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眼前繁華的街道,目不暇接的商鋪酒樓,各式各樣的綢緞鋪、首飾鋪子、糕點鋪子和賣各種小玩意兒的小攤。
掛著帷幔的華貴的馬車一輛接一輛地駛過,湖邊停靠著妝點奢華的畫舫遊船,舞女曼妙的身姿在紗簾的掩映下若隱若現,悅耳的絲竹聲回蕩在耳邊。
孟竹站在大街上,恍惚間有一種鄉下人進城了的感覺。
她從穿越後就一直生活在楊柳村,在那裡生活了三年,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拿的什麼種田文的劇本。
此地名為桐花城,因為滿城種滿了桐樹而得名,是出了名的富庶之地。
視線內探出一隻白皙修長的手,如玉的指節輕輕叩了叩櫃台的桌麵,“三間最好的上房。”
客棧的掌櫃忙接過施允遞過來的大銀錠,喜笑顏開:“好嘞客官。”
孟竹回神,望著身邊臉色極差的施允,道:“我可沒錢住。”
他抱著臂轉身,黑漆漆的眼珠在孟竹身上停了一瞬,嗤笑一聲:“讓你掏錢了嗎?”
“不想住你可以去睡大街。”施允衝著外麵揚了揚下巴,“或者和乞丐搶地盤。”
這個人從見麵的那一刻起就令人討厭,嘴裡就沒說過幾句好聽的話,走開、離我遠點、彆碰我、村婦……來來回回就是這幾句。
孟竹忍不住好奇道:“你既然這麼討厭我,為什麼還非要和我一起,圖什麼呢?”
她無意識的傾身靠近讓施允眉心不易察覺地擰了一下,一股清新的皂莢香味傳了過來,衣服雖然很舊,但是被洗得很乾淨。
有幾縷長發從她的肩膀滑到身側,發梢似乎掃過了他的手背,又或許沒有,總之帶來了點不舒服的癢。
“當然是因為……”施允的話音一頓,視線落在孟竹肩膀處落下的補丁,似笑非笑道:“我這個人最樂善好施了。”
看著施允嘴邊意味不明的笑容,她大概懂了,這是把她看成和乞丐沒什麼兩樣呢。
無所謂,反正她又不在意他的看法,再說了,她這些年什麼白眼沒受過?
有人樂意掏錢,她高興都來不及,甚至想給施允頒發一麵錦旗。
孟竹道:“謝謝,你真是個好人。”
施允退開半步,兩個人的距離拉開,拿出一方錦帕開始擦手,又撣了撣手上不存在的灰。
慢條斯理地垂著眼擦完,施允才開口:“孟姑娘不必客氣。”
話音一頓,他淡淡道:“這種小事,何足掛齒。”
孟竹看著他這種雲淡風輕又講究的模樣,忽然又想起了捂著鼻子靠在樹上喘大氣的人。
霍予真該來學學怎麼裝模作樣才有氣勢,不然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沒長大的孩子氣。
阿喜看看施允,又看看孟竹,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分外詭異。
不對啊,中了攝魂咒的兩個人之間的氛圍,不應該是你儂我儂,說話間都冒著粉紅色的泡泡嗎?
正常施允應該會回答說:“怎麼會沒錢住店?我的心肝,這是要讓我心疼死!你之前過得都是什麼苦日子?”
然後孟竹會梨花帶雨地靠在施允的懷裡,一臉柔弱地哭訴著自己悲慘的經曆。
接著,施允就應該一把摟住孟竹,霸氣道:“你是我的女人,以後絕對不會叫你受半點委屈!否則,我定會將讓你受委屈的人碎屍萬段!”
孟竹再嬌弱可憐地抽泣兩聲,小粉拳錘他胸口,說:“你壞~”
最後施允會紅著眼掐著孟竹的腰把她按到牆上:“哭什麼?親一下,命都給你。”
是啊,沒錯,這樣才對啊!
這廂阿喜剛從幻想中掙脫出來,便看到兩個人都冷著臉從他身旁走過,徑自上了樓,誰也沒搭理對方,房間還隔了老遠,一個在最東邊,一個在最西邊,隻有自己和施允的房間靠在一起。
不主動說的話,誰知道他倆是認識的啊?
果然,他跟著施允是對的,修為高的人果然和普通人不一樣,中了攝魂咒都像沒事人一樣,高人啊高人。
阿喜一邊感歎著,一邊上了樓,正要推門進去好好睡上一覺,便聽到隔壁房間傳來一道冷淡的聲音。
“阿喜,過來。”
他應了一聲,腳步一拐,向著隔壁的房間推門而入。
房間內陳設雅致,窗邊設了個可供臨時休憩和飲茶的案幾和軟塌,案上燃了香,飄渺淡色的煙霧自鏤空的鎏金香爐內悠悠升起,施允就靠在軟榻上,一手撐著腦袋望著窗外。
淡金色的陽光將他的側臉輪廓勾勒得分明,羊脂玉一般的膚色襯得發濃如墨,雖然隻看到小半張側臉,也足夠讓人留下驚鴻一瞥的印象。
阿喜默默地欣賞著眼前的美景,深感自己跟對了人,下一秒又想起方才施允對孟竹那態度,後怕地縮了縮脖子。
中了攝魂咒都這麼嫌棄彆人,還好魂主是那個女人,要是自己……阿喜想了想,渾身顫了顫。
施允這種心思難測的人指不定把自己砍成多少塊呢……
心思難測的施允此刻也轉過臉來,一隻手抹掉眼角滑落的淚水,麵無表情地吸了吸鼻子。
下一秒,一隻鼓鼓囊囊的錢袋子從窗台邊拋了過來,阿喜下意識地伸手接住,有些茫然地望著軟榻上又把臉轉過去的人。
“主……主人,這是何意?”
軒窗半支著,施允望著街道上每一個走過的人,每一個人,都穿得比孟竹要好,他基本上看不到身上落滿補丁的人。
那個村婦也不知道是從哪個窮鄉僻壤裡麵跑出來的……
又窮又凶……他還沒見過哪個女人徒手打爆棺材蓋的,跟頭野牛似的。
第一次見麵,身上又臟又臭,一雙冷眼上下打量著他,實在算不得什麼好印象。
想著,淚水從眼角滑落得更多了,他幾乎控製不住自己胸口那一股莫名而來的悲傷和心痛,但還是強作鎮定道:“你去城裡的成衣鋪子和首飾鋪子,買一些首飾和衣裙回來。”
頓了頓,又添了一句:“要最好的。”
聽著這話,阿喜臉上頓時浮現了一種奇怪地笑容:“主人這是在討孟姑娘歡心嗎?”
施允的背影一僵,聲音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你在放什麼狗屁!”
說罷,他用錦帕將臉上的淚痕一擦,轉過臉來看著阿喜,嫌棄道:“我隻是討厭身邊有人穿得比乞丐還不如,站在本公子身邊有失我的顏麵,還有你,你也去買一身,看看你穿的什麼破布爛衣。”
阿喜恍然大悟,點頭如小雞啄米:“哦……哦……原來如此,還是主人想得周到。”
不過他捧著手中的錢袋,又開始犯愁,“主人,這……孟姑娘的身量尺寸我們都不知道,這不合身的東西,我總不能瞎買吧。”
他現在覺得,施允是真的一點不懂女人的心思,送禮要投其所好的道理都不懂,還得是他阿喜,風月場上的老手,色鬼中的第一流。
“那你就直接帶她去鋪子裡量。”施允有些不耐煩了,“總之,不要說是我讓你帶她去的。”
阿喜苦著臉:“您也知道孟姑娘根本不信任我,您讓我跟她單獨出去,她能願意嗎?”
想了想一路上孟竹的表現,雖然臉上始終看不出什麼,但是阿喜靠近的時候,她總會下意識地拉開一段距離。
施允有些煩躁地伸手在眉心按了按,“你先出去吧。”
阿喜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應該為他的主人做點什麼,於是他邁出門外的一隻腳又收了回來。
眼珠子一轉,冒出了點想法,對著施允道:“主人,我有個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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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竹在房間裡躺著,一動不動。
翻了個身,手摸著軟榻上的布料,光滑細膩,觸手生溫,一看就是極好的料子。
房間裡沒有潮濕的水汽,沒有蟑螂和鼠婦,也沒有一腳的濕泥。
光滑整潔的地板,精致的雕花鏤空窗閣旁設了可供兩人座的軟榻和案幾,推開窗就能看到街上繁華的街景,沐浴的地方用一扇屏風隔開,四周垂掛著輕薄的青色紗幔,偶爾有風吹進來,便會輕輕飄動,宛如一片青色的浪。
整個房間內都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香氣,聞不到一絲潮濕和發黴的味道。
孟竹坐起身,把手放在臉上用力地搓了搓,直到臉上變得通紅,然後重重地吐出一口氣,終於確定自己已經走出了那個山村。
說起來,她還得感謝施允,他雖然脾氣臭了點,人傲慢了點,看人的眼神招人生氣了點,說話難聽了點,除了一張臉長得足夠風騷,沒有任何地方招人喜歡以外。
也算是個挺好的人。
畢竟,他能帶她去仙洲,還有錢。
這不,她帶來的乾糧都不用吃了,施允不和他們一道吃飯,但是大手一揮,包攬了她和阿喜兩人的食宿費用。
瞧著眼前的三菜一湯,還有精致的小點心,孟竹覺得,自己還是要對施允好一點。
看在銀子的份上。
吃飽喝足以後,都不用自己燒水,就有人抬上了撒著花瓣的熱氣騰騰的浴桶。
孟竹泡在熱水裡,第一個想法是:有錢人真是不管在哪裡都過得好,他們的快樂她根本想象不到。
穿著鬆軟的寢衣,孟竹吹了燈,整個人埋在柔軟舒適的被窩裡,很快就睡著了。
等到夜徹底深了以後,黑暗中傳來一道極輕的聲音。
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