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1)

和竹馬分手後 不越山 4241 字 3個月前

從這一日起,她和張成喜一日比一日變得更親密起來。

萬珍兒不需要再躲在遠處偷偷看他,因為張成喜總會第一時間發現自己,他會帶著萬珍兒去那些她從沒去過的地方,感受她從沒做過的事情。

他們泛舟遊湖,談天說地,張成喜會說起那些他在外地行商時的事情,那些她未曾見到過的地方,在她麵前如同畫卷一樣鋪陳開。

他說著總是下著綿綿雨的江南水鄉,輕哼著采蓮女綿柔的小調,時而又說著詭秘又驚險的苗疆,在充滿蛇與蟲的雨林裡感受自己極速又刺激的心跳聲,還說著無邊大漠中看過的落日,躺在沙丘中仰望過的浩瀚星海。

同張成喜認識以後,她才明白,原來自己的生活竟然是如此枯燥而又乏味,那些自由自在的天地,她從未見過。

他們像是朋友,卻比朋友更加親密。

他們從未逾矩,最近的距離,不過是兩片衣袖不經意地相貼,又一觸即分。

可張成喜終歸是要走的,他不會一直停留在一個地方,更不會為了誰而停下自己的腳步。

在張成喜出發的前一晚,萬珍兒從家裡收拾好了自己的行囊,瞞著父親和母親,避開了眾人的視線偷偷溜出了萬宅,敲開了張成喜的房門。

萬珍兒站在門外,手裡緊緊攥著手中的包袱,既忐忑,又興奮。

她想要跟著張成喜走。

門被拉開以後,露出張成喜帶著詫異的臉,他盯著萬珍兒身上的包袱,半晌,才沉默地讓她進了門。

“我不能帶你走。”

這是張成喜關門以後,唯一跟她說的一句話。

“為什麼?”萬珍兒不明白,她可以拋棄一切,她可以什麼都不要,哪怕風餐露宿,浪跡天涯,她一點都不怕。

“我隻想和你在一起。”

可是張成喜從沒有像這一夜這樣冷漠過,無論她說什麼,無論她如何央求,張成喜始終一言不發。

最後,萬珍兒心一橫,爬上了張成喜的榻。

既然張成喜不願意帶她走,那她……那她總要留下些什麼……

他若走了,天南地北的,她又能去何處尋他?

那時,張成喜攥著她胡亂在他身上摸索的手,平靜地問她:“萬姑娘,你可想好了?”

“我……”萬珍兒含著淚點了點頭,“我想好了。”

除了張成喜,她不會再喜歡上任何一個人了,哪怕終身不嫁,她總能找到法子去找張成喜。

這一夜,她和張成喜耳鬢廝磨,從未有過的親密,宛如一對交頸鴛鴦。

春宵一夢,晨起方散。

臨走時,她躺在榻上,望著張成喜拉門離開的背影,聲音很輕:“張成喜,帶我走吧。”

“哪怕……你騙騙我呢……”

“我會等你回來。”

“給我留個念想……也是好的。”

張成喜沒有回頭,最後關門時,卻還是落下了一句似有似無的:“嗯。”

在張成喜離開以後,日子仿佛一瞬間慢了下來,她還是同以前一樣,隻是做什麼都失去了滋味。

然而沒過多久,萬珍兒發現,自己懷孕了。

那一瞬間,她說不上是恐慌、懼怕,亦或是驚喜。

這個消息根本瞞不了多久,她便主動和父母坦白了自己所犯下的荒唐事。

萬氏夫婦震驚憤怒之餘,卻也不忍心對自己的女兒多加苛責,於是,他們便開始為她尋親,他們要在她肚子還未顯懷時將她嫁出去。

可是這等親事,又有哪個男子願意接受呢?

萬幸的是,萬家的家底不薄,不能娶親,招贅便是了。

他們很快便尋到了一名性情溫厚的讀書人,還是個秀才,既是招贅,有他們看顧著,想必也不會對自己的女兒不好。

可萬珍兒哪裡願意,她哭著央求自己的母親:“我不要嫁人!母親!為何一定要我嫁人?”

萬夫人隻是木然地看著這個自己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孩子,不明白為什麼,她竟然長成了如今這等忤逆長輩、做出那樣不知廉恥的荒唐事。

“身為女子,如何能不嫁人?”

“你不嫁人,你肚子裡的孩子,生出來便是個孽種!”

“這等事情傳出去,這城裡還有誰能看得起我們萬家?”

萬珍兒哭得眼睛都腫了起來,不停地在地上磕頭:“我可以……我可以一個人將孩子養大,母親……母親!求你了!求你了!彆讓我嫁人!”

“我怎麼會生出你這種不知廉恥的孩子,你真是!”萬夫人勃然大怒,一揮衣袖將她扯住的手揮開,“丟人現眼!”

然而沒過多久,便傳來了張成喜的商隊在海上沉船的消息,一行十數人,無一人生還。

萬珍兒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繡孩子的肚兜,針尖一滑,紮破了指尖,留下一滴鮮紅的血,落在豔色的布料上,很快便沒了蹤跡。

張成喜死了?

他怎麼會死呢?

她不信。

不是說好了,還會回來找她的嗎?

萬氏夫婦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請人作了靈媒,穿著鮮紅的嫁衣,竟是要嫁給一尊牌位。

萬夫人痛心疾首,也對她失去了耐心,她隻是冷冰冰地看著這個曾經乖巧懂事的女兒,道:“你真是瘋了。”

萬珍兒被府上的下人拉了回去,關在了屋裡,直到順利成親那日,她才見到了父母為自己尋的那個丈夫。

他就是同自己相伴一生的人嗎?

他的名字,叫鄭言。

確實如父母所說,是個性情溫厚的良人,他不介意萬珍兒肚子裡懷的不是自己的孩子,時常還會為萬珍兒親手熬安胎藥,對待萬氏夫婦也是十分恭順孝敬。

所有人都很滿意,除了萬珍兒,她從未和鄭言同床共枕過,但是鄭言也從未逼迫過她。

萬珍兒的肚子漸漸大了起來,這件事情被順利掩蓋了下去,沒有人知道這個孩子有著怎樣的來曆。

一日,萬氏夫婦去城外的莊子上查賬,去的路上,遇到了山匪,兩人死相淒慘,身首異處。

至此,偌大的萬府就剩下了一個萬珍兒一個人,萬家的生意漸漸都由鄭言接手。

可她的身體卻越來越弱,重重打擊之下,萬珍兒瘦得像一片風箏,風一吹,便能飛走了。

肚子越來越大,晚上起夜便越來越頻繁,又一次晚上醒來以後,萬珍兒呼喚身邊的丫鬟扶她一下,喊了半天,卻都沒有人回應。

她找來找去,身邊連一個守夜的人都沒有,她心中覺得奇怪,便想著去問問鄭言。

他房間還點著燈,萬珍兒不知道為何鄭言這麼晚了還沒有睡,她便伸手準備推門。

一靠近,便聽見了一陣婉轉嚶嚀的女聲,伴隨著男子粗啞的低喘。

萬珍兒的身體一霎那便僵住了,整個人如墜冰窟一般。

她靠在門外,聽著兩個人的歡愉聲,好半天都動彈不得。

半晌,雲雨初歇,房間裡傳來兩人的交談聲,他們絲毫沒有壓低自己的聲音,仿佛根本不在意會不會有人聽到這樣一番對話。

“鄭郎,咱們什麼時候才能成親啊,你不是說等那兩個老東西死了,就娶我的嗎?”

這個聲音,她認得出,竟是她的貼身丫鬟。

鄭言輕笑了一聲,道:“不急,等弄死了萬珍兒那個賤婦,你就是名正言順的鄭夫人了。”

說罷,他的聲音裡還帶著濃重的厭惡:“臟了身子的賤人,還以為自己是什麼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我每次看到她和她肚子裡的那個野種,都恨不得把她弄死!”

“你說,我要怎麼折磨她,才能解我的心頭恨呢?”

聽到此處,萬珍兒慌忙轉身離開,她要趕緊離開,去報官!讓所有人都知道鄭言的惡行!

可她沉重又虛弱的身體讓她行動不便,加上整個人驚慌失措,走路都跌跌撞的。

夜裡很靜,門外的腳步聲驚動了屋裡的人,鄭言披衣開門,追了出來。

頭發被人往後重重拉了過去,她不得不仰望著抬頭,對上鄭言的眼睛。

那雙眼不像是平時她看到的那般柔和、溫善,帶著濃烈的貪欲和厭惡,問她:“你以為,你能逃去哪裡?”

鄭言接管萬家的生意以後,便將萬宅的下人都換掉了,留下的,都是鄭言信得過的人。

這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萬珍兒這才發現,身邊竟然沒有一個可靠的人,就連身邊貼身侍奉許久的侍女,她也在遠處望著她,一臉風涼無辜的模樣。

沒有人會為她說話,庇護她的父母早已化為一堆白骨。

她眼睜睜地看著家裡的門匾被換成鄭府,被關進不見天日的房間裡,鄭言對外說,萬珍兒因為父母的雙雙離世得了失心瘋,每日裡不是說瘋話便是行為詭異。

沒有人相信她說的話,他們都覺得她瘋了。

每一日,她都從那些細碎的天光裡張望著,期盼有人能聽得到她的呼喚。

可鄭言聽不得她的聲音,甚至覺得她的聲音太過聒噪。

割了舌頭便不會說話了,斷了腿的人也沒辦法往外跑。

他說:“萬珍兒,你當真以為你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大小姐麼?”

“我偏偏要你這樣痛苦地活著,偏偏要這樣做弄你,糟踐你……”

“我偏偏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又是一場秋雨落下的時候,萬珍兒即將臨盆了。

她拍著門,一聲聲喊著:“好疼啊……好疼啊……”

沒有人聽得到她的聲音,因為她喊著好疼的那張嘴裡,已經鮮血淋漓。

最後,她在這個下著秋雨的晚上,產下了一個根本不會哭的孩子。

她抱著那個孩子,漸漸絕了氣息,身上的血染紅了她的裙裾,在地上拖出了一條鮮紅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