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我們。”紀純跟在旁邊開口。
這與其說是一場考試,不如說是一場盛大的下注。
祁山烏在見到紀純的第七麵,也就是在傳送帶上的時候,潛意識告訴她不需要再猶豫,那個人將會是一個很好的隊友。於是,她便將自己的想法全盤托出,再附上自己的下一步計劃。
並且,為了使得這些話更具有說服力,使計劃得到有效的實施,她開篇便放出了一個重磅炸彈,說道。
“我的眼睛應該是出了一點問題。”
祁山烏多年在軍校的訓練和遍地找尋妖怪痕跡的經曆,早就讓她對自己的身體了如指掌。所以在從夾縫逃生以後,她的眼前開始多次閃現出她不可能知曉的畫麵。並且,確認那些畫麵是真真切切看到,而不是憑空想象得來的時候。
祁山烏就已經肯定,有人在她的眼睛裡麵加了東西。
當然,也有可能不是人。
“你的意思是?”
話說到這種地步,紀純也不再藏著掖著,雖然還有一部分是因為,如果沒有祁山烏的帶領,這道題,怕是解不出來。
準確來說,應該是祁山烏的眼睛。
“我看到了我們209室和你們217室,各個獄員的基本信息。”可惜的是,這些畫麵隻存在於祁山烏一人的腦海當中,調不出來。
然而,圖片雖然無法共享,但好在兩人對她的這件事情深信不疑,甚至已經開始搶答。
“你看到了妖?”紀純突然開口,劃破一道口子。祁山烏被她的話吸引了注意力,二人開始就這件事情討論,誰都沒有注意到一側的秦子瑤,在紀純說話的時候,身體僵了一瞬。
“我們這邊有一個妖,也就是性質裡麵有50%以上的妖化程度的人,你們那邊也有兩個。同時,我們也有一個目前性質仍舊為100%人的全人,而你們那邊有大瑤。”
“這個考題的目的,是想篩選出不會對妖產生同理心的人,於是讓我們通過食客的身份,進行不帶負罪感的吃妖行為。”
“但是它,考前卻故意向我們介紹這道考題的背景,說是妖吃人。然後現在,把我們變成了與妖並無一般的人,安排我們坐在餐廳,迫使我們,開始享用這道由妖怪做成的刺身。”
“如果我們的行為已經與妖無異,並且我們也在時刻產生著妖化。”
那我們是妖還是人?
“我們現在的角色一直在不斷地提醒、告訴我們,我們是妖。”
“同時結合還處在人時期,所聽到的那個測試板塊——德育、德考。”
“而在人的世界裡,最簡潔明了,可以判彆‘德’這個字的標準,就是見血。”
所以,不會對妖產生同理之心的前提是——
不能對發生妖化的自己產生憐惜之情。
且,以見血程度,來判定分值大小。
這個。
才是過程的構成。
才是屬於我們的,最佳答案。
於是三人開始嘗試作答。
在金光蝶影鋪滿的百花穹頂之下,玻璃上被濺起一道道血痕,血珠脫離其被揚灑上來的路徑,垂直著地麵,徑直地向下流去。
花盆也被浸染上些許滾燙的血液,濃稠的血線給翠綠的葉片披上了一層鏤空碎花,碎花在上方不停地舞動,靜寂的空間內,隻有一聲聲被強忍著的哽咽為它們伴奏。
考慮到秦子瑤是全人的原因,祁山烏和紀純四目相撞的瞬間,便齊齊作出行動。將秦子瑤保護的裡三層外三層,確定可保其無恙以後。
二人先後拿起桌上被磨得十分鋒利的菜刀,二話不說地將刀尖朝裡,毫不猶豫地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血液浸透了囚服,鎖鏈掙脫手臂的束縛,緩緩遊動、攀爬出來,探進祁山烏身下的血泊中,酣暢汲取可口的血液。
另一邊,手臂重重地砸下地麵,白玉戒被慣性甩出,彈開,繞著地麵悠悠滾動一圈,最後又回到紀純的身邊,倒在血海中央。戒邊的血液被震蕩揚起,墜灑在戒身,如同一朵鐵質白梅掉入顏料盤,白玉戒被塗上一層殷紅的塗料。
經由周邊的金色流光反射,裡麵映照出兩個,嘴角帶著希望的麵龐。
祁山烏重現試煉夾縫的情景,試圖扭轉那日的結果。
她和紀純兩人。
要向死而生。
可是天不遂人願,秦子瑤的淚花還沒顯形,祁山烏和紀純兩人就已經先一步從血泊當中灰飛煙滅。
轉而無數個黑色顆粒開始在空中盤旋,如同颶風卷起沙塵,不到片刻,兩具完好無虞、衣裳乾乾淨淨的形象出現。
祁山烏蹙著眉看向自己的雙手,說出一個不願接受的結果,“失敗了。”
“哪裡還有問題?”秦子瑤的束縛被收回,她簡單活動了一下筋骨,眼珠轉溜到二人自焚的場地。隻見原先的一片狼藉,頓時消失不見,玻璃上的血跡同樣被清掃乾淨,剛才在這裡發生的一切,如同不存在一般,了無蹤跡。
然而,餘光中一抹刺眼的紅不斷跳動,將她的注意力吸引過去。秦子瑤抬眼,目光觸及瞬間,跳動消失。隨之而來的是那具仍然沾染著不少血珠的花盆,血珠還在慢慢變小,直至最後消失不見。
於此同時,空中的蝶影產生變化,它們的翅膀瞬間被柔化成一團焰火,焰火無儘燃燒,外焰不斷生長,帶著蝶影也在一齊膨脹,如同鳳凰涅槃狀的巨大蝶影停落在花盆上,花盆上的花朵和葉片好像被一瞬間點燃。
祁山烏也看到了這些變化。
在秦子瑤和紀純兩人先後從菜刀和殘蝶當中,找尋失敗的蛛絲馬跡的時候。她的潛意識讓她伸手,嘗試觸碰上這個蝶影。隻一瞬間,沒有下半身並被顛倒過來的人骨展現眼前。
祁山烏抓住所有的異點,在腦海中不斷地畫著導圖,將一切事物聯係到一起——
米家兩姐妹、217室的3756號獄員、沒有下半身的人骨花盆;
殘缺的蝴蝶、逗蝴蝶的眼鏡蛇;
全人性質的秦子瑤、3757號獄員……
畫麵中是性質為全妖的米斯琪、半妖的米斯漣;
殘缺、顛倒……
“我知道了。”祁山烏收回手,聲音將那兩人的注意拉回,“全妖是因為體內隻有妖魂,並且容器隻能裝下一半。所以哪怕隻有一半,也能夠被填滿,導致最後顯示為100%妖;”
“而另外的半妖,是因為容器本身沒有產生變化,但中途卻被剝離出了一半,所以隻剩下了50%,自然顯示出的就是50%妖。”
“原來,她的演技這麼好。”
“半妖以人的形態,殺掉全妖的室友。”
“重點在他殺。”
“人骨須得擺正、殘缺亦得填滿。”
“我們妖化,我們甘願自殺,結果是答對了,但是過程不會給分。”
“因為還漏了一個最重要的點,那就是——”
“我們自焚,不等於人殺妖。”
同時,在這個空間裡麵,祁山烏她們殺不死米斯漣,因為她是雙影者,也因為另一個半妖的存在。
但是為了答滿全程,祁山烏必須從頭寫起。
於是由祁山烏開始安排三人不同的行動。
“紀純跟我。”
“我們倆去把題目裡的妖血、妖肉,讓兩個小寵物吃個遍。”
“至於秦子瑤。”
“我從米斯漣這段時間情緒那麼喪、注意力飄忽的狀況來看,她的精神應該是受到了很嚴重的創傷。”
“所以,你得帶著其他人一起,把3756號剮了,把腦子和心臟帶來給我倆,補全最後的妖的意識。並且將她的下半身切下,接在人骨花盆上,將人骨花盆填補完整。”
“重點是,帶著其他人。”
“因為你需要和其他人也產生聯係,向考題證明,你們是隊友關係。”
“接下來,才可以實施最後的,殺妖、殺隊友行動。那個時候,我和紀純會蓄力,刺激體內的妖能,結合前麵吃下的妖血、妖肉、妖的意識一起,顛覆整個夾縫空間,這樣,能更方便你的行動。”
祁山烏用那副沒有表情時儘顯冷淡的臉,對她揚出一個肆意的笑容,丹鳳眼尾高高揚起,墨色的瞳孔裡自發亮出希望的光芒,目光轉過全場,最後定格在發出星星點點的塗料上。
“3757號獄員已經用她的鮮血,給我們鋪下了一條得生之路。”
“接下來,就靠唯一的全人——你,帶大家出去了。”
“靠你啦,大瑤~”
“殺了我。”
“還有我們。”
最後的一絲光亮,被那塊破碎的腿骨掩蓋,一片黑暗之中,緩緩點亮起不同的顏色。
紅黃交織在一起,白色流轉其間,綠色如同黑夜的極光,刺破天際。破曉之間,秦子瑤看清了所有人的另一麵。
或者說是,妖的那一麵。
秦子瑤定神,壓下眼皮擋住裡麵的淚光,隨即切換,眼神裡閃現出寒光,仿若她手中握著的彎刀,蓄勢待發。
隻等那抹綠色停止晃動,秦子瑤便化身為獵豹,踩著疾風手握彎刀,幾個漂亮的空翻落地,刀尖染血,灑下四周。
無數的光糅合到一起,最後變化成刺眼的白,頃刻間鋪滿整個世界。
一陣眩暈傳來。
秦子瑤重重地倒在操場,腦中響起冰冷的機械音。
【恭喜3718號獄員,您已輔佐209、217兩個牢室的剩下獄員,合格通過德育板塊測試。】
隨後操場上接二連三地,再次響起幾聲倒地的聲音,以及周圍急急忙忙的呼救聲。
“傳送擔架快運來,快!”
秦子瑤仰麵躺在草地上,一滴淚珠自眼尾墜落,她的唇角勾起,上麵還沾著一滴乾涸的血跡,迷迷糊糊間,腦中不斷地盤旋著她執刀而上所聽到的一句話。末了,笑罵一句,“瘋子。”
那句話仍在腦中重複著,它在說。
“是她,殺了領行監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