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來之前你已經查過加雷金了,對嗎?”
阿諾撚了撚手指,說:“昨晚我讓索伊去問過,但隻有一些猜測而已。”
“所以你直接問加雷金和皇後陛下的關係,是你早就知道了?”
“哦?”阿諾笑了下,“那倒是詐他的,因為皇後找來的人可不止他一個啊,但他的反應倒是沒讓我失望。”
“雖然昨天已經很晚了,但是我不打無準備的仗,還是讓索伊去查了一下安德斯的來曆,隻知道他是皇後陛下引薦給安德斯的,同時引薦的還有另外幾個人,我現在覺得另外幾個人可能是掩護,赫莎真正要帶進宮來的人隻有加雷金。”
尼娜想起了她才來藍堡時,安德斯就對她多有防備,可是皇後陛下和公主的關係不怎麼好,他難道不會懷疑嗎?於是尼娜問:“按理說安德斯如果細查,是會知道加雷金的真實身份的,他為什麼沒有看出來呢?”
“一個原因是加雷金的偽裝,確實很像恩賽人,恩賽是安德斯的家鄉,另一方麵,安德斯當初能進皇宮,赫莎在中間也使了很多力。”
“越是這樣,才該越警惕,長得像恩賽人,這分明就是在投其所好。”尼娜還是覺得有彆的原因,安德斯不是這麼不小心的人。
尼娜又思索了一陣,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安德斯之前就認識真正的加雷金,他本來也是想要邀請加雷金的,而皇後陛下知道了這件事,所以才會讓人扮成加雷金。”
這麼一來確實更合情合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赫莎一定有見不得人的目的。”阿諾冷冷道。
“所以我們需要和她對質。”尼娜說完就把頭瞥向窗外,此時中央大街上已經熱鬨了起來,往來的行人讓這條寬闊的大道看上去終於有了煙火氣,她說:“我有種預感,我們馬上就可以找到伊芙莉絲了。”
尼娜在看著馬車窗外的景象,阿諾則是把目光投向了她,“伊芙莉絲”的側臉現下不同於往日的活潑,而是在熱鬨的人群烘托下顯出一種孤絕感。
“抱歉,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昨晚去查過加雷金的。”
尼娜還是看著窗外的大街,都沒分神,“我知道,畢竟今天主問的是殿下,你告不告訴我都不會影響你盤問加雷金,如果是我,我也不一定會提前告知你的。”
尼娜說的是實話,她確實沒多想。
阿諾平靜地看著尼娜,她就那麼一手撩著馬車的簾子往外看去,眼睛都不願意往他這邊偏斜一點。
阿諾把目光移了回來,笑了一下,說:“我現在不這麼想了,也許我們提前溝通會省更多的麻煩,女巫小姐,你說對嗎?”
如果他今天提前告訴尼娜了,也許他們會對皇後和加雷金有更準確的推斷,阿諾這說的不是假話,尼娜在他眼裡已經不再是一個逃走的少女這麼簡單了。
尼娜聽到這話,手僵了一下仔細揣摩了一下阿諾所說的意思,然後終於把馬車的簾子放下了。
“殿下,謝謝你願意相信我。”
“不客氣。”阿諾看了一眼“伊芙莉絲”的手,淡淡地說道。
馬車的目的地是安妮家,一方麵是要向皇帝陛下掩飾“伊芙莉絲”的真正行蹤,另一方麵,尼娜還欠安妮一個道歉。
而阿諾在這段時間,則要去找基寧。
“殿下,我很希望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這樣你就可以找到妹妹了。”但這也隻是期望而已,要是實話實說,尼娜倒真不覺得這件事情會如此簡單,加雷金看上去就像一個小孩子,真的會是他嗎?
“殿下剛剛說,還有幾個人是皇後陛下找來的,還有誰呢?”
聽見尼娜這麼問,阿諾眼前浮現了出了那天在地牢裡那個少女的模樣,當時她嗆了阿莫拉幾句話,阿諾對她印象深刻。
“烏西雅·戈蒂耶,來自居溫勞。”
“居溫勞?伯莎首都,這麼說她倒是跑了個遠路,皇後怎麼會認識她?”
伯莎,南方三國之一,首都居溫勞,這個國家在南方實力首屈一指,國民對巫師很是信奉,現在巫師之首的奧利弗??羅蘭就誕生在這裡,伯莎和布蘭琪兩個國家以路彌尼斯森林為界,這個森林屬於三不管地帶,一大群黑巫師常年混跡於此。
“殿下,我可要提醒你,伯莎現在的皇家巫師諾蘭??戴利亞可是個黑巫師。”
這件事阿諾確實不知道,一個國家的首席巫師竟然是一個黑巫師,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他有些疑惑:“你怎麼會知道?”
“好多年前了,我也記不清我幾歲了,他來找過梅安姨媽,就是你們原本想找的那位女巫,他們談論了什麼我不知道,但是梅安很生氣,她破口大罵讓這個人不要再來楓樹林,她和我說遲早諾蘭·戴利亞的名字會和西奧·希爾德一起刻在恥辱柱上,鎖在塔裡。”
阿諾皺了下眉,“塔裡?”
“西奧·希爾德在路彌尼斯森林裡修煉黑魔法,他給自己建了一座塔,最後這也成了他的葬身之所,他的兒子親手將他封鎖在塔裡,他的兒子也因此殞命,從此之後,希爾德家族再也沒有誕生過男嬰,而也在這之後,路彌尼斯成了黑魔法的保護所,徹底成了各個國家無法管的禁忌之地。”
說到這,尼娜若有所思,“加雷金是黑巫師,烏西雅可能也是黑巫師,你說,伊芙莉絲會不會就在那個森林裡?”
“烏西雅麼?她的身份還不能確定。”阿諾今天也想過把烏西雅提出來和加雷金一起審問,但是他想起她那副精明的樣子,還是打算一個一個來,沒想到今天直接炸出了加雷金。
他繼續說:“她也是一個突破口,但現在我們不是有更好的人選嗎?”
“加雷金?”
阿諾搖搖頭,“皇後赫莎。”
倒也是,加雷金和她有關,烏西雅也和她有關,她加害伊芙莉絲的理由也比他們更充足。
話談到這,事情也算明朗起來了,剩下的路上他們誰也沒有再開口,直到阿諾說:“我不和你一起去福勞爾公爵家。”
尼娜有一點點意外,她還以為阿諾會和她一起去,但她的詫異也就不到一秒,幾乎是阿諾話說完的瞬間她就點了點頭。
“嗯。”
馬車又向前行駛了一段,拐進了一個小巷子,方才中央大街上嘈雜的聲音隱去了不少。
“阿諾殿下,謝謝你。”
就在進入巷子後,某個安靜的瞬間,尼娜突然說道。
“剛剛在安德斯麵前,你是替我說話了吧。”
“哦?”阿諾想了想剛才的事,自己都記不清了,哦,好像是讓安德斯懺悔來著,這算是在為尼娜說話嗎?
“不管怎麼說,謝謝你。”這是一條人煙稀少的小巷,似乎就隻有他們這一輛馬車正在這裡行駛,謝謝這種詞,對尼娜來說,也不是可以隨便給出去的詞彙,她額上的碎發隨著馬車的晃動而動,但遮擋不住少女眼眸裡的不自在,這一切都落在了阿諾眼裡。
阿諾記得好像當時安德斯提到尼娜時,自己是生氣了,那是因為尼娜就站在他旁邊啊,這樣的話,是誰聽到也不會舒服的,但是尼娜不能開口,那麼他就替她說了,這也需要特彆感謝嗎?
原來她對人與人交往的事也不是一竅不通。
方才吵鬨的聲音已經漸漸消失了,除了馬車行駛的聲音,再也沒有第二種聲音,剛剛中央大街的叫賣、打鬨、歡樂似乎已經遠去,但是阿諾心情卻沒有因此而低沉,看來安靜的確更能讓人心情愉悅。
阿諾和尼娜這邊按著原計劃進行著,赫伯特那邊就不太好受了,他已經進宮在皇帝陛下的書房外站了很是一會兒了,太陽都快爬到頭頂了,他還沒見上皇帝陛下。
“我真沒想到,一大早過來,會在這聽皇帝陛下的牆角。”他自嘲地笑笑,看了看旁邊端正的帕特裡克。
帕特裡克倒是依然是那副慈祥的樣子,但眉眼中卻又有著無法抗拒的威嚴,他說:“赫伯特先生,耐心些吧,他們快結束了。”
所謂的他們,就是裡頭的羅倫和皇後赫莎,以及聲音最大的卡拉,這兩個女人已經吵了羅倫一早上了,他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異常地疼。
“我已經知道了,皇後陛下,您的丈夫,可是又有外遇了,這外遇對象,還是他親妹妹的貼身女仆,你說這是不是很好笑。”
卡拉已經近於癲狂,當她聽到最近和皇帝陛下共度春宵的居然是一個女仆,她那時就已經快瘋了,她推開書房大門的時候,看到赫莎也在,她嗤笑一聲,也好,大家索性一起撕破臉吧,一起瘋吧。
赫莎坐在椅子上,神色相當冷靜,她盯住卡拉,冷笑著說:“你覺得你不可笑嗎?”
卡拉大聲笑了兩聲,“可笑啊,當然可笑啊,我今天來,不就是要結束這可笑的一切嗎?”她站著,收起了對赫莎居高臨下的眼神,在赫莎的角度看來,那眼色半是憐憫半是悲傷,卡拉又把目光轉向了書桌前的皇帝羅倫,緩緩走了過去。
“陛下,所有人都說我能繼承爵位,是因為您,可是你最清楚了,這從來就是我應得的,我從前不依靠你,今後也不會依靠半點。”她嘲笑自己似地露出一個笑容,笑過後冷冷看著羅倫,輕聲說:“許個願吧,就祝願格蘭瑟以後再也沒有我們的風言風語吧。”
羅倫把書合上,抬起頭來衝她笑笑,“那好。”
卡拉眼裡的最後一點期待也沒有了,雙眸徹底冷了下去。他們算是青梅竹馬吧,他後來繼承了王位,她也成了德蘭大陸唯一的女公爵,小時候卡拉還曾開玩笑說,不管她跟羅倫說什麼似乎都能實現,還需要等什麼流星雨,找羅倫許願不就行了,但最終也還是這樣了,卡瑟琳、赫莎,一個又一個的女人,現在居然又冒出了一個女仆,還期待什麼呢?卡拉最後緩緩看了一眼羅倫,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情,就走了,隻有經過赫莎麵前時,說了一句:“如果我是皇後,那麼我一定會是一個瘋掉的皇後。”
赫莎沒有說話,隻是坐著,她甚至懶得給予這個女人眼神,老是期待那些不值一提的幻想,有什麼意思呢?畢竟大家都不再年輕了。
門砰地一聲打開,靠牆站著的赫伯特被嚇了一個機靈,而沉穩老練的帕特裡克則一如剛才交疊著雙手站在門側,說道:“卡拉公爵,下次再見。”
卡拉抬手抹掉即將掉下來的眼淚,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我才不想看到你們。”
帕特裡克繼續說,“人還是要有所期待啊,您的未來在彆處。”
也不知道卡拉聽沒聽見,隻瞅著她一直大步往前走了。
最吵鬨的人走了,書房裡瞬間安靜了下來。
“陛下,赫伯特先生好像已經在外麵等了很久了。”
“嗯。”羅倫點點頭,跟赫莎說道:“你出去的時候把他叫進來吧。”
赫莎的眼神在羅倫身上轉了一圈,隨即暗了下去。
“好的,陛下,我現在就叫他進來。”
不一會兒,就翻了幾頁書,書房裡的人已經從赫莎換成了赫伯特,憑心而論,赫伯特有點拿不準羅倫的情緒,皇帝陛下剛剛算是失戀嗎?
和忐忑的赫伯特不同,羅倫十分淡定,仿佛剛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反而朝赫伯特擠了擠眼,說:“大牢待得舒服嗎?”
赫伯特笑了,“那能有什麼舒服的,但既然是陛下的命令,再不舒服也是要待的。”
羅倫把書扔到了桌子上,把椅子往後一拉,讓自己坐得更舒坦,問:“安德斯呢?我記得,我是同時赦免了你們兩個吧?”
赫伯特回話:“安德斯先生托我給您帶話來著,他說地牢那些巫師,還得他盯著。”
“哦?”羅倫攤了攤手,“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嘛,怎麼,他是當我的四個典獄長是擺設?”
赫伯特笑笑沒說話。
羅倫雙眼一眯,狡黠地看著赫伯特,“赫伯特,說真的,我不信安德斯敢不來見我,是有彆的什麼人把他留下了嗎?”
羅倫口中的這個彆的什麼人,赫伯特當然知道指得是誰,書房裡的兩個人都心知肚明,“誰都知道安德斯最聽您的話,並且隻聽您的,看來他是覺得自己有什麼非要留下的理由吧。”
赫伯特提都沒提阿諾,通過這這刻意的回避,羅倫就知道這事跟阿諾脫不了關係了,但是誰都明白,就算是阿諾命令他留下來,安德斯這個人也是可以狂得不聽的,他不走,隻能是因為自己不想走。
赫伯特是聰明人,皇帝也是聰明人,安德斯想要留在地牢,阿諾也想讓他留下,他們都知道,赫伯特自然不會傳達安德斯想讓他說的話,把鍋全部甩給阿諾,但是他也知道皇帝陛下不會蠢到看不出阿諾在這事上也插了一手,所以嘛,話說得模棱兩可對誰都好,這對君臣早已習慣了這打哈哈似的對話。
羅倫用手指了指赫伯特,“打什麼啞謎,我已經知道了,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