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窗邊仰望的背影,溫漪寧陡然生出一種,他不屬於這凡塵俗世的荒謬感。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她第一次對這句話有了實感。
“燭越師父……”
“嗯?”
他回頭,清冷的月光灑在他的頭發和側臉上,瞧著似朦朧孤寂的月中仙。
“他……可還有救?”
“你想救他?”
她沉默不言,但答案顯而易見。
男人離開窗口,走到她跟前,一種身高上的壓迫感撲麵而來,溫漪寧抬頭望著他,似乎在等一個想要的答案。
其實她和徐行之相識也不過這幾日,但也是這幾日短暫的相處,讓她切身體會到了那個傳言中“不正常”的人,為女子爭取到了多少修道自由。
至少,在北恒宗,或者借北恒宗之名後,女子有點兒修為不會引起太多反對。
這都是他的功勞,她不想這樣的人早早喪命。
“沒救的,我也不行。”
他的這句話,似乎為那個桀驁不馴的少年徹底打上了死刑。
沉默的對視,仿佛是今晚的永恒的畫幕。
溫漪寧移開目光,視線越過他的肩膀看向窗外的幽藍蒼穹,一時不知徐行之這般是天妒英才還是命運弄人。
“好了,回去吧,或許……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情況,也早就做好了準備。”
燭越淡聲說道,說完便轉身站回窗口,背對著她負手而立。
“……好。”
心情不可避免地沉重,她帶著無限心事回了自己的房間,就見薑南正坐在那裡等她。
換回自己的容貌後,溫漪寧每每看見她,都覺得心軟。
壓下內心的情緒,臉上浮起笑容“還沒睡?”
“我已經睡醒了。”薑南看到她回來,迎上來挽住她的胳膊問道“師姐,你和他是怎麼認識的?竟會拜他為師?”
倒不是說不能,隻是她有些驚訝。
這世上,有一人一生隻能拜一師的規矩,這是對師父的尊敬。
當然,她並不在意這些。但以她師姐的性格來看,她似乎應該是最守這些規矩才是。
“我們啊……那就說來話長了。”兩人坐在床榻上,她將自己與燭越的相識的過程跟她講了一遍。
沒想到,她聽著聽著,就跑偏了重點:“那個幽珩著實可惡!要不是她,師姐你也不會吃這麼多的苦!”
聞言,溫漪寧搖搖頭“這倒沒有。”
這是事實,她在魔域的待遇甚至比幽珩都要好,除了不能自由活動,好像比待在歲虛宗還舒服。
但自願和被強迫是兩回事,與殺人如麻的魔共度餘生,她光是想起來就渾身泛冷。
如果有一天,他不愛了,那一天或許就是她的死期。
她若是把他的愛當了真,那才是被迷了眼蒙了心。
“師姐,那你以後還回歲虛宗嗎?”
“會的。”她摸了摸她的鬢發道:“如果有機會的,我會回去的。”
生在宗門,長在宗門,有些東西是割舍不斷的。
況且,她要做的事,就不允許她隻顧著自己的修為與大道。
“薑薑,接下來我們勢必要走出無方城去尋隕星石,或許會遇到更多危險,所以我們的修為一定要抓緊了,這幾日我儘快把隱息丹練出來,也好作掩飾。”
“我知道的師姐,你放心,我一定不會拖你後腿的。”
望著她那雙似剪水般的眸子,溫漪寧笑著搖搖頭:“同路之人,沒有誰拖誰的後腿一說,我們都竭儘全力便好。”
“嗯!”
這番話,讓薑南渴望起更強大的力量,她很快就離開回了自己的房間。
溫漪寧也掏出靈芥子,打算徹夜煉製隱息丹,還有新的駐顏丹。她需要更多的錢,未來離開無方城時才不會隨意被金錢掣肘。
隱息丹,可以隱藏修為,即使是渡劫期大能也無法察覺,但卻很少有人會煉製。
對於修士來說,他們恨不得讓所有人知道自己的境界有多高,自然不會服用這種丹藥;而藥修就更沒有必要了,區區練氣,有何需要掩飾的?
不過如今就不一樣了……
血梔子在煉丹爐中逐漸化為濃稠豔紅的水,撲鼻而來的血腥氣讓溫漪寧屏氣呼吸。
這味道,著實不好聞。
還好,下一味靈草加進去後,慢慢去掉了這股血腥氣。
靈火不斷燃燒、加溫,爐鼎內的粘稠的液體慢慢成型,在溫和的靈火之下,逐漸凝成紅色的丹藥。
看著手心的丹藥,她準備自己先吃了一顆試試效果,藥到嘴邊忽地想起她的修為被燭越遮掩過,這樣也看不出作用。
捏著新出爐的丹藥,她一路小跑敲開燭越的房門。
“燭越師父,你睡了嗎?”
咚咚咚——
“燭越師父?”
但奇怪的是,始終沒有人開門。
“燭越師父?師父?我有事找你,你在嗎?”
第三次敲門,還是未傳來半點聲音,溫漪寧奇怪地推開門,卻見屋子裡空無一人。
桌上還放著那盞喝過的茶,此時早已沒了熱氣,就連窗戶也還半開著,一切都維持著她離開時的模樣。
如果不是清楚燭越的實力,她差點兒都要以為他遇到什麼意外了。
踱步到窗前,垂眸看著夜晚空曠的巷道,紛雜的心緒也逐漸平靜下來。
溫漪寧乾脆關上窗戶,在他房間煉起了駐顏丹,她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誰也不知道幽珩什麼時候又會跑出來,更不知道宗門何時會發現她的蹤跡,在這一切之前,她一定要儘快提升實力。
駐顏丹煉起來很慢,一爐丹藥用了差不多半個時辰,但等她煉完了這爐丹藥,竟還未見燭越回來,她乾脆又煉了些回元丹備用。
丹田的靈力不斷湧出,在爐底變成靈火,一點點灼燒著爐裡的靈草,靈草在靈火的作用下逐漸凝成丹藥。
大量的靈力輸送,丹田內逐漸空虛,順手就拿了一顆剛煉好的回元丹吃了,幾息之後靈力便已回滿。
這次靈力恢複的好快……
她詫異地看了一眼手中的丹藥,心裡浮現出一個猜測……
“怎麼跑來我房間煉丹了?”
寂靜的房間突然響起燭越的聲音,抬頭一看,不知何時,他已經回來了,此時正撐著腦袋坐在桌邊安靜地看著她。
收回思緒和手中的丹藥,她走近了問“燭越師父,你去哪兒了?我等了你好久。”
“去外麵走了走,找我有事?”
“我來是想讓師父給我恢複修為,我已經煉好了隱息丹,想試試效果。”
話落,他了然地點點頭,手指微抬,一股輕薄的靈力籠罩著她,片刻後便消散得無影無蹤。
“好了,你的丹藥呢?我看看效果。”
溫漪寧掏出那顆紅色的丹藥吃了下去,對麵的人看了半天認可地點點頭。
“還不錯,化神期以下是探不出來的,能維持多久?”
“一顆大概能維持一個月。”
一顆一個月,她今天煉的兩瓶,差不多夠她和薑南一年的用量了。
隻見燭越點了點頭,隨後驀地問道:“那個徐行之是?”
“他是北恒宗烏林劍尊的小徒弟。”
“北恒宗……”
他垂眸輕輕摩挲著手指,嘴裡似乎在咀嚼這個名字。
溫漪寧忽然想起他並不了解如今的世道與格局,故而輕聲解釋道:“北恒宗、歲虛宗和青嶽宗乃當世三大宗門,是修仙之人夢寐以求的地方,他就是來自三大宗門之一的北恒宗。”
“我記得,你好像是歲虛宗的弟子?”
“對。”
他點點頭,隨後又問:“你們之前認識?”
這個問題很突然,溫漪寧也不清楚他到底想知道什麼,隻是搖搖頭回答他“不認識,從前除了去秘境挖靈草,我基本不出宗門。”
“那他為何對你……似乎不太一樣?”
聽到這句話,溫漪寧詫異地挑起眉毛,徐行之不是對誰都那樣嗎?何況,他最好的脾氣應該是都給了他的師姐師妹了吧?
況且,燭越又不認識徐行之,又怎會知道他是怎麼對待彆人的,又如何對她不一樣的?他到底何出此言?
“徐師兄……對女子似乎都很寬容,我隻是恰好是他欣賞的那一類人吧。”
這話雖然有些自誇,但她當初就是憑著這個想法,才成功搭上他這條線接觸到隕星石的。
“是嗎?”
燭越淡聲反問,話裡意味不明,溫漪寧揣摩不透他的想法,乾脆開門見山地問他。
“你問這個做什麼?”
對麵的人終於掀起眼簾,定定地望著她,眼裡是化不開的黑霧,仿若攏緊的謎團,讓人不自覺心裡一緊。
“師父為何這樣看我?”
“沒什麼。”
他站起來打開窗,溫漪寧這才發現,外麵的天色竟已微微泛白,微風吹來了新鮮的氣息,帶著涼意,讓頭腦也清醒了起來。
他字字句句都在問徐行之和她的關係,難道……他知道了什麼與她和徐行之有關的事?
“早些回去吧,最近抓緊時間修煉,有空我就教你劍法,最好儘快結丹。”
“我知道了。”
話落,看了一眼他窗邊的背影,她自覺地離開,將他的地方還給他。
回房間的路上,腦子裡一直都是和他的對話,他的那些問題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尤其是他最後的那句話,什麼意思?
腦子裡盤旋著許多問題,直到她回了房間還在不停地思考,可不管怎麼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
仰躺在床榻上歎了口氣。
算了,先做好該做的事吧!總歸,他不會害她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