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陵音並非是岔開話題,她意識裡完全沒有被江儘宜抓包的窘迫,所有的注意都放在了他冰冷的唇上。

看向江儘宜的眼神也是澄明清亮,純粹的不含一絲雜質。

江儘宜微微斂眸,眉宇平靜,卻覺得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浮上心頭,像是一種疑惑,但疑惑中又下意識覺得,他有這種疑惑很怪異。

但他並不擅長去分析自己這類情緒。

唇上還明顯還留有那抹轉瞬即逝的溫軟,江儘宜輕輕抿唇,抿去了那抹陌生的觸感。

他還記得陵音方才的話,也記得陵音先前早已問過一遍,但他並無不耐,看著她語氣溫和解釋道:“我的體溫是會比常人更低一些,你若是怕涼,可以避免與我接觸。”

“沒有沒有。”陵音連忙擺手:“我隻是有些好奇而已,但身體涼涼的,夏天抱著才舒服嘛。”

說罷,她又怕師尊以為她是真的嫌他體溫涼,便直接上前去拉江儘宜掩在袍下的手,握住他的一根手指,示意他看:“而且我不怕涼的,就是突然碰到會下意識躲開,習慣就好了。”

江儘宜的食指被陵音完全的握住,帶著些溫暖的觸感。

他並不討厭這種感覺。

但他還是不動聲色的將手抽了回來,看著陵音笑道:“你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哦對。”陵音側過身,給江儘宜指了指門外:“師兄說有修煉上的問題要問你。”

“嗯。”江儘宜從榻上下來:“先出去吧。”

陵音點了點頭,跟著江儘宜走出房門。

謝懷霽早在門外等一會兒了,見到兩人出來,連忙迎上前:“師尊!”

“修煉上有何問題?”江儘宜道:“是我給你的那本新的功法麼?”

謝懷霽點了點頭,從懷裡拿出那本典籍,翻開清心訣那一頁,示意給江儘宜看:“這清心訣我如何都無法施展,還請師尊賜教。”

江儘宜接過那本典籍,翻開看了一眼,便又合上。

他似乎已經對謝懷霽的修煉進度了如指掌:“隻差這一道?”

謝懷霽點頭:“是,就差這一道術法。”

江儘宜:“此術看似簡單,實則是最難的一道。”

謝懷霽驚訝的抬頭看他。

“清心訣乃明心淨氣之術,可祛除雜念,修複道心。修煉之人須得忘卻一切塵世俗念,秉持著純粹的赤誠之心,方能運用施展。”

江儘宜把典籍遞給他:“懷霽,你心太亂了。”

心亂?

謝懷霽其實並不太懂。

何為心亂?

他從來都一心隻想著修煉,並未有過其他的心思。

謝懷霽疑惑看向江儘宜,上前一步低頭:“弟子不懂,請師尊明言。”

江儘宜對他招手,“上前來。”

謝懷霽便走上前來,於他兩步外的距離之處停下。

江儘宜抬手捏訣,自他手心緩慢結起一道金色的印來,那印中浮現一個小字——“降”。

金色的印結在他指尖,江儘宜對著謝懷霽的眉心輕輕一點。

印無形之中穿透了謝懷霽的身子,掀飛了他的青絲,在他身後瞬間幻化出一個等身的印。

“降”字更是明滅忽閃,緩慢的轉動了起來。

謝懷霽隻覺得眉心一陣鑽心的刺痛,他忍不住閉上了眼,死死的咬住下唇,遏製住即將呼出的聲音。

陵音站在一邊,眼裡閃過一抹驚愕。

那印散發出的金光似有形體,衝入謝懷霽的體內竄來竄去,她甚至能看到金氣在他皮肉下衝撞蠕動的軌跡。

謝懷霽的臉逐漸憋出一抹紫紅。

陵音以往從未關注過這些,小時候她也隻聽師尊說,謝懷霽好似生了病,需要每半年給他治療一次。

後來似乎是謝懷霽的病漸漸好了,治療的次數也少了許多。

她隱約記得,當初江儘宜便是如此動作。

陵音微微蹙眉,這是在治什麼病?

她仔細看著謝懷霽,卻見他眉心突然浮現一抹黑紅色的豎紋,那紋路忽隱忽現,似乎極其不穩定。

他身後結的印也在這時轉的愈發快了,謝懷霽體內漸漸的溢出絲縷黑氣,被那身後的印快速吸去。

“降”字從金色也逐漸變暗,最後成了醒目的血紅。

下一秒,江儘宜收回手。

謝懷霽背後的印瞬間破裂逸散,那“降”字也從後直接穿過他的身體。

“噗——”

謝懷霽遏製不住的吐出一大口黑血。

他捂著胸口,嘴角掛著一道血痕,看向江儘宜,狠狠皺起眉頭道:“師尊,我體內的祟氣又不穩定了嗎?”

......祟氣?什麼祟氣?

陵音聽得瞪大眸子,眼裡浮現一抹吃驚。

謝懷霽體內怎麼會有祟氣?

她連忙看向江儘宜,而後者卻隻看著謝懷霽,他淡淡道:“你如今心中雜念太多,祟氣已經再次衝破你的靈台,壓製不了這股祟氣,清心訣學不會也很正常。”

陵音對祟氣之事,一直都很在意。

畢竟上一世困住江儘宜的陣法,便是以祟氣煉化的。

難道這祟氣跟謝懷霽有關?

“不是,等一下。”陵音連忙打斷兩個人,她看向江儘宜,疑惑道:“師尊,師兄體內為什麼會有祟氣?”

謝懷霽聞言看向陵音,突然才想起來這茬。

先前陵音並不修煉,他體內祟氣這件事便並沒有告訴她,師尊為他祛除祟氣時,也曾有意避開陵音。

後來隨著他修為越來越高,體內的祟氣基本上便能被他自己壓製,這一來二去,也忘了這回事。

陵音見兩人都沒說話,便忍不住皺了眉,又追問道;“到底怎麼回事?我為什麼會不知道師兄體內有祟氣?”

謝懷霽看了江儘宜一眼,撓了撓頭,無聲詢問他該怎麼辦。

江儘宜提醒道:“懷霽,這是你的事,你可以自己說。”

謝懷霽也覺得沒必要遮遮掩掩,便應了聲,看向陵音:“師妹,你之前不是總是羨慕我修煉的快嗎?其實我跟你不太一樣。”

陵音覺得他說的是廢話:“我知道啊,師尊說你是修煉奇才,我隻是個凡人而已。”

謝懷霽搖了搖頭:“我並非是修士,而是一股至惡的祟氣化出的靈智,或許是怕我作亂人間,我才被送到師尊這裡。”

“祟氣化靈?”陵音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有些難以置信:“真的假的?”

江儘宜看向陵音,對她溫和道:“懷霽並未騙你。”

“......”

陵音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她的師兄居然不是人,而是祟氣生出的靈智?

是不是有點過於荒謬了?

怎麼祟氣還能生出靈智的?這不是修煉的東西嗎?

可這時,陵音突然又想到前幾日江儘宜同她說的話。

他說收留謝懷霽隻是受人所托,所以那人將謝懷霽托付給師尊,便是讓他來淨化祟氣的?

陵音心中一哂,忽然覺得一切都說得通了。

那怪不得他會救薑曦則呢。

薑曦則受傷時渾身也都是祟氣,他見到後說不定心生感觸,覺得與薑曦則同病相憐,才會把她帶上山。

不然以往他也救了不少人,為何不帶那些人一起上山?偏偏帶了薑曦則上山,還讓師尊給她淨化祟氣。

她拒絕薑曦則留下來時,還要被他追著質問。

合著他是在這心疼呢?

陵音還真以為是謝懷霽太善良。

她甚至還為此責怪過自己是不是太過苛刻,到最後才知原是她想多了。

陵音沒忍住問了句:“所以,你救薑曦則上山,便是因為看出了她身上的祟氣?”

謝懷霽點頭:“是啊,祟氣在體內很痛苦的,她不過是個姑娘,剛好師尊也能淨化祟氣,我便將她帶上山來救治了。”

陵音心中突然猛竄起一股火。

什麼叫剛好?哪就有這麼剛好的事。

再者說,憑什麼謝懷霽隨便往帶個人上山,師尊就要救治?他有問過師尊的意見嗎?

救人也就罷了,還為此害了師尊,他關鍵時刻竟然帶著薑曦則下山逃命去了。

即便是陵音知道,這件事純粹隻是謝懷霽良善好心,可她實在是無法不為此生氣。

還有一股深深的無力。

謝懷霽見陵音臉色變了又變,生怕她會因祟氣而疏遠自己,便連忙解釋道:“但是師妹你放心,這祟氣我能壓製住的,不會傷害到你。”

陵音現在一聽謝懷霽的聲音,心裡就忍不住煩躁。可他的確又沒做錯什麼,便隻好忍著。

陵音隻是撇了他一眼,語氣生硬問道:“你什麼時候送薑曦則下山?”

“......啊?”這話問的突兀,讓謝懷霽有些摸不著頭腦:“這麼著急嗎?可薑姑娘還沒養好身子呢,總不能讓她帶著病下山吧。”

陵音:“......”

很好。

胳膊肘還在往外拐。

所以這是在說她不懂的體貼人的意思?

“謝懷霽。”陵音深吸一口氣,忍住了想要罵他的衝動:“你到底怎麼想的?”

謝懷霽更是茫然,怎麼他師妹說著話突然就生氣了?

“師妹你......”他問的有些小心:“怎麼了?”

謝懷霽越是這副小心怕她生氣的樣子,陵音看著就越是生氣。

顯得她多無理取鬨一樣。

陵音掩在袖下的手握緊,狠狠地掐著手心,直到她感受到了一絲疼痛襲來,才微微穩住了情緒:“我不管她病有沒有養好,你明天一早就送她下山。”

她本想拿什麼威脅他一下,但一想她竟然沒有任何能威脅謝懷霽的,便隻好捎帶上江儘宜:“不然我和師尊絕不會再理你。”

說罷,她直接拉著江儘宜,轉身回了房門。

她根本不給謝懷霽反應,“啪”的一聲,反手把門給關上。

外頭是謝懷霽茫然的聲音:“師妹?你到底怎麼了?”

“不是不是。”他連忙糾正道:“師兄是做錯了什麼嗎?”

陵音終於忍不住,轉頭背著房門不耐煩大吼:“彆喊我了!”

外麵的喊聲戛然而止。

陵音轉過頭來,靠在門上,緩過神後,這才注意到江儘宜一直在看著她。

“師尊......”她聲音弱了下來。

陵音方才那麼大反應,這會兒獨自麵對江儘宜時,突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師尊會不會也覺得,她莫名其妙發脾氣很無理取鬨?

若是問起她生氣的緣由,她又該怎麼說?

江儘宜看到了陵音臉上的掙紮。

她柳眉微蹙,下唇也被咬的發白,似乎是在害怕什麼。

他什麼都沒說,隻是先拉起她的手。

陵音手心泛著淺淺的紅痕,是她剛剛生氣時用力掐的,已經破了皮,滲出絲縷血珠。

江儘宜指尖撫過紅痕,那淺色的痕跡很快便愈合消失:“簌簌,下次不要再這樣了。”

是說她掐傷自己這件事。

陵音沒說話,隻是乖乖點頭。

見陵音終於有了回應,江儘宜這才垂眸看她,語氣柔和:“是發生什麼了嗎?”

師尊問她發生了什麼。

的確是發生了一些事,於她來說也極為重要。

可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陵音迎上江儘宜的眸子,櫻唇被她抿了又抿,最終還是低下了頭。

陵音的態度已經可以說得上是反常了。

江儘宜以往向來不會過問陵音和謝懷霽的心事,但看陵音如今的狀態,已經到非問不可的地步了。

更何況,陵音是他親自帶大的孩子,他理應引導開解她。

江儘宜鬆開陵音,抬手輕輕拂過她的發,帶著一股安撫的意味:“你在委屈,是不是懷霽欺負你了?”

沒有覺得她無理取鬨,也沒覺得她情緒來的莫名其妙。

而是問她是不是被欺負了。

陵音眼眶突然襲來一股酸澀之意,但很快被她忍住。

她連忙搖了搖頭,想說沒有。

但怎麼都張不開這個口。

江儘宜隻是看著陵音,靜靜地等她回應。

他的眸子始終溫和沉靜,有關切,有耐心,還有包容和安撫,那眼如點漆的眸子裡,陵音甚至能看出她的倒影。

隻有她自己的倒影。

陵音搖著的頭緩緩停住,迎著江儘宜的眸子,輕輕的點了一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