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寧和阿諾騎著馬跟在安妮的馬車後麵。
“你妹妹看上去牙尖嘴利的,還用的著我嗎,殿下,要不你還是放我走吧?”
“廢什麼話。”阿諾很明顯的拒絕了基寧的玩笑話。
“行,阿諾,你是會綁架人的。”基寧笑笑,也沒跟他計較,反正他知道阿諾不會讓他走了,剛剛也就是說著玩的。
馬車裡,安妮可沒來時那興奮的樣子。
尼娜看她那愁眉苦臉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問:“怎麼了?”
“雷奧先生可能已經知道了。”
“雷奧?是你家的管家嗎?”
“嗯。”安妮捧著自己的臉,一臉愁容,“這可怎麼辦啊,人儘皆知了已經。”
尼娜笑笑,“那還不好,省了好多事呢。”
“你不懂,伊芙,父親不喜歡城西巷子裡的人,我隻是喜歡和他說話而已,我猜他也是這麼想的吧。”
隻是說話?尼娜有些驚訝,安妮看上去好像過於不諳世事了一些,那她會不會模糊了友誼和愛情之間的界限呢?
“你和羅比,是朋友嗎?”尼娜猶豫著問了一句。
“當然算是,和你一樣。”安妮又露出了她的笑容,還是那麼明媚。
在外人看來,安妮和羅比之間顯然已經超越友誼之上了,尤其是羅比看安妮的眼神,分明就是喜歡,但是安妮似乎還不懂,於她而言,隻是見到羅比很開心而已。
尼娜搭上安妮的手,“不管怎麼樣,雷歐先生在幫你隱藏,要不要少來這裡呢?等你再過幾年也許就不會再來這裡了。”
“是嗎?”安妮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呆呆地說:“那多對不起羅比,我想我不會的,我們約定好每個月這一天的,我不會食言。”
一個月一天嗎?算了,那也在分寸之內。
馬車的窗戶被人敲了敲,尼娜想也知道是誰。
“伊芙,下車。”
阿諾來之前叫士兵把早上載他們出宮的馬車駕駛到了巷子口,但因為剛剛有人從碼頭上搬東西,巷子又比較狹窄,阿諾就讓士兵把馬車在巷口停下了。
和安妮告彆之後,尼娜下了馬車,才發現原來這裡有一道水門,蜿蜒的萊姆河穿城而過,來往船隻都往這裡進出城,剛剛才有一艘船在這裡卸了貨,看樣子已經搬運完了,現在那些搬貨的力工都靠著河岸隨意坐著休息。
沒想到格蘭瑟另一道門在西邊。
阿諾心裡想著尼娜不會由她扶上馬車,但他還是伸手了,果然,再次被女巫忽視了。
尼娜已經跳上馬車,突然低聲問了阿諾一句,“安妮的哥哥,是不是已經不在了?”
阿諾愣了一下,收回了自己伸出的那隻手,聲音也明顯低沉了下去,似乎不願回憶似地跟尼娜說:“他死在北方戰場上,沒能回家。”
原來如此,當看到羅比將信鎖好的時候,她就有了懷疑,又想到安妮說的一月和羅比見一次麵,越發覺得奇怪,寫信的日子怎麼會有固定的時間呢,這是在祭奠,但是在這個過程中,安妮發現了羅比是一個很好的小夥子,而羅比則是喜歡上了安妮。
“我知道了,還有一件事。”尼娜示意阿諾低下頭。
阿諾看了她一眼,還沒誰敢用眼神示意他低一下頭。
不過考慮到女巫有時候很慢的反應力,阿諾照做了。
“剛剛,我們可能誤會了,羅比,他隻是安妮的一個朋友。”在安妮沒有理清對羅比的感情之前,任何人都沒有資格傳他們的流言蜚語,就是在心裡想也不行。
阿諾短暫地失神了一秒,他在想尼娜話裡的意思。
“嗯。”他不在意這件事,但是他會去維護一位貴族小姐的體麵。
不過讓他意外的是,以尼娜對情感的遲鈍程度,她居然能懂得維護安妮的隱私,尼娜真的是不好琢磨,她的情商總是忽高忽低。
算了,由她去吧。
此時已經逼近正午,太陽已經爬到了最高,不同於傍晚的絢爛,此時天空中隻有白色的日暈,晃得人睜不開眼。
又有一艘船進來了,守水門的士兵用力扯著水門上的鐵索,將水門吊高了起來,大船駛入,短暫休息過後的力工們又開始在碼頭上卸貨了,他們有的穿著短褂子,有的直接光著膀子,豆大的汗珠從他們的手臂上落下,對他們來說,午飯還沒有吃,但是忙碌的下午已經開始了。
這座城市就是這樣,有人忙忙碌碌地付出,有人心安理得地接受,但就是這樣的日子,也算是風平浪靜,不知道一會兒回了藍堡又是怎樣的腥風血雨。
馬車駛離碼頭,阿諾和基寧騎著馬在後麵跟著,從車窗外麵突然扔進來一塊用紙包好的麵包,隨即阿諾平淡的聲音響起:“我們直接去找赫莎,記得把你給我看過的鏡子帶上。”
麵包剛好甩在了尼娜旁邊,說真的,其實她一點都不餓,魚腥味聞久了,她沒有什麼胃口,一想到要去找赫莎,她就更沒有胃口,她想起了在那場宴會上,赫莎那充滿敵意的眼神。
“你要鏡子做什麼?”尼娜問窗戶外麵的阿諾。
阿諾沒有回答她,隻是指了指周圍,是了,這不是馬車內,她們的對話隨時有可能被人聽到。
尼娜隻好又閉上了口。
馬車一路晃晃悠悠,終於回到了藍堡。
基寧似乎不太喜歡這裡,一到這裡就厭厭地說:“你們家這風格到底什麼時候能變,跟個迷宮似的,又大又沒人,壓抑得很。”
這話算是說到尼娜心坎上了,她也這麼覺得,突然覺得剛剛那小巷子似乎也不錯,至少那裡住的都是活蹦亂跳的人,不過她很好奇基寧的身份,他和阿諾說話似乎毫無芥蒂。
“不會讓你迷路的,跟著我走就是了。”阿諾說道。
但基寧情緒依然不高,就這麼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們後麵,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也就是這樣,尼娜得以抓住機會問阿諾,“殿下,你要鏡子乾嘛?”
“我問你,那麵鏡子隻是能看到我母親嗎?或者說,你之前有看到過我母親嗎?”
“沒有,我什麼都沒有看見。”阿諾這麼一問,尼娜才想起來,她好像誰也沒看見,隻是覺得那麵鏡子異常得輕。
“你沒有思念的人嗎?”阿諾走慢了些,輕聲問尼娜。
“沒有。”
尼娜這話說得沒有一點猶豫。
阿諾便不再問了,過了一會兒才說,“昨天我就發現了,你當時的樣子,是第一次在鏡子裡看見我的母親,所以我猜對使用鏡子的人來說,鏡子能讓他們看見自己思念的人,特彆是去世的親人。”
阿諾這一番猜測尼娜也認為有幾分道理,但她不懂,為什麼一定要把鏡子帶上。
“我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但還是帶著吧,畢竟那也不是一個好東西,還給赫莎也行。”阿諾說。
他們三人就這麼走著,金秋的正午陽光依舊很是刺眼,隻是少了聒噪的蟬鳴聲,顯得很是寂靜。
藍堡書房,羅倫才剛用完飯,他今天沒有午睡,而是約了澤維爾公爵見麵,澤維爾最近在管水運,他發現格蘭瑟城西的水門碼頭總是很擠,如果大型船隻來得多了,就會造成堵塞。
“我們以前和艾格恩特是敵對國,基本沒有貿易往來,如今戰爭結束,艾格恩特離我們最近,船隻往來多了一些也正常。”
羅倫拿起澤維爾提交的報告,仔細看了幾頁,問:“所以你是說,再開鑿一條運河?”
格蘭瑟除了穿城而過的萊姆河外,為了緩解運輸壓力,已經在城裡開鑿了一條運河與萊姆河相連,以便大型船隻通過。
澤維爾說:“陛下,可以開鑿一條淺一點的運河,大船到了碼頭,換成小船來卸貨,這樣比開鑿大運河省錢省力,也能給大小船隻分流,緩解運輸壓力。”
“嗯……”羅倫思索了一下,“你去和雷德溝通吧,看他能給你撥多少錢。”
在瑪希,雷德公爵是首席財政大臣,是皇帝的錢袋子。
他們又談了一會兒之後,書房的門敲了三下,兩長一短,隨即帕特裡克走了進來,彎下腰在皇帝麵前耳語道:“陛下,阿諾殿下來了。”
帕特裡克的聲音很小,但是澤維爾還是聽見了阿諾兩個字,轉而又想起昨天在城門口鬨事的伊芙莉絲,整個人心情瞬間差了下去,臉色都有了變化。
“他有什麼事?”羅倫問。
帕特裡克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澤維爾公爵,羅倫自然察覺到了他的視線,跟帕特裡克說道:“沒關係,你說吧。”
“這……”帕特裡克還是很猶豫。
羅倫看他如此堅持,想著剛剛已經和澤維爾談得差不多了,便讓澤維爾下去了。
而澤維爾也不是很想和阿諾碰麵,就算皇帝陛下不說讓他走,他也是要主動說的。隻是在跨出書房大門的時候,看見了站在一旁的阿諾,以及他身旁的“伊芙莉絲”,他的眉毛都抖了兩下,他是真不想看到“伊芙莉絲”這個煞星,托她的福,他在格蘭瑟的風評又差了一些。
“兩位殿下好。”他本來隻想打個招呼就走了,但是看到阿諾旁邊的基寧,疑惑了一下,索伊去哪了?
阿諾沒想給他解釋基寧的身份,隻是跟澤維爾點了點頭,“下午好,公爵大人。”
澤維爾終究是沒多說什麼便走了,隻當這是阿諾又從哪挖來的皇家衛兵,反正他愛乾這事,騎術好的,打架厲害的,總是能輕易入阿諾的眼,反而是他們這些掌握國家命脈的大臣,阿諾倒不是走得很近。
“好了,你現在可以說了。”羅倫跟帕特裡克說道。
“殿下說,他有件事要當著您的麵問皇後陛下。”帕特裡克不是向往常那般自然地回話,而是低了幾度聲音,他拿不準阿諾這一舉動會不會令皇帝陛下生氣,而且這事還涉及到了皇後赫莎,今天總有一個人要倒黴。
果然,帕特裡克見羅倫放下了手中的報告,直接丟到了桌子上,這一放,紙張散成一堆,原本整潔的桌麵瞬間淩亂了不少。
“怎麼?他一天不安生不舒服是吧?”羅倫眼色冷了下去,帕特裡克低著頭,不敢說話,也不敢抬眼,幾秒的沉默,書房裡落針可聞,就在帕特裡克額頭要出冷汗之際,他聽見羅倫笑了。
“很好,你去讓他進來,告訴他,如果今天這出戲不精彩,我賞他二十馬鞭。”
羅倫神色之中除了冷漠,又添了一絲戲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