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1)

和竹馬分手後 不越山 4045 字 3個月前

沒等孟竹細想,眼前的畫麵又換成了另一幅景象。

鄭府還是那個鄭府,隻不過有幾個家丁正抬著一塊新的牌匾往大門口掛了起來。

孟竹望著地上那塊被換下來的牌匾,它被隨意丟棄在一旁,那塊牌匾落了灰,隻能依稀看到上麵龍飛鳳舞的兩個字。

——萬宅。

她終於想起來,方才在那個成親的畫麵中她踏入鄭宅時那一股不對勁的感覺從何而來了。

這塊匾額,一開始就是掛著萬宅兩個字,是她先入為主把這裡認為是鄭宅,忽視了那股不對勁的感覺。

嫁衣女安靜地站在屋子裡,是一個朝著窗外看得姿勢,一隻手上拿著一個撥浪鼓,輕輕搖晃著,那張臉上依舊是模糊的,那雙空洞的眼睛下麵還殘留著已經乾涸的墨汁。

她走路的姿勢很奇怪,一搖一晃,像是長了一雙長短不一的腿。

忽然,周圍的氣壓仿佛一瞬間降了下來,她能感覺到皮膚上一陣陣刺痛,針尖似的密密麻麻地紮著疼。

麵前的場景忽然變得像一幅抽象畫,人也不似人形了,扭曲成各種奇怪的形狀朝著嫁衣女湧去,像是在跳一場狂歡的舞。

方才安靜的空間內響起一道道催命符似的聲音,尖利又刺耳。

“賤婦!賤婦!”

“來啊……割了她的舌頭……”

“你以為自己是個什麼玩意兒?”

“我讓你生你就生,讓你死你就得死,知道麼?”

“可我偏偏就喜歡這樣作弄你……”

“好疼啊……好疼啊……”

嫁衣女口中流出黑色的液體,整個空氣中都彌漫著苦澀的味道。

周圍霎時間狂風四起,孟竹被這股不知何處而來的風吹得差點跌倒,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抓身邊的物體,卻忘了自己現在是魂體的狀態,手從身旁的柱子一穿而過,什麼也沒有抓到。

下一刻,仿佛站在了暴風眼中。

那些奇怪的“人”忽然全部朝著孟竹的方向看了過來,對著那一雙雙空洞扭曲的眼睛,孟竹的頭皮一緊。

前方飄飄蕩蕩落下來一張符紙,正是剛剛施允往她身上貼的那張。

她扭頭看向身邊的施允,他那副懶洋洋的姿態終於收了起來,指尖泛起金色的靈光,一手結陣擋住不斷向著兩人襲擊過來的鬼影,一手快速在孟竹額心點了幾下。

被施允指尖接觸到的一瞬間,她的腦中像是憑空出現了一條金色的靈流,那些靈流迅速流淌入她的四肢百骸,她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脈絡,甚至還能看到自己腦海中一片模糊而飄渺的空間。

施允的唇角微勾,身後的長發被風揚起,他偏頭朝孟竹看了一眼,道:“好機會。”

孟竹還有點懵,“……什麼?”

“去,找到那個嫁衣女。”

說罷,施允結印的手一頓,朝著孟竹挑了挑眉,然後——

出其不意的一掌拍在孟竹的背後,一瞬間,她的腿就像是自己生出了意識一樣猛地朝著另外一個方向狂奔而去。

身邊的景象在快速倒退,肉眼根本看不清,快得像一道道虛影,孟竹控製不了自己的身體,周圍的風幾乎要把人撕碎一般,喉口因為劇烈運動而湧上一股腥甜的味道。

她感覺自己像是一個沒有穿任何保護設備被拖在飛機後麵裸-奔的人。

天殺的施允!

要這麼個曆練方式,能不能提前說一聲!

不知道跑了多久,雙腿終於停了下來,孟竹癱倒在地上,喘得像下一秒就要原地去世了。

等那股要命的勁兒過去了以後,孟竹才撐起一隻手坐了起來。

一抬頭,就對上了一張慘白的人臉,還有兩隻黑洞一樣的眼睛。

……草!!

她很少說臟話的,但是此刻真的忍不住要罵人了。

孟竹下意識地一拳朝著那張紙人臉揮了過去,那張紙糊的麵孔瞬間破了一個大洞,卻在下一刻又恢複原狀。

那雙黑洞一樣的眼睛依然對著她,卻沒有什麼攻擊性的動作,孟竹和那雙眼睛對視了一陣子,頭皮發麻的感覺終於好了一點。

怪不得都說人類是適應性最強的生物呢。

盯著盯著,紙人開口了,和那張恐怖的臉不一樣,聲音意外得輕柔婉轉,她說:“你也是來等人的嗎?”

孟竹這才發現,這不就是施允讓她找的嫁衣女嗎?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嫁衣女的聲音。

她鬆了口氣,試探著回道:“對……那你呢?你在等誰?”

嫁衣女頭微微一偏,竟然從那張紙畫的臉上品出點高興的意味,嫁衣女的聲音也變得活潑起來:“我在等張成喜。”

誰?

孟竹站起身,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這裡很黑,似乎是一間密封的屋子,她不喜歡這樣又黑又封閉的地方,隻有她和嫁衣女兩個人。

嫁衣女似乎許久沒有和人說話了,孟竹走一步,她就跟一步,像個跟在身後的小狗。

適應了以後,孟竹還覺得她有點呆萌。

她在桌邊坐下,嫁衣女也跟著她在桌邊坐下,兩個黑洞轉過來盯著孟竹,她的手上還拿著那隻撥浪鼓,時不時轉動一下,在這個格外寂靜的空間裡,發出噠噠、噠噠的輕響。

孟竹抿了抿唇,抬眼問她:“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在這裡嗎?”

嫁衣女手上的撥浪鼓停了下來。

孟竹放在桌子上的手動了一下,然後伸出手將嫁衣女手上的撥浪鼓接了過來,輕輕在空中晃了晃。

噠噠,噠噠,安靜的房間裡隻有撥浪鼓規律的聲音。

“萬珍兒,告訴我你想傳達的事。”

這是她在那些催命一樣的聲音裡模模糊糊聽到的,她能肯定這就是嫁衣女本來的名字。

方才施允點在她額心的那幾下,就像是硬往她腦子裡灌了一本修仙人士的百科全書,施允不耐煩多說,用的方式也是簡單粗暴的,直接將那些術法理論灌進了她的靈海。

鬼是不記得自己的前塵過往的,自然也不記得自己的名字,沒有怨念的魂魄會進入輪回,隻有這種執念極深的魂魄死後會化為鬼遊蕩在人間,執念越深,便會失去本心,如同行屍走肉般被怨念所控製。

聽到這個名字的一瞬間,嫁衣女身體仿佛被定住了似的一動不動,那張紙人臉竟然慢慢生出皮肉,從眼睛、鼻子、嘴巴、最後長出完整的皮膚。

這是一張溫婉柔美的臉,一點也不可怕。

她看了看孟竹,又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臉,表情還有些茫然,好半晌,她才緩過神來,嘴裡喃喃道:“對……我是……萬珍兒……我是萬珍兒……”

剛開始,她說話還是結結巴巴的,後來,便越說越流利了,孟竹也終於知曉了這個故事的開始。

萬珍兒,本來是桐花城內的富商萬氏的獨女,家境殷實,無憂無慮,這樣的姑娘,平時沒什麼事就喜歡去廟裡上上香,為自己求個姻緣拜拜菩薩。

一場秋雨落下,她從廟裡出來,手上撐著一把油紙傘,遇到了站在雀橋上的張成喜。

張成喜其人,是一名遊商,他居無定所,四海行商,遇見萬珍兒的那一日,正好是他來到桐花城的第一天,他生得好看,待人接物風度翩翩,進退有度。

有時候萬珍兒會躲在遠處偷瞧與人談生意的張成喜,他會搖一搖身前的折扇,似乎不經意地看向她所在的方向,一舉一動,都牽動著萬珍兒這顆初次陷入愛河的少女心。

張成喜不同於她認識的任何一個男子,他身上仿佛天生帶著一股不羈瀟灑的氣息,做生意全憑心情和喜好,一夕灑萬金,醉臥美人膝。

他會為了花樓裡最漂亮的姑娘贖身,卻不願讓姑娘們跟著他,也會將銀票隨意塞給路邊乞討的孩子,仿佛那些錢財對他來說不過是過眼雲煙。

張成喜會和富家公子在一起飲酒吟詩,卻也會和力夫小廝們坐在一處講一些不入流的玩笑話。

真正和張成喜熟悉起來的那一次,是張成喜到萬家來,同她父親談起了一筆生意,兩方的來往越來越密切頻繁,張成喜時常前往萬家。

萬珍兒總會藏在廊下,遠遠地瞧上一眼,便會讓她心跳如擂鼓一般。

眼見著張成喜從花廳裡走出來,她便準備悄悄離開,誰知因為離開得太過匆忙,她被一旁的花枝勾到了裙擺上的係帶,柔軟的係帶纏繞著帶刺的枝葉,怎麼也解不開。

正當她急得滿頭大汗時,一隻手從她身後越過,三兩下,就解開了被纏繞的裙帶。

她抬起頭,正對上男人一雙笑盈盈的眼睛。

“好巧啊,萬姑娘。”

萬珍兒嚇了一跳,燒紅了一張臉,垂下了腦袋,說話也磕磕絆絆:“張張……張公子……”

下一刻,張成喜俯身,湊近了萬珍兒的臉,視線在那張通紅的臉蛋上瞧了又瞧,然後慢吞吞應了一聲:“……嗯。”

離得太近了,萬珍兒感覺自己的心跳聲馬上就要衝破胸口,她強迫自己去看張成喜的眼睛。

一抬眼,就看到張成喜又笑了。

他好像一瞬間就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卻又分明地、坦坦蕩蕩地瞧著她。

既不點破,也從不叫人難堪,他從來都是這樣的。

但這一次,他說了不一樣的話。

他直起身,嗓音含笑,一字一句砸進她的心裡。

“萬姑娘,偷看我這麼久,這次……可被我抓到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