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又是地動山搖。
紅衣一閃,驪山娘娘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很快,殿內的柱子房梁受不住這震動,吱呀作響,灰塵四起,娘娘殿好像要塌了,但還在苦苦堅持。
地麵起起伏伏,敖瑞被甩到了牆角,三寶停在浮在半空的石八百頭上。杜月恒在地上滾來滾去,緊緊抱住放雕像的石台子,這才停了下來。
他朝台子另一邊的舒慈大喊道:“這驪山娘娘非人非妖,難不成真是山神?”
舒慈在另一側,手上抱著石台,腳下晃來晃去,怎麼也保持不了平衡,抬眼一看,卻見那驪山娘娘的婦人木雕紋絲不動,仍是慈祥地注視著下界。
“嗷嗚!”
牆角的地麵裂開一條大口子,眼見下麵就是無儘深淵,敖瑞奮力一躍,跳到了杜月恒的背上。
腳邊的大地不斷被撕開一道又一道口子,二人一妖掛在石台上,隻覺得不在海上,卻似驚濤駭浪,五臟六腑都要被甩了出來。
忽的,大地不再抖動了,敖瑞從杜月恒地上跳下來,還在暈頭轉向,走了幾步打了個趔趄。
又是“砰砰”幾聲,娘娘殿大門豁然洞開。驪山的轟鳴停止,一切複歸平靜,反倒是安靜得可怕。
敖瑞站起來便往門外跑,卻聽杜月恒阻止:“等等!”
敖瑞停下來,不解地回頭。
杜月恒還和舒慈掛在石台上,他解釋道:“剛剛驪山娘娘分明可以來個天崩地裂,將我們幾個一網打儘,但她好像忌憚這殿裡什麼。這突然大門大大地打開,肯定有詐!”
舒慈聽完立即安排道:“三寶,你趕緊去叫人!先找煙霞客,找不到就找李元信,再找不到就去杜府!就說杜二公子有危險!”
三寶咕嚕一聲,碧藍的影子“嗖”地竄出了大門。
那驪山娘娘似乎可以聽見他們說話,停在半空的石八百好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一拽,“哎喲”一聲便笨拙地在空中翻滾著,立刻追著三寶而去。
大門又猛地關上。
舒慈與杜月恒對視一眼,也想明白這其中關竅一定就在這雕像之上,正是因為他們方才依附在雕像周圍,才幸免於難。
她繞著這木雕轉了一圈,沒有看出個中端倪。又向杜月恒使了個眼色,二人合力想將木雕底部翻轉過來,卻是拿不起來。這木雕底部與石台緊緊粘在一起。舒慈這才注意到,雕像與石台的連接處貼著一張黃紙符。這婦人的衣服被塗成黃色,與符紙的顏色融為一體,若非仔細根本辨不出來。
上麵字跡飄逸靈動,行雲流水。她對這字熟悉的很——這是煙霞客貼的符咒。
舒慈拍了拍杜月恒,示意他來看。他眼睛驚訝得瞪大,用手比劃道:這是師父的?
舒慈點點頭,但心下奇怪,地縛咒隻是將物體困在原處,不能夠輕易移動,為何驪山娘娘為何如此忌憚?難道煙霞客還在其中下了彆的法術,叫驪山娘娘不能隨意毀壞?事有蹊蹺,這雕像定有其他異處。
杜月恒歪了歪頭,又比劃道:這是什麼意思?
舒慈指指雕像,又指指地麵,意思是,這是地縛咒。又用手指指自己的太陽穴,指指符咒,意思是,這不是單純的地縛咒,還有彆的咒語,但我看不懂。
杜月恒茫然。
舒慈嘖了一聲,懶得繼續比劃,自顧自地手一伸,一股腦扯下雕像上披掛的各色薄紗,揚起塵土。
二人都咳了兩聲,卻見在雕像的背心處,果然還貼著一張符咒——自然也是出自煙霞客的手筆。
杜月恒嗯嗯了兩聲,比劃道:什麼意思?
那符咒中間寫了大大的一個“木”字,又畫了八卦圖,圍著密密麻麻的咒語。
舒慈盯著這符咒,心中慢慢有了推測,雖然不能完全想明白,但事已至此,若不試試,今天他們就隻能被困死在這驪山荒廟。
拿定了主意,她便自言自語道:“五行相生相克,天地歸寧,木能克土,土重木折……”
正說到這一句,大地又開始抖動起來,想是那驪山娘娘聽到了舒慈所說。
杜月恒扶住石台,不解其意:“舒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驪山娘娘,你既能支配石八百,又能控製山體……恐怕就是驪山的分身了!師父用了地縛咒將你的雕像固定此處,又在雕像上用了木咒……”
驪山又開始轟鳴,娘娘殿搖晃得比剛剛還厲害,但還是搖搖欲墜,沒有坍塌。
舒慈見驪山娘娘又怒了,便知道自己的猜測對了七八分,繼續不依不饒道:“我猜,定是我師父將你的元神封在了這木雕上!”
話還沒說完,又是如翻天覆地的震蕩襲來。
杜月恒甩到一邊,敖瑞也不偏不倚被甩到他身上。他抱著敖瑞,躺在地上對舒慈喊道:“木能生火,火多木焚!”
舒慈聽明白了,第二波震蕩如天崩地裂,她隻能一手抱住木雕,一手從包裡尋出一張黃紙符。她儘力單手捏訣,但整個人像被揮起來的鞭子,在空中被甩來甩去,那黃紙符在她手中立起來一下,又軟趴下去。
她又試了一次,咒語還沒默念完,人又被甩了起來。
“舒姑娘,吐納呼吸,一鼓作氣!”杜月恒的聲音斷斷續續,想來他也是在地上被震得頭暈目眩。
說得容易!
舒慈閉著眼睛,將注意力集中在手上,雖然腿還在空中蕩來甩去,但她努力調息平氣,想象天地萬物隻剩她的一縷氣息,她與這被大地震動的氣流融為了一體,默念道:“太上老君,火德金星。九天烈焰,照耀乾坤。急急如律令!”
輕輕的,“簌”地一聲,符紙竄出了一縷火苗。
終於成功了!
舒慈鬆了口氣,大聲威脅道:“你再不放了我們,小心我燒了你的木雕!”
大地的震動瞬間停了下來。
舒慈耳邊還有轟鳴聲,腳下雖然又踩在了地上,暈頭轉向,又坐在了地上。
“果然是煙霞客的徒弟……”
仍是未見其人,但聞其聲。
“都是一樣的卑鄙惡心。”
舒慈驚魂未定,舉著那燃燒的符紙,張口怒道:“你可以罵煙霞客,但不能罵我!我們和你無冤無仇!怎的非要我們幾人的性命!”
“好,既然叫你發現了這木雕的秘密,我今日大發慈悲,就饒了你們的狗命。”
那聲音很是勉強的樣子,接著,娘娘殿的大門又齊刷刷地打開。
“還不趕緊滾?!”
舒慈與杜月恒對視一眼,都沒有起身離開的打算。
不等杜月恒反應,舒慈手一伸,揭下了那張貼在木雕底座的符咒。
***
卻說三寶飛出了娘娘殿——石八百實在太重了,跟它不上,不一會就掉進了驪山山間。
三寶又往長安城方向飛,飛出不到半刻鐘的樣子,就遇上了騎馬而來的煙霞客。
那日太子發話,叫煙霞客從長安城消失。他便一刻不敢停地往蜀中而去,卻又想起胡左胡右所言驪山陶俑之事。
雖然煙霞客叫舒慈不再理睬,心內仍放心不下,便又調轉馬頭,先來驪山查看一番,這才碰上了三寶。
三寶飛得著急,又是心有餘悸,結結巴巴地講了幾人在娘娘廟中所遇之事。煙霞客暗道不好,趕緊跟著它往驪山娘娘廟而來。
煙霞客走得快,剛望見半山腰上的小廟,就看見兩個人影和一條狗,著急忙慌,連滾帶爬,逃命似的衝了出來。
他們順著石階跑得飛快,不一會就能瞧見他們的真容——敖瑞跑在最前麵,後麵跟著舒慈和杜月恒。二人一前一後,中間抬著一座木頭雕像。
煙霞客一時詫異,啞然失笑,站在原地等著他們。
舒慈也望見了煙霞客,騰出一隻手,對著他亂揮,那意思是:趕緊走啊!
煙霞客不理她,越看越覺得好玩,笑出了聲,看著二人越來越近,他笑得更大聲了,直到舒慈跑到他跟前,他捧腹大笑:“好好好,呆徒兒自有呆辦法!”
什麼呆徒兒呆辦法,舒慈現在恨他恨得牙癢癢。
杜月恒急了:“師父,那驪山娘娘似乎跟您有仇,一聽我們是您的弟子,便要殺了我們……”
“你什麼時候變成煙霞客的弟子了?!”
“哎,什麼驪山娘娘?”煙霞客不滿道:“哦,你們還不知道——整個驪山都是女媧娘娘補天時剩下的一顆石頭,那紅衣女子不過就是靈石化作的人形,卻在驪山中自稱起了娘娘!可笑,可笑!”
她本就是靈石一塊,真身便是整個驪山,難怪非人非妖!
煙霞客又問:“那紅衣女子怎麼沒跟你們過來?”
“你還想她跟過來?!”舒慈把木雕像往地上一放,氣得跳腳:“要不是因為她聽說我是你的弟子,我早就把那陶俑的事情問得清清楚楚了!不知道你什麼毛病,把人家元神封在這木雕裡乾嘛!要不是我機智,說我幫她解了這地縛咒,她便放我們走,但出驪山之前,我們得帶著這木雕,否則我們今日鐵定被驪山夾成肉餅三道!要是她跟過來了,我一定讓她冤有頭債有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