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1 / 1)

羅比寫完信就把信放到了抽屜裡,他剛才就是從這個抽屜裡拿的白紙。

“恭喜你啊,你姐姐要結婚了。”尼娜聽見羅比跟安妮說道。

“天啦,我可不要聽你的恭喜,對這婚事我可悲觀的很,那個芒羅根本就是一個唯利是圖的小人,我才不要這人做我的姐夫,最好永遠都不用看見他。”

“安妮,也許你對芒羅先生有什麼誤解?這可是你姐姐選的人,你要相信你的姐姐啊。”羅比耐心地跟安妮解釋道。

“羅比先生說的很有道理嘛,安妮?”尼娜也上前去說道,走近了才發現,羅比還給剛才的抽屜上了一把鎖,這信是不打算寄出去了嗎?還是說,信使最近沒有寄信的時間?她看了看安妮和羅比,兩個人都非常青澀,安妮一看就是在愛中長大的女孩子,金枝玉葉的蜜罐裡長大,整個人跟白脂玉似的,白嫩可愛,笑起來臉蛋紅撲撲的甚是動人,而羅比呢,也是白白的臉,一雙圓圓的眼睛涉世不深,看上去倒是和安妮一樣天真,不過手看上去非常粗糙,看來除了平時握筆之外,其它的活也沒少乾,大概是個農家男孩吧,他們的身世差彆還是挺大的。

羅比見尼娜過來了,時不時會抬頭看她幾眼,目光流轉之間似乎有所閃躲,在感情方麵沒有任何經驗的尼娜倒很是輕易地看出了他的小心思。

“安妮,你什麼時候走呢?”正常場合下,尼娜應該稍避一下,讓他們單獨呆一會兒,但是尼娜偏不,她就是要逗一逗她們。

果然,羅比整個人都緊張起來了,他看著安妮,那眼神簡直就是在懇求她留下來。

尼娜心裡樂了,逗弄小孩就是這麼讓她開心,雖然她自己也是個小孩。

“我還想跟羅比說說話呢。”安妮一點都沒有猶豫地說道。

尼娜笑了,安妮居然這麼直接。

“那我出去透透氣,我等你吧。”她又看向羅比,“那就下次見咯,羅比。”

羅比抬頭靦腆地向她笑笑:“期待下次見麵,請問您是伊芙小姐嗎?”

尼娜點了點頭,向羅比粲然一笑,“嗯。”然後她把手搭在了安妮肩上,“看來你經常提起我啊。”

安妮抬起頭仰視著她,“那當然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安妮站了起來,湊到尼娜耳邊輕輕說:“放心,他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的。”

尼娜看著眼前安妮天真的麵龐,她當然知道安妮說的真實身份是什麼,那意思就是她沒有把自己最好的朋友是“公主殿下”這件事情告訴羅比,可是安妮不知道的是現在的“伊芙莉絲”卻不是真的,她現在連自己“好朋友”的真實身份都不知道,那種騙人的愧疚感又來了,尼娜心裡頗不是滋味,隻是低聲緩慢地跟安妮說:“嗯,我知道的。”

尼娜推開了這家小店的門走了出去,在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她聽到羅比明顯比剛剛放鬆地跟安妮說道:“你的朋友看起來就是會和你做一輩子朋友的人,你都不知道你們有多像……”

後麵的話尼娜沒有聽見了,門已經關上了,但她猜可能是“但我覺得還是你更可愛。”之類的話語。

像嗎?和安妮相像的是真正的伊芙莉絲啊,羅比這話明顯就是從她們同樣貴重的服飾、精致的膚發方麵來說的,而關於那個內在的靈魂,還是伊芙莉絲和安妮更適合做朋友,尼娜自認為和她們不像,甚至可以說是雲泥之彆,她不知道生活在幸福之中的貴族小姐是什麼樣子的,但對於自己而言,那就是白天能吃飽飯,晚上能睡好覺,但是一年之中這樣的日子少之又少,梅安會不分晝夜的讓她練魔法,練不好沒有飯吃,沒有覺睡,如果有那麼一天,能夠靜下來看看圓圓的月亮,沒有任何人打擾,那麼那就是神賜的一天。

羅比的小店麵前有幾層台階,打掃得很乾淨,尼娜就在最低的那層台階上坐了下來,看起了這個小店的周圍,右邊是一家糕點鋪,此時臨近中午,糕餅上甜蜜蜜的味道已經飄了出來,左邊則是一家水果店,羅比真是會挑地方,對麵甚至還有擺小攤位的,販賣牛奶、雞蛋。

這裡已經算是格蘭瑟荒僻的城郊了,但是尼娜沒有想到,這裡有很多人,她仔細看了一一圈,這裡簡直就是個小集市,魚腥味和劣質香水味同時彌漫在這條小巷子裡,而小巷子裡除了店鋪外,更多的是則是居民住房,密集的人口擠在這裡,從羅比的小店望出去甚至能看到格蘭瑟的城牆就在幾十米開外,就在這條巷子的最裡麵,而城牆之下也是最臟的地方,有人在哪裡掩埋垃圾,如果下了雨,這條路應當是汙穢不堪的。

真是奇怪,安妮怎麼會找到這麼一個地方?除了她之外,會有其他貴族到過這裡嗎?

也許是臨近中午的吵鬨聲乾擾了尼娜,或者是她對格蘭瑟城市等級的巨大差異產生了好奇,總之,她沒有聽到逐漸靠近的馬蹄聲。

矯健的馬蹄踩在魚鋪麵前的水窪裡,原本清脆的馬蹄聲也變得沉重。

有人下了馬,走到了尼娜幾步開外的地方,而尼娜對此一無所知。

“小妹妹,您坐在這裡真是這條巷子獨特的風景。”

來人這麼和尼娜說道。

她終於從自己的亂七八糟的想法裡清醒過來,但眼神還略帶茫然,她抬眼看了看俯視她的人,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眉峰鋒利,眼睛也長得很有攻擊性,然而這個人卻笑著,他那本身容貌所帶的攻擊力立馬下去了一半。

“哦,是嗎?”尼娜算是毫不在意地回了這個陌生人的話,然後低頭看了看自己乾淨的衣服,從頭到腳,確實和這裡格格不入,但是眼前的這個人又能融洽到哪裡去呢?在尼娜低頭看自己的時候,也瞥見了他錚亮的馬靴,她會心一笑,正想也諷刺這人幾句,沒想到抬起頭來的瞬間,透過這個人看見了他身後的另外一個人,這個人還騎在馬上,質感上乘的黑色外套完美貼合他的身材,更襯得他人英俊挺拔,而他那雙漠然的眼睛,卻讓他不食人間煙火,仿佛獨立於這條肮臟但具人情味的小巷子之外。

這個人不是阿諾又是誰?

尼娜的笑意變濃了些,哦,除安妮之外的另一個貴族,這不就來了嗎?

“你是伊芙莉絲?”站在麵前的人一開口,又把尼娜的目光給拉了回來,餘光中她看見阿諾也下了馬,朝這邊走來。

尼娜沒回答剛剛那人的問話,而是問:“你們怎麼會找到這裡。”

“福勞爾家那個老管家,什麼事不知道?”站著的人又說道。

尼娜瞥見阿諾過來了,向他問:“這就是你說的那個朋友?”

“以後他會跟著你。”說完,阿諾看了一眼尼娜身後,有些意外安妮會帶尼娜來這麼偏僻的地方。

“哦?”尼娜依舊坐著,不過她目光上移,打量了一下這個高個子。

“我是基寧,初次見麵,你好,伊芙莉絲。”

尼娜內心歎了口氣,阿諾這不給人打招呼就隨意安排的習慣真是讓她頭疼,但她也知道阿諾是什麼意思,大概是看她孤立無援,找個人來幫她,或者說根本就是來監視她的,畢竟這個基寧看著也是個狠角色,她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

“你好,基寧。”

阿諾低眉看了尼娜一眼,見她就這麼隨意坐在地上,皺了下眉,然後向尼娜伸出了手,“你坐這麼久不覺得地上很涼嗎?”

基寧瞥了一眼阿諾,他們認識好幾年,他隻知道戰場上的阿諾殺伐果斷,冷靜凶狠,卻不知道私下他對自己的妹妹是另一幅麵孔。

“你們聊,我去把馬牽著。”基寧說完就閃到一邊去了。

尼娜看了看阿諾伸過來的手,選擇了自己站起來。

坐太久了,小腿處居然還有些發麻,她努力穩了穩身形,才沒有踉蹌。

阿諾見尼娜站得不是很穩的樣子,想了一下,終究也是沒扶她,而是把手收了回去。

“如果安妮家的老管家知道安妮經常來這裡,是不是她父親也會知道?”

“未必,那個老管家當安妮是女兒,應該是他不放心,偷偷派人跟著來發現的,如果福勞爾公爵知道了,怕是安妮連門都出不了了。”

尼娜說:“也不是很拿她當女兒看吧,你一問,不都告訴你了。”

阿諾愣了一下,隨即淺笑,“我隻是問他伊芙莉絲殿下在哪裡,然後他給我指了這個地方,要不你猜猜,他是什麼意思?”

尼娜想了一下,“不能告訴父親,但是可以告訴你,你不會管這件事,但對安妮來說,卻是一個警告。”

“可以這麼理解。”阿諾看了一下關上的大門,“你彆忘了,我們還有重要的事呢。”

尼娜才想說當然沒有忘記,突然看見從小巷深處走出一個沒留胡子的矮個子中年男人,他一直看著這家信箋小店,似是在打量門口這幾個衣著華麗的人,表情看上去有些疑惑與緊張。

尼娜猜這大概是羅比的父親,他們的五官長得太像了。

安妮的父親可能會阻止他們,那這個父親呢?尼娜沒有猶豫,衝裡麵喊了一聲,“安妮,快出來!”

幾乎是立刻,尼娜就聽見了裡麵匆匆的腳步聲,隨即門被打開,安妮衝了出來,她似乎很焦急。

“怎麼了?”

安妮問完才發現阿諾也在這裡,“殿下?”

“你好,福勞爾小姐。”阿諾向安妮點點頭。

安妮目光在“伊芙莉絲”身上轉了一圈,撇撇嘴:“你又嚇我,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呢?”

“該回去了,你彆忘了,你說午飯前要趕回家。”

安妮抬頭看了看天上已經要掛到中間的太陽,才不情不願地說了句:“好吧。”

羅比跟在安妮後麵,也出來了。

“父親?”門口站了很多人,但他一眼看見的是快走到店門口的老羅比。

“怎麼回事,羅比,怎麼這麼多人。”

羅比還沒解釋,尼娜就先開口了,她指了指旁邊的安妮,“我們來陪這位小姐給自己的哥哥寄一封信。”

老羅比臉色看上去很是嚴肅,完全不似他兒子那般青澀,他盯著尼娜說:“我們這送信很慢的。”

很顯然,他不信這麼幾個明顯是上流階層的人會踏足這裡,而僅僅是為了寄一封信。

尼娜跨下了最後一層台階,向老羅比走近了一些,“你知道的,這是一封不能被人發現的信,所以我們找到了這裡,你明白嗎?”

羅比和安妮都看了看尼娜,雖然不懂她在說什麼,卻明白這是在為他們遮掩。

老羅比沒什麼表情的笑了一下,這一笑比不笑還要嚴肅,“我明白了,小姐。”他知道貴族階層總有些秘密不想讓彆人知道,這是城裡的隱秘角落,城裡的大部分的繁華喧囂都與這裡無關,也就是說,很多人不願意到這裡來,那麼這幾位那不願人知的小秘密,也會更容易被隱藏。

尼娜沒有再和老羅比說話,她快速地挽了安妮的手,“我們走吧。”

安妮被她拖著上了馬車,羅比想跟安妮說再見都沒來得及。

阿諾看見他們上了車,也走向基寧的方向,跨上了自己的馬,基寧笑嘻嘻地看著阿諾,一幅欲言又止的樣子。

阿諾看他這沒正形的樣子,毫不留情拆穿他:“有話就說。”

“你這是剛剛目睹了一場父親抓包自己兒子和貴族小姑娘的約會?”基寧打趣道。

阿諾也低頭自嘲一笑,沒想到出來一趟還能碰見這事,他看了看馬車的方向,說:“是啊。”

“說真的,阿諾,你說他們能成嗎?”

“彆想了,不可能的。”阿諾甩下一句話,打馬走了。

“哎,你彆這麼悲觀嘛……”基寧跟在他後麵。

等信箋店重新恢複安靜,羅比父子倆進了屋,老羅比往凳子上一坐,把自己的兒子招了過來。

“以後彆讓這些人進店來,容易招惹麻煩。”

常年的勞累早已經將他眼裡的光消磨殆儘。

“秘密怎麼能藏得住呢?到時候倒黴的還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