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瑞今日按往常的時辰出了門,行過熟悉的小巷,正要走上大道。沒想到,一邊的巷子口裡忽然衝出兩個魁梧的身影,往他頭上麻袋一套。
敖瑞兩眼一黑,後腦勺“嘭嘭”地兩下,便沒了知覺。
待到再見光明,便是有人將麻袋揭開,潑了他一碗水。
他稍一清醒,便想變身為犬,卻發現自己被牢牢綁在椅子上,動彈不得,後腦勺鈍痛,難以施展。
他掙紮著睜開眼,模模糊糊地看見眼前立著一個彪形大漢,身長近六尺,蓄著大胡子,神色陰沉恐怖。他一左一右分彆站著兩個比他還高的壯漢,正是拐他的兩個人,都梳著盤頭長辮,一看就是胡人長相。他們抱著手,板著臉瞪著敖瑞。
“你看看,是這個人嗎?”那大胡子陰惻惻地開口道。
他側身,閃出一個女人,身姿婀娜,風韻猶存。敖瑞將臉上的水甩乾,仔細一看,正是柳容煙。
柳容煙走近,抬起敖瑞的下巴一番端詳,不等他出聲,便冷哼一聲,一抬手扇了他一耳光,大罵道:“就是你這個小痞子!昨日和杜月恒合起夥來騙老娘的錢!”
敖瑞順著力道偏了偏臉,這巴掌於他如風吹楊柳,不傷他分毫,張口喊道:“誰騙你錢了!誰是小痞子!你知不知道……”
後半句話還沒說完,柳容煙便朝左邊的壯漢道:“給我打!”
那壯漢看了眼大胡子,大胡子點了點頭,他便走上來,照著敖瑞的肚子就是狠狠一拳。這一拳力道十足,椅子都被打得向後退了半寸。
沒想到這壯漢是有功夫在身的,敖瑞沒有準備,硬是用丹田接了這一下,隻覺得全身氣血亂竄,痛得直想彎腰,卻被緊緊縛住。
他低下頭去,齜牙咧嘴地接著說:“……我是大理寺的。”
“你是大理寺的?”柳容煙冷笑一聲,“我還是楊貴妃呢!你還不老實是吧?再給我打!”
那右邊的壯漢又上前,朝著敖瑞麵門揮起右拳。這次敖瑞有了準備,一偏頭,卻還是沒躲過,連人帶椅子翻到在地上。登時鼻子血流如注,眼冒金星,虛弱道:
“我身上有文牒……再等一會……必有人來尋我……到時候你們……等著吧……”
兩個壯漢聽了一愣,退到大胡子身後。大胡子皺起眉,詢問似的瞪柳容煙一眼。
柳容煙冷笑一聲,又罵道:“你小子不就是收了杜月恒的恩惠,聖人明文禁止官員賭博,他倒好,大搖大擺地進賭場,還帶著一個托,招搖撞騙!你現在還假冒大理寺官差,更是罪加一等!”
見敖瑞倒在地上梗著脖子,頗有寧折不彎之態,她又循循善誘道:“不過,你彆怕,我們今日也不是衝著你來的。你隻要供出,是杜月恒收買的你,故意騙人錢財,我們便放過你。”
敖瑞艱難地昂起臉,喘著粗氣,柳容煙便伸過頭去。
敖瑞在她耳邊道:“……我呸!”
柳容煙氣急敗壞,揚手又想給他一下子,被大胡子攔下。
大胡子蹲下來,伸手在敖瑞的兜裡摸索了一會,果真摸出了一枚文牒,上書大字:大理寺查案。
他“嘖”了一聲,把文牒往地上一甩,責備地瞪著柳容煙。
柳容煙驚叫一聲:“他怎麼還真是大理寺的啊?!這大理寺的和杜月恒勾結,在賭場騙錢啊?!”
敖瑞頭放回地上,百折不撓地罵道:“你到底聽不聽得懂人話……””
不等他繼續罵道,大胡子便抬手就是一掌,將敖瑞打得頭暈目眩,在徹底昏迷之前他隻聽到柳容煙驚慌失措道:
“阿烈,我真不知道他是大理寺的啊!這下怎麼辦?!你可跟高大人說好了……待這痞子認了杜月恒指使他行騙,便可在聖人麵前狠狠地參那杜諶義一本……”
“你急什麼,”那大胡子道,“一會你先……”
高大人?哪個高大人?杜諶義又是誰?……敖瑞既沒想明白,也還沒聽明白,眼前又是一黑,再次昏迷不醒。
***
杜月恒帶著三寶,提溜著那看門的,直奔萬年縣縣衙而去。
那萬年縣縣令見了杜月恒又殺了回來,眼皮又是一跳,不知這公子又有何事。
杜月恒直接問道:“你們萬年縣不良帥在嗎?”
那縣令聽了,趕忙答:“杜公子原來找的是胡阿烈啊,他今日暫時沒來,想是在外麵當差……這回又是什麼案子?可是要尋胡阿烈幫忙?”
杜月恒道:“今日有急案,大理寺的人失蹤了,跟柳容煙和她的相好——萬年縣的不良帥,脫不了關係。”
縣令心想,這大理寺地跟你宰相公子有什麼關係?嘴上卻說:“杜公子,這話可不敢亂說啊!咱們萬年縣縣衙上的,怎麼又扯上了失蹤案?”
杜月恒將那看門的抓出來,令他將今早不良人找柳容煙的事說清楚。
那縣令聽了,膽戰心驚,趕忙撇清關係,將杜月恒帶到縣衙後麵不良人辦公審理之處,自然是沒有敖瑞的蹤影。
杜月恒直怪自己腦子愚笨,那柳容煙的情人,萬年縣的不良帥,自然是不可能將人帶回衙門的。他轉念一想,便又要看胡阿烈和柳容煙的房契。
縣令急了:“杜公子,怎麼又要看房契啊?”
杜月恒道:“他們劫走了人,肯定得把人帶到一個地方,既然不在你這衙門裡,長安城內他們還能去哪?”
縣令無言,又令房契司的查房契。隻是,沒有找出胡阿烈的登記,卻又找到柳容煙還有除了善和坊外,另外三、四套房產。
杜月恒心中算道,胡阿烈是不良人,雖不算朝廷正式命官,卻掌握著萬年縣的治安,定是他一直護著拂花樓。柳容煙傍上了這靠山,自然要代胡阿烈持著從黑白兩道撈來的財產。
三寶站在他肩上,看著這一張張房契,毫無頭緒道:“杜公子,這柳容煙這麼多房子,會把敖瑞關在哪呢?”
杜月恒答:“三寶,那目擊的小孩可有說,那兩人劫走敖瑞往哪個方向去了?”
“那小孩說,那兩人將敖瑞敲暈,帶上了一架馬車,向北去了。”三寶回憶道。
杜月恒腦海中浮現出長安城地圖:長安城街道布局規整,精巧如棋盤,按照東南西北,四四方方排列。
敖瑞家住靠東南的永崇坊,若向北走,最近的便是柳容煙一處宣陽坊的房產。
於是,一人一妖馬不停蹄地前往。
那房子大門緊閉,三寶飛了進去,巡視了一圈,空空蕩蕩,敖瑞不在此處。
杜月恒急得來回踱步,若要一間一間搜查柳容煙的房產,這一天就耗儘了,敖瑞能堅持到那時候嗎?他心中又仔細勾畫出長安城的地圖,想象柳容煙那幾套房產的具體位置,其他幾處要麼不在北邊,要麼距離太遠,若不是最近的這房子,他們還會選擇哪裡呢?
他突然一拍腦袋,茅塞頓開:“永崇坊往北,還有一處地方——拂花樓!”
他想到今日拂花樓之古怪,終於厘清這其中關鍵:柳容煙根本不知道敖瑞是大理寺當差的,肯定以為他隻是個賭場的混混,根本不會料到他失蹤後,這麼快便會有人尋他,自然將他帶到自以為最安全的地方。
他們又轉去拂花樓。
三寶從後院飛入,剛巧便在柴房外便聽到柳容煙道:
“阿烈,這可怎麼辦?這大理寺的不會死了吧?”
此人正是敖瑞。
***
敖瑞再醒過來,是被一陣踢門聲驚醒的。
那聲響極大,敖瑞以為自己見到了神仙下凡,那人逆著光,剪影身姿挺拔,一腳將門踢開,氣勢如虹。
杜月恒大喊一聲:“柳容煙,你有什麼恩怨都衝著我來!”
柳容煙尖叫一聲。
兩個壯漢一左一右竄了出來,一個朝他前胸就是一拳,杜月恒退後,堪堪躲過。另一個朝他下盤便是一腳,將他踢倒在地。杜月恒爬起來,雖然身材不占優勢,但好在反應快,左躲右閃,將那兩人耍得團團轉。
“彆打了!把他打傷了,咱們可就有大麻煩了!”
那兩個胡人壯漢打得紅了眼,根本聽不進去。
杜月恒無奈,邊躲邊抄起牆角的蘆柴棍護身,衝敖瑞喊道:“敖瑞!你趕緊變身啊!身子變小了,自然就從這繩子裡出來了!”
敖瑞迷迷糊糊中隻覺得無語,這杜公子是不是當自己是傻子?若不是被牢牢綁住動彈不得,還挨了一頓毒打,是他自己不想變身嗎?
這時,一個壯漢撲過來,想將杜月恒製住。他一彎腰,繞到壯漢身後,照著膝蓋處就是用儘全力一擊,壯漢痛得蹲下來。另一個也撲過來,杜月恒閃身一躲,他就剛好泰山壓頂似的砸在了那彎腰的漢子身上。
杜月恒得了空檔,救人心切,撲過來想要解開敖瑞的繩子,卻沒注意到,胡阿烈一直躲在門後的陰影處。
胡阿烈悄無聲息地來到杜月恒身後,舉手就是一掌。
杜月恒隻覺得天旋地轉,後腦勺似要被人劈開,“當”地一聲倒在了敖瑞旁邊。
柳容煙捂著嘴,顫聲道:“阿烈,這是杜大人家的公子……現在可怎麼辦?!就是高大人來了,也保不住我們啊!”
“娘子,你先裝作不知道此事,先回去,”胡阿烈道,“我留在此處善後。”
柳容煙點了點頭,不疑有他,頭也不回地便跑出了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