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助妖吧(五)(1 / 1)

米斯漣擰著眉望過去。

眼鏡蛇頸部膨起的皮褶被蜘蛛的兩條前腿貫穿,血珠順著蛛腿滴落,滲進殘渣當中,洇出一片模糊的血跡。

蛇頭則被蜘蛛的口器咬下一半,隻剩下一半掛在身上。猩紅的血珠從中冒出,最初是顆顆滴滴,到後來聚成幾股,像一條小溪一樣汩汩流下,將腳下的殘骸小坡染紅,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不一會兒,眼鏡蛇就被耗儘力氣。染紅的殘軀在空中搖搖晃晃,最後撲通一聲倒下,震顫帶起底下不少殘骸揚起,再回落。

這場巨型蜘蛛與巨型眼鏡蛇之間的對抗,以蜘蛛咀嚼了兩下蛇頭,再吐掉為勝告終。

於此同時,米斯漣這邊由於自己的真身受到了極其嚴重的傷害,本來就被定性為隻有50%妖的她,此刻,妖力被儘毀。

半空中裹著火焰的赤峰蛇,撕扯獠牙,鉚足力氣,以自毀的姿態衝向祁山烏、紀純二人,試圖與其達到共焚的結果,卻在半途慘遭瞬間煙散。

蛇魂隻得化為一絲絲煙縷朝四處飄去。

這場攻擊,被宣告無效。

然而另一邊,祁山烏的鎖鏈破開彌漫煙霧,一陣腥風被裹挾而去。下一刻,米斯漣的整個身體被慣性帶著朝後猛仰,鎖鏈刺入胸膛,再從她的身後穿出。米斯漣的心臟被戳出一個血窟窿。

見狀,紀純跟上動作,急速召回大蜘蛛,並收縮它的形態,轉而拋向米斯漣。

變回原樣大小的蜘蛛,頓時順著鎖鏈搭構的索道,一路快速移動,目的地直擊米斯漣的心臟。

刹那間,蜘蛛噬咬內臟的錐心之痛通過米斯漣慘絕人寰的慘叫聲陣陣傳來,聽得眾人毛骨悚然。

不多時,小蜘蛛好像吃飽了,開始在她的身體內膨脹。

須臾,隻見米斯漣的皮膚上麵,一道道裂縫如同乾涸的大地一般,皸裂縱橫。整個形態像極了方才她拿在手中的那個,貼滿了破碎蛋殼的骨頭。

隻是她的條條溝壑裡隱藏的,是無儘的黑暗。

“有句老話說:當你發現一隻蟑螂的時候,證明暗處已經泛濫成災。”祁山烏幽幽開口,手裡無意識地把玩著鎖鏈,繼續道。

“所以題目其實有誤導性,你們將人搬上宴席,應該不是五十年前,而是更早。”

“我大膽猜一下。”

“你們一直這麼做,卻一直沒有被發現……大概是因為,你們抓的一直都是處在邊緣、沒有過多社會關係、人人喊打並且虐殺其他生物的一部分人吧?”

“這部分的人,生是禍害,死亦不足惜。”

“而你,在妖界的地位就像我前麵所說的那樣。隻是你的位置是獵捕者,你的困境更體現在吃不到對自己更有幫助的人的身上。”

“所以,當你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同樣底層出身,但已經通過網絡實現階級跨越,導致你不可動嘴的米甚因的時候。為了不失去這種難得的機會,你便故意使用妖幻,誘導他去剝你的皮、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好以此結果表示你為受害者,而他將被列入妖界的可食用範圍內,好將你的行為合規化。”

“我說的應該沒有錯吧。他後麵所見到的那張,同他一模一樣的人臉這件事兒,就已經是你通篇謊話中的最大漏洞。”

祁山烏一邊說著,一邊將自己那條布滿鏽裂的鎖鏈在她的心臟內來回轉動,試圖向考題充分證明自己的“自得性”。

因為,答案為:食妖·人自得;目的為:篩選出不會對妖怪產生同理心的獄員。

同時也因為,鎖鏈跟著自己從心魔的生存測試走到如今的德育板塊。

難說將來會不會就此成為自己的術器,而妖血,多少能起到一定強化的作用。

這個考題的難點在於,哪怕祁山烏知道最簡單的方法,但隻要出現過程不詳細、跳計算等情況,就會被判不得分。

這120分鐘,多的30分鐘,是在告訴她,她必須要走完全程。

得知對麵高材生的信息如此充分,現在就像是一個被縫縫補補但不完全的裂縫娃娃一般的米斯漣,輕閉著眼,將渾身的痛楚化為詭異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她皮膚上的那一道道,仿若古老深淵的溝壑當中,無儘的黑暗像是枯死的海底。隨著她詭異、近乎癲狂的大笑,死寂一般的海底,火山開始複生。滾滾岩漿向上翻湧,一抹紅色的微光逐漸破開黑暗,微光愈演愈烈。最初隻是一簇小火苗,接著火苗不斷生長、燃燒,仿若掙脫了鬼蜮的束縛,將她的裂縫當成涅槃的拘屍那迦。

熾熱的火舌急不可耐地舔舐出來,灼燒周邊的空氣,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

這是一聲來自生物細胞對世界最後的訴說。

然後,所有的火山將全部能量彙聚在一個點,轟地一道熱浪劈來,米斯漣的身軀瞬時被這道力量徹底炸碎,碎片被衝擊到四處,不等落地便儘數化為灰燼,隨著輕風飄落,覆蓋在眼鏡蛇的身上。

祁山烏、紀純二人被能量波衝擊,急速向後退去。再放下手來,方才的情景,除了地麵還留有一灘乾涸的血跡以外,再無任何東西可以證明它的存在。

意識到米斯漣是被自身所帶的火焰燒儘,祁山烏將心中的疑問脫口而出,詢問紀純,說:“你的蜘蛛是鍍了一層反噬甲?”

隻見紀純輕點一下頭,接著帶有安撫性的溫度,緩緩撫摸乖乖趴在手背上的小蜘蛛。

然而,還未待兩人準備對第三個小問作答,底下再次傳來陣陣笑聲。

兩人偏頭看去,紛紛蹙眉。

隻見方才連骨灰都湊不齊的米斯漣,再一陣笑聲以後,附著在眼鏡蛇身上的煙灰開始緩緩飄旋,帶起微風,最後降落勾畫出一個人形。

人形漸漸被重新生長出來的血肉填滿,最後顯現出來的是一個勾唇不羈的米斯漣。

或者說,這是一個新生的米斯漣。

“怎麼辦,我好像沒死?”米斯漣眼尾揚起,臉上帶著對全局充分掌握的得意和挑釁。

聽完新生仔的話,祁山烏沒忍住,笑出了聲,開口說:“我蹙眉是因為你重新長出來的時候太醜了,先長一層死皮,再長骨頭把它撐起來。”祁山烏擺了擺手,“秦子瑤都不想碰你。”

隨著兩聲啪嗒音重疊在一起,祁山烏收回打響指的手,與之而來的,是第26條傳送帶應聲崩塌。

它的穹頂被爆破,裡麵瞬間迸發飛舞出無數隻殘蝶。殘蝶通過各式骨骼補全自身的殘缺,重生、舞動在空中,再齊齊彙聚,勾勒出一隻巨大且完整的赤峰蛇頭。

秦子瑤好整以暇地坐在蛇的眼睛處。待蝴蝶蛇頭飛至三人戰場的近處時,她瞅準時機,將一手拽著的那個原先缺失下半身,現已被她用一個獄員補齊的人骨花盆,猛然投下。

順帶著自己飛身跳至祁山烏的身旁,穩穩落地以後,首先扭頭看了一眼手中握著的刀柄,刀尖上還戳著一顆,還在輕微蠕動的腦花。

“你要的東西,隻有這個,心臟老早就被米斯漣挖了。”秦子瑤露出一副極其不情願的表情,“那玩意兒比米斯漣還難抓,217牢室不幸死了兩個。”

得到示意,祁山烏沒伸手,而是將鎖鏈再次喚出來。鎖鏈繞著腦花轉了一整圈,倏而收縮、捆緊,腦花頃刻被鎖鏈攪合成殘渣、融化,最後化成漿液,悉數被鎖鏈吸取殆儘。

血喂過了、肉咬過了、意識吸取完畢,三個公式已經擺完,答案已經出來。

最後還差一個詳細說明。

“為了篩選出一批,對妖怪不會產生同理之心的獄員,意思就是……”

祁山烏抬手,掌心鑽出的鎖鏈牽帶出一陣“叮叮當當”的聲響,身形如同一條靜待捕獵時、蓄勢而動的毒蛇;

一旁的紀純仍在悠閒地轉著手中的玉戒,像是在哄寶寶睡覺一般,將周圍燃起的對峙一律屏蔽在外;

秦子瑤則微蹙著眉。

等著祁山烏打開那道口子;

等著黑夜降臨;

等著被擺放在餐盤內的殘蝶覆上金光色影;

等著光影虛化成熾熱的火焰;

等著它、她們,浴火重生。

“意思就是,”

祁山烏終於凝聚完力量,鎖鏈瞬間癱軟,化作一灘鐵水,從指縫中流走。同時,遠處牆壁上的手鐲,爆發出一陣劇烈的紅色光芒,伴隨著哢哢哢的聲音,牆壁陡然碎裂。

“殺掉你那些已經產生妖化的隊友。”

血藤手鐲持續生長,一把鐮刀帶著巨力往下鑿,從底盤動工,敲碎整個百米高樓。轟地一聲,大樓傾塌,空間覆滅。

米斯漣的瞳孔驟然脹大,一條簡潔有力的輔助線經由前麵鋪現,仿若一柄利劍,呼嘯之間斬殺一切公式。

所有的疑問都不攻自破,所有的方法都失其所用。

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從來都是以個人生命為首要條件,以精神值為分類標準。

當精神值不斷攀升,那唯一、純粹的意識將會掌控全場,任由外界洶湧咆哮,我始終明白,我是人;

哪怕我腳尖觸及不到地麵,我也自在飄蕩在人世間,我且隻會沉浮於人潮當中;

而一旦精神值出現下滑,平靜的腦海中,意識仍舊持續流淌,但途中卻突然同另一條樣態差距巨大的想法相碰,穩定開始被打碎。就如同黃河和洮河產生的不恰當交彙一般,內心開始產生另一個自己。

另一個自己有著無限的形態,可以代表任何事物,同時也想體驗一下掌管、操縱這副身軀的享受。

於是兩具甚至更多的意識開始爭鬥,互不退讓,都想將這具身體占為己有。

“所以當人占了上風,降妖除魔便是替天行道;”秦子瑤的腦海中,不斷傳來祁山烏清晰、冷靜、理性的分析。

“而當妖占了上風,它隻會覺得自己在手刃同類。”

這個考題的關鍵,不僅僅是每個牢室都被安插進了一個半妖,或者是全妖;

更是匹配到了一個可以支撐到現在,仍然保持著理智的全人。

還有,擁有想要成為捉妖員的絕對信念,並且保持對命令、對規則絕對服從,甘願被殺的——

我們。

“217室的全人已經用她的鮮血,給我們鋪下了一條得生之路。”

“接下來,隻能靠你帶大家出去了。”

“大瑤,靠你了。”

分開之前,秦子瑤看見祁山烏擺出一臉“還得是我這個聰明腦瓜子”的傲嬌模樣,嘚瑟著開口,說:

“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