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躺在床上就睡了過去,這一覺竟做了個混亂的夢。
夢裡一會兒是和幽珩糾纏不清又極度諷刺的前世,一會兒是薑南死時落在她臉上的血,一會兒又是她和薑南相認時的擁抱。
血液、體溫、錯落的人影、無數張忽明忽暗的臉在她眼前交替變幻,最後定格在幽珩殺死薑南的那一幕。
“不要——”
床帳內的人猛地坐起,急促的呼吸不斷捶打著溫漪寧的理智,額頭上已經沁出許多細汗。
還在加速的心跳,仿佛昭示著她內心的恐懼。
也是這一刻,她恍然意識到:無論過去多久,無論薑南如今是否安好,那一幕,始終都是她的噩夢。
她無力地倒回床上,望著床賬上的花紋,雙眼無神。
溫漪寧在心裡問自己,如果她沒有重活一世呢?如果薑南還是去了魔域被幽珩殺了呢?
上一世的自己,到底是何等的無情,才會在幽珩殺了薑南之後,還能與他互通心意。
她知道一切都是話本的力量在作祟,但身在其中,她做不到將一切責任都推給話本,上一世的薑南始終是因她而死。
想到這裡,她再也躺不住了,她需要、也想要將告訴薑南這些事。
薑南的房間就在隔壁,明明走路也不花費多少時間,但她仍一路飛奔,仿佛這樣才能緩解內心的焦灼。
推開薑南的房門,她正坐在床上打坐。
聽到聲音,她就睜開了眼,看到是她還有些詫異“師姐?”
溫漪寧腳步沉重地走過去,坐在她的床榻下背對著她,不敢回頭看她最好的師妹。
“師姐,你怎麼了?”
“薑薑……”她的聲音有些喑啞,喉間的話也艱澀難言“你既有係統,那你可知我為何能逃出來?”
“……”
她沒有說話,但溫漪寧卻懂了。
“你既早就知道我為什麼能逃出來,那也該知道,你是因我而死,這一次為何還要選擇來找我?”
“因為你是我師姐,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師姐,是我這一輩子最愛的人,能為你而死,我想,那時的我一定是心甘情願的。”
心甘情願……
被係統找上時,她也說她心甘情願。
她隻是將她撿回了宗門,隻是給了她和其他師妹們同樣的關愛,她……
仿佛看懂了她心中所想,薑南也下了床榻,坐在她身邊,靠在了她肩上,像曾在宗門在的那些年一樣。
“師姐,當年那麼多宗門弟子,隻有你朝我伸出了援手,也隻有你,在那麼多的人中堅定的選擇了我,我永遠記得,你當時朝我伸過來的手,有多溫暖。”
薑南的低緩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一點一點撫平了她心上的褶皺。
她仿佛又看到了當年那個瘦弱卻倔強的小女孩兒,被狼妖弄的遍體鱗傷,卻始終不肯開口求饒。
當時,她就被她那雙黑葡萄一般又亮又倔的目眼睛吸引了,想要救下她,帶走她。
這也是她唯一一次做出出格的事,畢竟宗門子弟都是通過多重選拔才選出來的,而薑南卻是她在外麵帶回去的,可以說是來路不明。
許多人都不與她玩,還是後來她展現出煉丹天賦,才叫眾人改變了對她的偏見。
溫漪寧側頭看她,當年那個無助的小女孩,也長成這般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對你來說,或許隻是一時善心,但對我來說,卻是照進我孤寂生命的一抹朝陽,我可以拋下任何人,唯獨不能拋下你,哪怕會死。”
說這話時,薑南從她肩上起來與她對視,她看到了她眼裡無悔的笑意。
宛若一顆石子投入心湖,泛起細微的漣漪,在這一刻,她更加堅定了要和薑南一起走出自己的道。
她將薑南摟進懷裡,輕撫著她的頭發,聲音如鴻毛一般飄渺。
“未來如何我也不能確定,但你選擇了我,我就一定會和你一起闖出一片天地,來日女修遍地,我們也始終是最親密的那兩個。”
“那說好了,以後不許再想這些有的沒的了,你隻需要記得,薑南永遠會和你站在一起就夠了。”
無論生死。
薑南握住她的手,再次說出這句話。
溫漪寧眼底染上笑意,點頭應是“好,不會了。”
“這才對嘛!”
與薑南敞開心扉,此時心間開闊,正適合練劍。
如是想著,她一骨碌坐起來,把手伸向地上的薑南:“走,師姐帶你練劍去!”
說是練劍,但其實客棧並沒有能練劍的地方,不過溫漪寧早就有自己的打算了。
她拉著薑南一起去尋了燭越,聽聞她們的來意,燭越點點頭放出自己的空間,將她們扔了進去。
看著裡麵突然動起來的劍傀,薑南眼睛都亮了。
“師姐,你師父好厲害啊,這劍傀用來練劍再合適不過了!”
當即拔劍與最近的一個劍傀對打起來,但她卻忘了自己從未學過劍法,此時隻是依著記憶裡師兄們練劍的模樣照葫蘆畫瓢。
卻被劍傀打得節節敗退,溫漪寧扶住她的腰,打算先教她一套劍法,沒想到燭越這時跟著進來,把一個留影珠扔給了薑南。
“你去學劍法。”轉而又看向溫漪寧“你練你的,上次教你的弦月劍法,與它對戰一次我看看。”
看到兩人點頭,他一揮手弄出一個搖椅躺在上麵,一搖一搖地看著她們。
劍傀生自燭越的空間,實力以他的意念為準。
此時與溫漪寧對打的劍傀明顯要厲害一些,她根本分不出多餘的心思去觀察薑南的情況。
就在這時,劍傀的劍反手就刺向她的眉心,若不是她反應的快,差點都要成它劍下亡魂了。
“凝神。”
很輕淡的兩個字,溫漪寧卻聽得心頭一緊,不敢再分神。
弦月劍法,名字優美,卻最是講究出劍時的力道和不走尋常路的反刺。
但她學劍不久,縱使天賦卓然,仍很難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全將這劍法融會貫通,故而十幾招之後,她便隻能狼狽地被劍傀壓著打。
燭越就躺在那兒看著,也不說話,隻是偶爾會開口提醒她出劍的力道,和劍招的用法。
一次次被劍傀打趴下,又一次次從地上爬起來,她不知道自己堅持了多久。
隻是感受著自己越發淩厲嫻熟的劍法,和越來越強大的劍傀,心裡久久燃燒著一把火。
身體越發疲憊,腦子卻越來越興奮。
再次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她隨手擦掉嘴角溢出的血跡,看著近在咫尺的劍傀,臉上露出一個笑容。
霜月劃過另一把劍身,她手腕翻轉,霜月便在她手中換了方向。
鏘——
隻聽一聲劍鳴,她的劍已經插進了劍傀的腰間,那裡,正是劍傀的死穴。
“疾星劍法。”有人在背後懶聲說道。
下一刻,與她近在咫尺的劍傀隻剩一道殘影,這正是以速度聞名的疾星劍法。
一共就學過這兩個劍法,此時燭越竟真的不給她一點兒緩和的時間啊。
但一想到不久前的噩夢,疲憊不堪的身體仿佛又被注入了一股靈泉,再次挺直了腰板,主動攻擊過去。
一直觀察著她的燭越看到這一幕,嘴角微微牽起一絲弧度。
從見到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不是個自甘弱小的女子,後來她追著要做他的徒弟,其目的也顯而易見,但他從不後悔當時的心軟。
千年的囚困已經讓他遺忘了太多,不知來處亦不知歸途。但在她身上,他感受到了鮮活和堅強,讓他的生命仿佛也跟著生動起來。
更何況,接下來他們還要一起走很久。
“溫絮?”
耳邊劃過一道飄渺對叫喊聲,燭越的視線略微偏移,仿佛穿透這一方空間,觸達了外麵的世界。
而後又收回視線,順路看了一眼正比劃劍招的薑南,最後才把目光落在與劍傀追打的溫漪寧身上。
嘴角的弧度拉平,他率先站起來,對著她說“他醒了。”
聽到這句話時,溫漪寧剛從劍傀手下躲過一招,一時分神沒注意到劍傀已經瞬移到她身後。
“小心。”
隨著話音而來的,是一個溫暖的懷抱,見她站穩了,他才瞥了一眼還在原地的劍傀,打了個響指那劍傀便消失在原地。
溫漪寧被人圈在身前,周身全是他的氣息,有些不自然地退開,垂下眼眸謝他。
“我沒事,謝謝燭越師父。”
“嗯。”看到她的動作,燭越也隻是嗯了一聲就轉移了話題“徐行之醒了,正在四處找你。”
“他醒了?”
聽到徐行之醒來的消息,溫漪寧才算鬆了一口氣。
看了一眼不遠處還在學劍法的薑南,她沒去打擾她,給自己化形成遇到徐行之時的樣貌,就從空間裡出去了。
她剛出門,就看到正背對著她往前走的徐行之。
“徐師兄?”
徐行之一回頭,就看到溫漪寧從門口走出來。
“你沒事吧徐師兄?現在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
徐行之搖搖頭沒有說話,隻是指尖輕叩著自己腰間的玉簫,看向她的眼睛裡帶著探究。
察覺到他的神情,溫漪寧問他:“你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我們從前見過?”
她給他的感覺很熟悉,尤其是這次昏迷醒來之後,總覺得自己和她之間有什麼羈絆。
但……他的確未曾見過她。
“沒有啊。”溫漪寧奇怪道“徐師兄何出此言?”
不管是當下這副皮囊,還是她真正的相貌,在秘境之前都從未見過他。
她臉上的表情不似作假,徐行之緩緩收斂自己思緒,搖搖頭道:“或許是從前見過與你相貌相似的人,一時覺得熟悉。”
“謝謝你溫絮,還有溫言和你的朋友,我現在好多了,這會兒來找你是想辭行,我打算明日一早便出發去尋方遮他們。”
說到這裡,他眼皮一跳“我聯係不上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