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貧民窟。

人類家園從五十年前被搬到雲層上以後，有些地方仍然保留了以前的模樣，大街小巷、家家戶戶、口口相傳是不能忘了自己的根。

但是發展到現今這種地步，上個世紀的房屋姿態已然被淘汰，落後形成了如今的貧民窟，被安排在庇護所的邊緣。裡麵住的要麼是適應不了科技迅猛發展被遺留在原地的“老古董”，要麼是心術不正被聯邦加入了黑名單不被其他地方接受的人，要麼是紀南陽。

紀南陽一步一個腳印走進這間被灰塵全麵覆蓋的老舊房屋。

屋內隻擺放著一個長桌，上麵放著各種實驗器材，桌的兩端連接著水槽，水管被一路通向牆後，牆麵靠著一個實驗櫃，裡麵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妖怪標本，這樣的實驗櫃不止一個。

紀南陽扣好自己的防護服，越過實驗櫃，進到暗室，打開私域夾縫。

一隻通體土黃色的妖怪瞬間跳出來，身形不斷恢複到本來樣態。

這是一隻高約三米、寬約兩米的妖怪，它的身體兩側各長著一個蛇和巨型章魚結合的款式頭，一個頭上分布著一隻眼睛。下麵蹬著三隻形像枯木卻長滿了吸盤的腿，上麵是從一個滿是鋸齒的還滴流著粘液的洞口裡張揚舞出四隻長著蹼，像是尚未產生手指分化的胎兒那般，被章魚的長臂帶著在暗室內胡亂甩動的觸手。

“哼哧哼哧。”妖怪肥大的身軀一吸一呼，轉過身來，熱氣從上麵的口器裡噴出。它兩個頭上的眼睛轉了轉，定睛看向前方不遠處的紀南陽。不過三個呼吸，它的觸手迅速伸出，掌蹼幻化成口器的樣子，一圈圈尖牙無限張開，它們在叫囂著，想要把紀南陽整個吞下。

臨到近前，紀南陽隻是略微後撤了一步，然後抬手啪地一聲打開暗室裡麵專門用來切割妖怪的激光。

無數道激光穿插交連在一起，呲啦呲啦的聲音響起，妖怪被原地片成數塊，肉塊掉在地上濺起腥臭的粘液，粘液被揚起再灑下，落地成鮮紅的血液，血液裡滋生出一條條蠕動著遍體紅色的蟲子，表示它已經死透了。

這種妖怪叫下血，存在外野Ⅳ區，它血裡的蟲是輔佐進化的頂級原料，直接食用也可以給小寵物鍍一層甲。

“去吧。”紀南陽用指尖勾了一下平常盤在左手充當手鏈的小蛇的尾巴，黃色的鱗樹蝰應聲衝出，抬起蛇頭盯準一個蟲子就咬下。順帶收集了一點，通過夾縫打包給另一邊剛從訓練場上下來，無事玩著白玉戒裡小蜘蛛的人。

“剩下的就用來做標本，也算是紀念一下，第一次見到這麼醜的。”

“還行，不難看。”柴雯給學丞抱著鏡子，看他細細端詳自己的新眼睛。

“反正學醫生是半妖性質，身上總得有點兒特彆的地方。”齊韓過來拿一隻針劑，走之前順便說了一句。

“你還知道我是半妖？”學丞擋開柴雯，把齊韓攔了下來，收回他手上的那一小管藥，指著自己還沒融合到位，目前以雙瞳示人，處在全瞎境況的新眼睛，繼續斥責：“半妖是使出妖能的最低門檻，是人和妖在人體內爭地盤的首次體現。”

“這種情況你讓我進去用妖能，約等於我給體內的那個妖怪撐腰，合夥打壓我身體裡的人！”

“我是人！我這麼做不就是背叛我自己，不就是要我的命？”

被一通道理砸來，齊韓選擇無視，從他手裡搶回自己要的東西以後，一句話噎回去，“我甚至沒到半妖，所以隻能請學醫生幫忙了，畢竟是上麵的要求，我也不敢違抗呀。”

“你！”學丞氣不過，又說不過，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拿著東西離開，去到審判室。

祁山烏、秦子瑤、米斯漣三人已經清醒，現在被一個個帶來接受當天情況的審問。

“我不知道，我剛摔下去的時候就被裹成了繭。”米斯漣雙眼呆愣著，隻是在對麵問一句的時候回答一句。

“不知道。”秦子瑤靠坐在審訊椅上，麵上露出不耐煩。

相繼兩人都沒有問出結果，過來遞交審訊記錄的小獄警，心下不由得疑惑，一時沒忍住對著齊韓開了口，說：“那天坑裡三人的位置不是很明顯的告訴了真相嗎？”

“你說什麼？”齊韓眯著眼盯過來。

小獄警低頭一臉惶恐。

“報告，沒什麼，沒說什麼……”

砰——

齊韓收回槍，抬腿跨過獄警的屍體，他頭顱的血汩汩流向審判室前的下水道，驚恐的雙眸逐漸褪色。

一陣低沉的電流聲響起，審判室的門打開，齊韓拿著一管針劑走進來，放在桌上，看向對麵眼睛仍然纏繞著紗布的祁山烏，將手搭在椅背上，開口說道：“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裡麵烏漆嘛黑，還沒看清我的眼睛就瞎了。”

言下之意，不知道。

“嗬嗬。”齊韓發出爽朗的笑聲，拉開麵前的椅子，隨後抻了抻自己的軍服，緩緩坐下，手指抵著太陽穴靠在扶手，眼睛盯著桌上的針劑，悠悠開口，說：“我知道你多少是有點兒信息的，但是以防某些消息流出，造成對監獄管控程序，對我齊韓的能力有所汙言等負麵的影響。”

“希望祁山烏小姐可以配合，接受這刪除某些記憶的一針，對你我都好。”

祁山烏心下了然，這是來捂嘴了，怕她泄露這種致命的誤差？

她隻覺得可笑，卻又意識到了這個監獄存在的原因，就是為了培養一批絕對服從的捉妖員，這個服從可以是主動，當然也可以是被動。

服從性測試，到現在的審判階段，才算是真正的結尾。

祁山烏頂著齊韓探究的目光開口，說：“好，我服從。”

針劑由齊韓親自操作，藥液被儘數打入靜脈，祁山烏咚地一聲倒回椅背，就此昏迷。

另一邊，技術部部長在彙報完的一瞬間，立刻被齊韓製服，隨後從暗口處投下外野，砸成一灘肉泥被妖獸分食殆儘。其他參與此次服從性測試的夾縫搭構者、中途隨他一起進入的三個獄警，除了學丞，全部淪為同一下場，成為外野妖怪的空投食物。

至此，首次測試徹底結束。

祁山烏再次躺了三天，經過特效藥和一係列醫療程序以後，她的眼睛可以拆掉紗布了。

逐漸明亮的感覺傳來，祁山烏的心情也跟著雀躍，隻是這一次的眼睛好像有點兒不一樣。

監獄的一條規則表明，每輪測試完，獄員都需要更新入獄時采集的信息。祁山烏回到209室，跟著秦子瑤、米斯漣，三人被獄警帶著前往采集室，各項檢查做完，記錄員同步更新數據。

姓名：祁山烏

年齡：21歲

身高：170cm

學曆：聯邦軍區大學警衛專業高本碩定向培育

性質：99.7%人、0.3%妖

術器：未確定

精神值：92.7（獄員平均69、軍區平均95）

曾任職：貧民窟派出所警員

相較上一次而言，她長高了一厘米，開始產生0.3的妖化了，同比，精神值下降了0.3，並且還公示了軍區選人指標。

看來妖化程度越深，精神值會相對應的下降。

她看完自己的，有點兒好奇秦子瑤的變化，便開口問道：“你有什麼變化呀？”

秦子瑤聞聲，調出自己的麵板：

姓名：秦子瑤

年齡：21歲

身高：171cm

學曆：京都大學漢語言文學本科

性質：全人（100%人）

術器：未確定

精神值：94（獄員平均69、軍區平均95）

曾任職：地下拳擊賭場老板

“跟上次一樣。”

見到麵板以後，祁山烏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其他方麵，兩眼放光的隻在漢語言文學專業和地下拳擊賭場老板之間來回轉悠，末了發出一聲驚歎。

“！！你原來不隻是長得帥啊？”祁山烏將目光從麵板上轉到秦子瑤的臉上。

秦子瑤首次接收到這種情況的對話，一時間有些許慌亂，隻是丟下一句“自戀”，就落荒而逃。

祁山烏看著她通紅的耳朵，再一聯想到自己和她其實長得很像，要不是兩位祁教授隻有自己這麼一個女兒，她都得誤以為這是失散多年的雙胞胎。所以哪怕這句話從她嘴裡說出來是在誇秦子瑤，但是又怎麼能否認她不是在自誇呢？

祁山烏趕緊甩著馬尾追上，笑聲響徹走廊。

止於209室。

無他，這次的209隻剩下了四個。

祁山烏回到牢室，看著自己腦機裡那個有著靦腆笑容的米斯琪，再一轉頭，門後麵板上的那個頭像已經被撤下。邊上人逝去的難受，在幾天之後，重新湧了上來。

她抬眼看向那個床的上鋪，米斯漣仍然無神，卻也隻能心下歎氣。

祁山烏逼自己從傷感中走出來，她要努力衝破所有難關，為了爸爸媽媽。

她斂下眼皮，擋住墨黑的瞳孔，遮下內裡的暗湧。

畫麵一一襲來。

祁山烏看到齊韓跪在一個女人麵前領罰，背部被鞭子抽得血肉模糊，眼鏡掉在一旁，摔得粉碎，發間沁出的汗水，帶著嘴角的血液一路下滑，滴在地板，彙入下水道，灰寂的雙瞳充滿驚懼，額頭上麵被槍打穿，化成一灘肉泥，再被無數奇形怪狀的妖獸一口口吞下。

祁山烏閉了閉眼，複又睜開，輕聲開口。

“齊、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