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打狗看人麵(下)(1 / 1)

卻說舒慈這邊,三寶一飛走,她便又返回範長風處,將敖瑞被劫一事相告。

金吾衛在長安各坊皆有巡邏,想必找起人來更快。

範長風倒是爽快,既然答應舒慈有忙必幫,便當即問清敖瑞的長相、住址、被劫之處、被劫時間,差了永崇坊的金吾衛搜查。

舒慈感激地抱拳,又匆匆回了大理寺,直奔大理寺少卿李元信之處。

李元信此時正拿著筆,在公文上寫寫畫畫。

“李少卿!”舒慈顧不上禮儀秩序,衝進來便大喊一聲。

李元信驚得筆一頓,公文上沾起一個墨水點子。

“嘖,這又是怎麼了。”李元信一張瘦長的臉上擰起兩道蚯蚓一樣的眉毛,“又咋咋呼呼的!”

“敖瑞被人劫走了!”

舒慈又講了一遍今早所發生之事,李元信聽了,氣得直吹胡子:“誰敢在長安城動我大理寺的人!可是你們近日查案得罪了什麼人?”

舒慈道:“昨日查案,敖瑞碰上了柳容煙,好像有些摩擦……”

“柳容煙?”李元信聽了,疑惑道,“前幾日你不是想徹查拂花樓?”

他隨即反應過來,咬牙切齒道:“定是她仗著她那情_人,什麼宰相的小舅子,什麼萬年縣的不良帥……否則,誰敢光天化日之下動我大理寺的人!”

少卿就是少卿,八卦消息比舒慈靈通不少。

李元信又奮筆疾書,寫了幾張帖子拿給舒慈。他從大理寺各部門調了人,見此貼者皆聽舒慈差遣。

“話又說回來,你們辦案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啊,”李元信寫完,話鋒一轉,“緝妖司雖然性質特殊,那也要遵守辦案程序,不能因為你有這異瞳,就搞特殊吧……”

舒慈目的達到,一邊敷衍地點頭稱是,一邊退到門口,剛想轉身,便見到三寶直愣愣地飛過來。

她一落地,成了少女樣子,氣喘籲籲,語無倫次道:“阿慈,李大人,不好了,那人,有三個壯漢,抓了敖瑞,又打了杜月恒,就在拂花樓,趕緊的……”

李元信一聽,跳了起來:“杜月恒?!哪個杜月恒?杜家的公子怎麼摻和進來了!”

舒慈乾笑兩聲:“杜公子,昨日,與我們一同查案……”

“你!淨給我惹事!”李元信一拍大腿,伸出食指直往舒慈腦門上點,“還愣著乾什麼,趕緊去啊!我這就親自去找杜大人!”

說罷,搶先一步跑了出去。

***

待杜月恒醒過來,發現自己和敖瑞換了個位置。

這下,他被綁在椅子上,敖瑞被五花大綁,躺在地上。

胡阿烈見他醒了,朝身邊兩個大漢點了點頭,二人便上來給他鬆了綁。

他後腦勺仍是“嗡嗡”地疼,一邊活動著手腕,一邊抬眼問道:“你就是胡阿烈?”

胡阿烈點點頭,開口道:“杜公子,今日全是誤會。”

語畢,身後的兩個小山一般的漢子朝杜月恒深深地鞠了一躬。

“誤會?”杜月恒冷笑道:“若今日我不尋過來,或者敖瑞不是大理寺的,人早就被你們打死了吧?”

胡阿烈道:“杜公子,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也有我的難處。是我們錯怪了敖瑞兄弟,以為他是賭場的騙子,辦案心急,這才誤傷了您。”

杜月恒聽他將責任推給辦案,便伸出腿來,甩了甩關節,無所謂地道:

“你跟我說這些沒用。大理寺的人,再過一會就來了,你留著這話跟他們說吧。”

他又活動活動脖子,這柴房光線昏暗,看不清外麵天光,隻道自己昏迷了不久,三寶現下應該已經找到舒慈了吧?舒慈來了嗎?

“杜公子,在下辦案不力,自有縣衙的查處,按不良人的規矩辦。我胡阿烈犯了什麼錯,應當按大唐律令處置,我認罪認罰。”

杜月恒這才拿正眼瞧這胡阿烈。想不到他滿臉橫肉,一臉的大胡子,看上去粗鄙不堪,卻是反應迅速,思維敏捷。

“既然如此,那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你把我綁起來也行,殺了也行,放火把這柴房燒了也行。反正大唐之內,自有王法。”

說罷,閉上眼,頭靠在椅子上,作閉目養神狀,不再理睬胡阿烈。

胡阿烈沉吟片刻,終於開口:“杜公子,今日之事,皆是我自作主張,大理寺的抓我也好,杜家的尋我的仇也罷……都與柳容煙無關。”

杜月恒大吃一驚,從椅子上坐起來,沒想到眼前這粗獷的漢子竟是一個癡情種子。

杜月恒忍不住強調道:“柳容煙跑都跑了!”

胡阿烈又說了一遍:“這件事本來就與她無關。”

杜月恒無言以對,又說:“你知不知道,柳容煙還欠著我一份拂花樓客人名冊?你以為我是為了那一千二百兩銀子,才生出這許多事的嗎?”

他越說越來氣,“她若方才把名冊給了我,本來就皆大歡喜了!你們非要綁了敖瑞……算了算了!這名冊你自己想想,能不能替你柳娘子做主?”

胡阿烈不答。

杜月恒目光敏銳,腦子轉得飛快:“柳容煙沒告訴你,我要這名冊之事?”

胡阿烈握緊了拳頭,一板一眼道:“杜公子,你不用挑撥我與容煙的關係。拂花樓往來皆為顯貴,容煙她經營的就是這一門隱私生意。我不能替她做主。”

杜月恒又道:“胡阿烈,我不是什麼地痞流氓,我們杜家既不會尋你的仇,更不會尋柳容煙的仇。”

胡阿烈那張陰沉的臉上,閃過一絲感激,滔滔不絕起來:“杜公子,你和我們不一樣,生來便是宰相的兒子。若不是我阿姐嫁給了……我也謀不到這份工作。容煙她也不容易,從小在教坊司長大……”

杜月恒不想聽柳容煙長柳容煙短的,擺擺手道:“說回那名冊,你們不就是怕,來往客人的身份給泄露出去,拂花樓不好做生意嗎?

“那今日我在你麵前翻閱,看完了就當即還給你。我絕對不會說出去,即使說出去也是空口無憑。”

胡阿烈思考一會,同那兩個漢子嘀咕兩句。他們便出了門,不出半柱香的時間,帶回了那名冊。

杜月恒一把拿過來,一目十行。

——從半年前開始,晁不疑每個月都會拜訪牡丹兩三次。

杜月恒長舒一口氣,將名冊還給胡阿烈。

敖瑞這時也醒了,在地上哎喲了兩聲:“杜公子……你怎麼……一個人來的啊……”

“對了,胡阿烈,你不僅打了我,還打了我兄弟,我不跟你計較就罷了,你趕緊看看我兄弟!”

胡阿烈又使了使眼色,那兩個漢子剛要解開敖瑞的繩子,門口又是一陣巨響。

大門又被人一腳踢開,金色的夕陽灑了進來,杜月恒恍然以為自己見到天女,但不是飄逸的飛天,而是神將下凡——

舒慈一襲白衣,青絲馬尾,三寶停在她肩上,煞是英姿颯爽,神采飛揚。

她還帶著天兵天將——金吾衛、大理寺、縣衙的通通湧進來,瞬間便將胡阿烈三人團團圍住。

人群中又竄出一個瘦削的身影。

不等杜月恒反應過來,李元信便跳到他跟前:“杜公子,你沒事吧?沒傷到哪吧?”

“敖瑞!!!”

舒慈撲過來,趕忙將他的繩子解開。她見敖瑞仍是迷迷瞪瞪,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臉。

敖瑞此時已經鼻青臉腫,被拍得直叫喚:“我醒著呢!彆拍了!”

又聽見李元信指揮道:“都愣著乾什麼!還不把人趕緊給我抓起來!”

大理寺的帶著胡阿烈三人往外走,那萬年縣縣令急得不行:“這不對吧?……這是我們縣衙的人……大理寺的這要有個說法吧……”

範長風向舒慈拱了拱手:“舒司務,既然人找到了,我們金吾衛便先行告退了。”

舒慈站起來,回了個禮:“範郎將,今日感激不儘。”

李元信還在杜月恒耳邊關心個不停,杜月恒不管他,走過去小聲問舒慈:“誰啊,這男的?”

“在下範長風。”範長風答。

屋子裡鬨哄哄的,亂成一團。

突然,人群安靜了下來,自動分出來一條小路,走進來一個男人。

他與杜月恒有七八分相似,幾乎就是年老的杜月恒,穿著朱紅色的官服,步態沉穩,須發儘白,眉宇間鎮定自若,不怒而威。

他走到杜月恒跟前,隻有李元信點頭哈腰地迎過去,“杜大人,這個事情,您聽我解釋……”

——這便是杜月恒的父親,大唐當朝尚書令,杜諶義。

他舉起一隻手,李元信便噤了聲。又向後揮了揮,李元信心領神會,催趕著屋子裡的無關人等趕緊離開。

柴房裡隻剩下躺在地上的敖瑞、舒慈和杜月恒。

一時之間,鴉雀無聲。

杜諶義掃了一眼舒慈,那雙幾乎與杜月恒一模一樣的,但深邃許多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訝,他沒有問杜月恒,反倒問舒慈:“你是大理寺的?”

舒慈點了點頭,行了禮,便識相地扛起敖瑞要走。

這時,杜諶義沉下臉來,隻對杜月恒說了兩個字:

“胡鬨!”

杜月恒瞪著他爹,眼眶發紅,兩人僵持了一會。

他哼了一聲,走到門口,扛起了敖瑞另一邊,和舒慈一起迎著夕陽,離開了拂花樓。

——小劇場一則——

杜月恒:這男的誰啊?

範長風:謝邀,在下範長風,幽州範氏,左金吾衛郎將,一米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