒人見過他,為什麼你們還要偽裝?”

羅倫的煙還沒抽完,屋子裡有散不去的煙味。

阿諾說:“你能把煙掐了嗎?”

他早就已經忍不了了。

羅倫沒說話,但是看了一眼“伊芙莉絲”,然後將煙在煙灰缸裡碾滅了。

“殿下真是強勢,不讓我解釋不說,還給我扣這麼大的帽子。”赫莎還是那副尊貴的樣子,言語之間不肯讓一點步。

阿諾笑了一下,“怕不是解釋,而是狡辯吧?”

“還是你先解釋吧,阿諾,我都沒聽明白,你的意思是這個人不是真正的加雷金,那你又是如何確定的?”羅倫問道。

阿諾看了一下加雷金躲閃的眼神,“不是我確定的,是安德斯確定的,理由就是剛剛我提到的煉金術,這是一種黑魔法。”

“哦?安德斯應該不會認錯,話說回來,什麼是煉金術?”

這個問題早在阿諾剛剛解釋時,羅倫就該問的,結果他隻是說了一句有的沒的,跟他說話實在是一件耗費耐心的事,但阿諾還是把上午安德斯的原話跟他說了一遍。

“之所以會懷疑他和皇後的關係,不僅僅是因為他是皇後陛下舉薦的,而是每當我提到皇後,他似乎都有些畏懼,極力想撇清關係。”

羅倫聽完,沉默了幾秒。

“所以說,我們的宴會上,混進了一個黑巫師,更可笑的是他還是我的皇後找來的?甚至連我的皇家巫師也沒有看出來?”羅倫冷冷地笑著,加雷金進來就是一副害怕的樣子,他早就注意到了,畏畏縮縮的樣子和他那過於凶狠的長相合在一起有種滑稽感,羅倫一時又覺得有些好笑。

“所以,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羅倫已經站了起來,他看見加雷金似乎更害怕了,想了一下,向書房左側的一個立櫃走去。

尼娜很意外,羅倫想乾什麼?結果她看見羅倫從裡麵拿出了一根馬鞭,然後向加雷金走了過去。

皇帝陛下不會是怒上心頭要當場拿馬鞭抽人吧?

加雷金也以為皇帝陛下要抽他,實際上的羅倫隻是想嚇他玩,加雷金那明顯退縮的眼神讓羅倫心情愉悅。

開始了,皇帝陛下的惡趣味,愛逗弄人。

阿諾幾乎是從他往立櫃走去,就大概猜出他想乾嘛了,但看見他拿出一根馬鞭,還是忍了又忍,才沒給羅倫一個白眼。

“父親,他可能隻是一個孩子,你彆嚇他。”久違的,阿諾叫了一句父親,羅倫拿著馬鞭的手僵了一瞬,他沒有再向加雷金走去,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爬上他的嘴角,站在最遠的帕特裡克看得最是清楚,沒人比他更了解皇帝陛下,阿諾殿下的一句父親,可比嚇加雷金更讓皇帝陛下心情愉悅。

與此同時,尼娜也敏銳地捕捉到了皇後赫莎眼裡那轉瞬即逝的驚慌,阿諾的“孩子”兩個字,終於讓這位氣場強大的皇後陛下露出了一絲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