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1)

和竹馬分手後 不越山 4474 字 3個月前

暗夜裡,寂靜無聲,一道人影從門口一閃而過,站到了孟竹的床前。

她睡著的時候很安靜,臉上的表情不似平時那樣冷,眼角眉梢都放鬆下來,顯得很柔和。

施允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打算速戰速決,量完尺寸立刻掉頭就走,絕不久留。

還好孟竹睡覺比較安穩,一直是平躺的姿勢,很快施允便量好了,隻有胸圍和手圍還沒量。

忍著耳根處火辣辣的灼熱,施允背過身,指尖捏著一張符紙念了個決,符紙化為一道光環繞著孟竹的身體像條小蛇似的繞了繞。

很快,光環消散,他像做賊一樣心怦怦直跳,轉過身給孟竹蓋被子,眼睫顫抖得厲害,根本不敢抬眼去看孟竹的臉。

做好了這一切,施允終於長舒一口氣準備離開,誰知孟竹此刻正巧翻了個身,一隻手便順勢搭在了他的大腿上。

施允的身體倏然緊繃起來,有些僵硬地垂下眼睫望著那隻搭在他腿上的手。

那隻手指節粗大,紅腫交錯的疤痕格外明顯,掌心還有著一層厚繭,一點也不像一個姑娘的手,這雙手上布滿了風霜的痕跡,充滿了力量感,就如同他第一次見到孟竹一樣。

好醜。

他從來沒見過這麼難看的一雙手,他從前見過的那些姑娘們,無一不是纖纖玉指,骨節勻稱而漂亮。

果然是村婦,施允心道。

下一秒,滾燙的眼淚就落了下來,心臟處又開始一扯一扯地疼。

施允一張臉麻木地流著眼淚,他覺得這輩子的眼淚都快要流乾了。

好像中了攝魂咒之後,連腦子都不好使了,一天到晚到底在心痛什麼?

是不是有病?

他仰頭望著屋頂,盤算著,等解了攝魂咒,他第一時間就殺……

思及此,肩膀無聲地抖動,施允一邊掩麵抽泣,一邊輕輕將孟竹的手放回了被子裡,替她掖了掖被角,站起身。

“誰?”

冷靜低沉的女聲自身後響起,施允身體一僵,便感覺身後有一股巨力襲來,他下意識地想要反擊,心口處忽然亮起一道紅光,手上的力氣忽然一散,整個人天旋地轉,哐當一聲便被摔到了地上。

“喀嚓——”

清脆的骨裂聲在黑暗中響起,他不可置信地往下一摸,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右腿。

斷了。

斷了?!!

攝魂咒,又是攝魂咒!

他這輩子順風順水活到現在,都沒有受過這種窩囊氣,直到遇到孟竹。

等解了攝魂咒,他一定會殺了她!殺了她!馬上、就地、立刻!

一秒鐘都不會多等!

憤怒的情緒一時間壓過了攝魂咒帶來的心痛,他氣得整張臉都紅了。

“孟、竹!”施允咬牙,抬起眼來瞪著麵前的罪魁禍首。

罪魁禍首點了燈,屋裡重新亮了起來,她看著眼前一臉淚水哭得眼眶通紅的施允,一時也不知道是質問好,還是先說對不起才好。

孟竹想了想,開口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不過,你為什麼會在我的房間?”

深更半夜的,她還以為是什麼歹徒入侵了,下意識地就是一腳踢過去,手上力道也沒收著。

施允的視線移到那盞燈上,說:“附近有妖物,我來看看這裡安不安全。”

妖的事她不懂,但是施允確實也是個修道之人,夜裡保不準發生些什麼她應付不了的狀況。

人家也是為了她的安全著想,挺負責的,就是行為奇怪了點。

“啊。”孟竹點點頭,“原來如此。”

“那你應該把我叫醒,和我說一聲的,我力氣比較大,一不小心就會誤傷人。”

她彎下腰對著施允伸出手,“我拉你起來。”

這哪裡是力氣比較大,被發瘋的野豬撞一下也不過如此了,施允一聲不吭,冷著臉轉過頭,不想理她。

她心下有些愧疚,望著施允那張梨花帶雨的臉,恍恍惚惚的,好像一時間又看到了霍予在自己麵前哭泣的樣子。

鬼使神差的,她蹲下身來,一隻手捏著施允的下頜將他的臉扳了過來,讓他的視線對著自己。

然後又無比自然地掏出手帕,放輕了手上的力氣熟練地幫他擦掉臉上的淚痕,最後伸出手揉了揉施允的頭發,聲音下意識地放柔了些:“對不起,我下次不這樣了,好不好?”

說完,孟竹一下子就覺得不太對勁。

室內陡然安靜下來,一時間,誰也沒再說話。

孟竹放在他頭發上的手僵住,她竟然不知不覺地把哄霍予的那些手段用在了施允身上。

太邪門了。

她一定要趕緊改掉這種奇怪的習慣。

孟竹儘量自然地將手慢慢收了回來,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餘光卻瞥見施允從脖頸漫延自耳尖的緋紅像是晚霞一樣漸漸暈開。

纖長的羽睫垂下,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他一手撐在地上,烏發如潑墨一般披散開,擋住了那紅得滴血的耳尖。

半晌,才聽到他從鼻腔裡輕輕哼了一聲:“……嗯。”

一隻手遞了過來,偏著頭說了句:“拉我。”

孟竹掩去臉上那幾分不自然的神色,伸手將地上的人拉了起來,讓他扶著自己坐在軟榻上。

蹲下身,手掌握住施允的腳踝瞥了一眼,然後對著施允言簡意賅道:“脫了。”

說完,就起身往床邊走。

“……什麼?”

“彆磨蹭,趕緊脫。”孟竹頭也沒回地重複了一遍,在包袱裡翻了翻,找到一瓶跌打油,是她經常用的,活血化瘀效果很好。

她還穿著寑袍,袖口寬大,雖然睡覺還蠻舒服但是做事情袖子總落下來,一點也不方便。

這麼想著,她動手開始解腰帶,打算把這勞什子的衣服脫了,畢竟裡麵還穿著她自製的T恤和長褲,防走光的。

“哐——”

身後傳來巨大的聲響,案上的棋簍被打翻,黑白的棋子滾落了一地,施允扶著軟榻的邊緣站了起來,整張臉漲如豬肝。

孟竹被吵醒之後脾氣也不太好,此刻臉上也沉了下來,皺眉道:“又怎麼了?”

“我不脫!”施允瞪著她,聲音很堅決。

“你想都彆想!”

鬨呢?

孟竹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好歹這些年的耐心也是被霍予磨出來了,深呼吸幾次後,起床氣也被壓了下去。

她不喜歡爭吵,爭來爭去也沒什麼意義,出現矛盾的時候更喜歡用平靜的心態來解決問題。

“所以呢?”孟竹問。

“不脫鞋襪怎麼擦藥?”

擦藥?什麼擦藥?

視線帶著些許茫然和慌亂地落在孟竹捏著藥瓶的手上。

施允攥著衣角的手慢慢鬆了下來,脖頸有些僵硬地轉了過去,硬邦邦地吐出一句:“……不用了。”

丟下這句話,他扶著牆一步步往門外挪,牽動到骨折的地方也一聲不吭。

這一晚上,已經夠讓他顏麵儘失了,簡直像是一場噩夢。

“我送你回去。”孟竹也不勉強,把寢衣一脫,往身上套了件方便行動的外袍。

剛要開口拒絕,便看到孟竹向自己大步走了過來,然後伸出手示意他把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施允不說話了,一雙眼睛看不出什麼情緒,臉上的神色也漸漸冷淡下來。

見他沒反應,孟竹拉開房門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他。

根據這兩天的相處來看,施允這個人可能有些潔癖,而且好像不太喜歡和彆人有肢體接觸,整個人也是說不上來的奇怪。

眼下不知道又在鬨什麼彆扭。

於是她好心建議道:“我去叫阿喜來接你?”

“不需要,你不要總是多管閒事。”施允一手撐著牆,一手將站在門口的孟竹撥開,他右腿使不上力,整個人幾乎是側貼在牆上挪動。

孟竹站在門口看了片刻。

當初訂房間的時候施允特意要了離得最遠的兩間房,白天的時候看著還好,晚上漆黑的一片連廊,好像看不到儘頭一樣,照他現在這個速度的話,回到房間大概得等到太陽升起來了。

從二樓的扶欄邊看去,窗邊透進來些青灰色的天光。

安靜的夜裡,好像所有的聲音都會被放大一樣,聽得格外清晰。

隔壁的房間內傳來起身下榻的腳步聲,離房門越來越近,好像下一秒就要推門而出。

施允的身體一僵,將臉藏進暗色的陰影裡。

太丟人了……

他這一晚上都做了什麼啊……

先是莫名其妙決定給她買東西,晚上偷偷到一個姑娘的房間,再被人弄斷了腿,他總是在做這種他以前想都不會去想的事情。

太難看了……身邊的一切都提醒著他做了多麼不合時宜、令人難堪的舉動。

他倚在牆邊,等著彆人拉開那扇門,看見醜態畢露的自己。

手搭在門栓上的聲音格外清晰。

門被一寸寸拉開——

下一秒,身體忽然一輕,落入了一個充滿皂莢香的懷抱裡,眼前的景象忽然掉轉了個方向,手指穿過頭發按住他的腦袋壓向肩膀處,將他的整張臉都藏了起來。

門被拉開了,帶來了一陣輕微的風。

起夜的人打著哈欠睡眼朦朧地揉了揉眼睛,一睜眼,便看到一個姑娘手上正抱著一個人和他對視。

她站在微亮的連廊下,臉上的表情平靜而冷淡,懷裡的那個人臉埋在她的肩膀處,看不清具體模樣,隻看得到一頭柔順起伏的長發像流水一樣散開。

若是個姑娘的話,比例也不太協調,身量太高,骨架也大,那人摸了摸下巴,甚感奇怪。

再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個姑娘腳步如風,眨眼間便走遠了。

推開門,將始終沉默的施允放到床上,孟竹沒再停留,轉身就走。

離開前,她背對著施允,到底還是解釋了句:“對不起,我知道你不喜歡同我接觸,這次是意外,下次不會再碰你了。”

“天亮之後我去幫你找大夫。”她伸手拉開門,“好好休息。”

隨著門邊的一聲輕響,腳步聲漸漸遠去。

床上的人將臉埋進柔軟的被子裡,像被火燒似的熱意自耳畔攀升,搭在床沿的手指慢慢曲起,捂上了燙紅的耳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