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力(1 / 1)

有力卻溫暖的手臂從她腰後攬過,收緊,靠向胸膛。

白傲月腰肢僵直,呼吸都忘了半拍。

男人的大手從上位翻轉到下位,輕握住她的手,隨著他衣袍的律動,金屬支架也有節奏地發出聲響。

白傲月往旁邊覷了一眼,那把黑木的椅子,竟是一把輪椅。

這時,從輪椅後麵走出一人,朝著樂師們比了個手勢。奏樂繼續響起,眾鬼也都回過神來,比方才更加賣力地跳起舞。

白傲月方才就注意到他了。同樣是一身黑,然而身形比判官大人單薄些許。在她請湛凜生跳舞的時候,那人審度的目光就望過來了。

在場的聲音比方才還要嘈雜,每隻鬼都儘力不往這邊看,可誰都忍不住偷偷瞥那麼一兩眼。

額頭前方的胸腔悶悶地發出一聲笑:“姑娘的舞技看來不太熟練。”

白傲月這才回了神,一疊聲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您的。我並不知……”

“沒關係。”湛凜生示意她往旁邊看,“我知道是她們教唆你來的。”

湛凜生隻是無甚感情地一瞥,並沒有壓迫與威脅,女鬼們便尖叫著四散逃開了。

湛凜生引導她跟上自己的步伐。樂曲詭譎又浪漫,白傲月麻木地隨著他動作,完全由他主導。

“那你,又為什麼答應我呢?”

湛凜生眸底染上一層‘你怎麼這麼笨’的嘲諷,聲線又沉了幾分,隻有他們二人能聽清楚:“因為我嫌麻煩。”

“哦。”白傲月斂目,就在她以為判官大人不會再開口的時候,他又解釋了一句:“你若觸了黴頭,說不定要跟那群女鬼買醉到天亮,隻消一支舞,宴會早些結束,我也不用浪費多餘的時間。”

白傲月啞然,一曲畢,總算找到機會收回了手。

她向湛凜生微一欠身,打算離開。

“且慢。”湛凜生也隨她轉過身來,眾鬼耳力極佳,再次安靜下來,豎起耳朵聽著。

白傲月回頭:“還有什麼事嗎?”

“我身體不便,姑娘打算就這麼走了?”他的語氣依舊聽不出任何情緒。

這讓白傲月無法判斷自己該怎麼回答,她隻能老實說:“您方才不是說沒關係麼?”

“跟你一起跳舞是沒關係。”

湛凜生再靠近一步:“不過,你也的確冒犯了我。”

白傲月就知道,他沒這麼輕易放過她的。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抖:“請問,我可以怎麼彌補呢?”

“後天跟我去見爹娘。”

……哈?

兩日後,一架高足的雙駕馬車停在白傲月的小木屋前,駕車的人是那日一直隨侍湛凜生的墨風。

竹籬茅舍,溪水潺潺,白傲月帶上玉鏡出門,沿途拍攝著不同的風景。

那樣冷麵無情的判官,他的爹娘會是什麼樣的人呢?其實判官有爹娘這件事情,本身就挺神奇的。他們是從前在人間就是一家人,還是本身就是出生在地府的神職人員?

對於這一趟莫名其妙的旅程,白傲月不知該如何做心理準備。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不速之客。判官大人是否將她帶到另外一個地方去進行懲戒,總不會是要帶著未來兒媳婦去麵見公公婆婆吧?

馬車過了幽冥界碑,周遭景物開始了變化。

越往下走越幽暗,河川上飄著殘荷,眼前一棟黑魆魆的無手無腳的東西,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白傲月感到一陣頭暈,到了轉角處,她才看出來原來是一座山。

巨物恐懼症要犯了。

墨風駕著馬車繼續向前,前方人聲鼎沸,熱鬨起來。

墨風開口道:“你剛來地府,判官大人讓我帶你四處轉轉,熟悉一下。”

“哦。”說得好像她以後經常來似的。

“這邊就是地府商業一條街。”

“謔,這麼多人,啊不是,這麼多鬼排隊。”白傲月感歎,一抬頭,牌匾上赫然寫著:

你配擁有的一杯孟婆湯。

不知哪裡伸出的粉色肉墊把試飲杯遞到她手裡:“親親,新品上市,推薦古早糯米紅糖口味的喲。”

白傲月看著她那鮮紅的細舌頭,婉拒了:該不會是要先死一死才配喝的吧。

剛沒走幾步,漫天的白紙又散落下來。

白傲月對這些,還是有忌諱的。但有一張飄到她頭上了,她隻好指尖捏著拿下來,無意中瞥到紙上排版精美的蠅頭小楷:

忘川河、金雞山包車豪華一日遊,二人同行一人免單,隻要888。

“這……”白傲月無語,看來地府也逃不過套路呀。

再往前走,街頭雜耍藝鬼將五六個人頭在雙手中倒換,同時下腰、劈叉,引得群鬼陣陣鼓掌。

白傲月扶額:“咱們還是直接去迷魂殿吧。”

“得嘞。”墨風手中馬鞭一揚,半刻鐘不到,就到了判官大人府邸。

殿門上一幅對聯,卻沒有橫批,僅有一塊黑色的匾額。

進得殿來,彌漫著一種腐臭味兒,還有金屬生鏽的味道。

隱約可辨一張木桌,兩側排著各式各樣的刑具。

房頂滴著水,混合著血腥的味道。白傲月再次一陣眩暈,她不動聲色扶著門框緩了會兒,繼續往裡走。

正中間有一個人,黑漆描金的木製輪椅,容貌卻是青麵獠牙,黑煙出竅。

白傲月一凜,凶神惡煞的牛頭馬麵忽然探到她眼前:“下站何人?”

“散。”

聲音還是熟悉的低沉無情。

大人左手一抬,麵前的黑色煙霧逐漸變白,四散開去。方才的凶狠麵容不見了,霽月清風的一張冷白麵孔顯出真容。

兩旁站的牛頭馬麵也現了真身,毛茸茸地半飄在空中。

一隻是粉色的小矮馬,長著一對白色翅膀;另一隻是黃色的小肥牛,因為噸位重,所以隻能飄到一半。

白傲月腹誹:真身還……蠻可愛的嘛。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這房間裡也亮堂了些許。

“剛審完案子。”湛凜生推著輪椅,從高台上下來。

原來,這就是他審案的地方,白傲月不由四周看了看。

藻井的龍紋不怒而威,一圈圈凹深的盤旋,白傲月盯著盯著,眩暈感又上來了。

下一秒鐘她就失去了意識。

湛凜生眼疾手快將她接住,抱起,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墨風使了個眼色,讓巴巴兒等著看戲的牛頭馬麵趕緊出去。他將湛凜生推回臥房,便也退了下去。

白傲月在湛凜生的懷中,似乎睡得很不安穩。

湛凜生右手覆上白傲月的額頭,讀取著她腦中的畫麵。畫麵中的白傲月,比起現在更顯稚嫩,尚未褪去嬰兒肥。

懷中的她,骨相線條柔和精致,出落得越發驚豔。

她與姐姐奔跑在山坡上。就在不遠處,一個男子的目光一直流連在她們跑過的每一處地方。畫麵中看不清楚那男子是在注視著白傲月,還是她的姐姐。

男子身材高大,隻是他那般望向白傲月的眼神,湛凜生不由蹙眉。男子雙腿筆直修長,身形板正。前麵的兩個少女快步跑了起來,他也在後麵奔跑起來,長腿步幅寬闊穩健,沒幾步就趕上了她們。長袍在風中,獵獵翻飛。

接著畫麵一轉。白傲月被罰跪在祠堂,手背上有著被戒尺打過的痕跡。她滿目倔強又不服地望向站在左前方的人,那人已經換了一身藏藍色的長袍,背對著她。湛凜生過目不忘,他一看便知道是方才在山上與她們追逐打鬨的男子,又是為了什麼事情,他要將白傲月打成這樣呢?

那男子嘴唇翕動,似乎說了些什麼,但是雜音很大,湛凜生耳力過人,也未能聽清。雜音中充斥著“你什麼都比不上你的姐姐”,“白家都是靠你姐姐起來的”,“如今家道要落在一個外人手中”,“如果不是你姐姐出了意外的話,像大師兄那樣的好男人又怎麼會輪得到你呢?”

畫麵再一次斷開了。白色燈籠,白色蠟燭。白傲月也穿上了孝衣,湛凜生早就查清楚她沒有親人了,唯一能夠讓她服喪的隻有她的姐姐。

靈堂裡,大師兄也跪在白傲月身旁。二人似乎剛剛吵過一架,白傲月睥睨著他,目光從他的眉間落到眼眸,落到鼻骨,最後停留在他微抿而淺薄的唇上。

湛凜生的濃眉皺得更深了,隻是一眨眼的功夫,白傲月忽然從地上站起,男子竟不對她設防,由著她撲在自己身上。供桌上的瓜果滾落了一地。白傲月將他壓在桌子上,用力壓住他的雙唇。

湛凜生瞳孔張大,眼前的圖像卻消失了。

雙唇上溫暖而有力。懷中的白傲月捧著他的臉,將嘴唇覆了上來。

他有一瞬覺得是白傲月混淆了夢境與現實,然而下一瞬,白傲月凶猛攫取的態勢讓他清醒過來,她在吸收他的靈力。

白傲月仍是昏昏沉沉,求生的意誌讓她放不開靈力的來源。就在冰冷的周身有那麼一處地方,溫暖又舒服,像是有著綿綿不儘的補給。

想要……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