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霽見到陵音已經見怪不怪了,畢竟她每天會去幫江儘宜挽發。
他對著陵音打招呼:“師妹,早。”
陵音對他點了點頭,然後下了台階,站在謝懷霽另一邊,沒有去擋住薑曦則的身影。
薑曦則今日沒有再穿謝懷霽為她裁剪的弟子服,而是穿著一襲水藍色長裙,鬢上仍是帶著那枚白玉簪子。
她今日無論是衣裝還是鬢發,都是刻意打扮過的。
陵音知道薑曦則脾性,她素來注重禮儀,先前在山上時,每日都會注意著裝,並非是故意如此,更像是她的習性,似乎覺得隻要是出麵見人,便應該莊重整潔。
薑曦則先一步上前,對著江儘宜屈膝福禮:“見過宗主。”
江儘宜應聲:“起來吧。”
薑曦則起身後,並未退回,而是抬眸看向江儘宜:“多謝宗主為我治療,我有一時相求,還望宗主能答應。”
說著,她頓了頓,突然提裙對著江儘宜跪下。
這動作十分利落果斷,陵音甚至都沒反應過來。
但在薑曦則即將跪下的瞬間,卻見江儘宜抬手一揮,似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攔住她的膝蓋,迫使她站了起來。
江儘宜平靜道:“你與我師門非親非故,無需下跪。”
薑曦則也沒想到江儘宜會直接阻攔她,隻是稍稍一愣,便又回過神來。
她抿唇,扯出了一抹牽強的笑。
她對著江儘宜又是福了一禮,聲音柔和:“多謝宗主,那我便直言了。”
“我很感激各位這些日子對我的照顧,但如今我已是孑然一身,更是無以為報你們的恩情,隻希望宗主能夠留下我,讓我為宗門做一些事。”她看向江儘宜,眸子誠懇又認真:“我也是修士,雜活都可以交給我來做。”
“還請宗主成全。”
雖然這話是薑曦則說的,但陵音很容易便帶入進了情緒。
江儘宜麵色平靜,幾乎無法從他臉上窺出心思,隻是站在階上,半垂著眉目,便無端讓人生出一股緊張來。
她很是能懂這股感受,上一世她學會功法還跟江儘宜犟嘴時,他就是這副表情。
接下來她就會被打手心,無一例外。
江儘宜很快便拒絕了薑曦則:“薑姑娘,我沒有收徒的打算,覓心宗宗門不大,三個人已足矣。等你傷養好了,便下山去吧。”
聽了這話,薑曦則方才的端莊瞬間變為了慌亂。
她連忙上前走了兩步,這次實實在在的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麵色急切:“宗主,我如今逃命至此,家人親友都以為我死了,即便是下了山,也無處可去。請宗主收留我吧。”
說著,她似是突然想起來了什麼,連忙道:“我很修行的天賦,是族中數一數二的佼佼者,不會擅用宗內資源的,我隻希望能留下來,即便是當個仆人也可以。”
這一番話說的真情切意,謝懷霽甚至能聽到話中的顫意。
他心中有些不忍,便開口幫薑曦則說話:“是啊師尊,薑姑娘她無處可去,就算下山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陵音一聽謝懷霽這話便心中平白起了一股火。
他操什麼心,這是他該管的事嗎?
“懷霽。”江儘宜冷不丁的掃了他一眼,竟是讓謝懷霽一個激靈,起了一背的冷汗。
他連忙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江儘宜又看向薑曦則:“既然你無處可去,我剛好有個同修,正需要天賦絕佳的弟子,等你傷好了,便讓懷霽送你過去,也算是有個去處。”
莫說是陵音和謝懷霽 ,便是薑曦則都是一愣。
她已做好了被趕下山的準備,卻沒想到江儘宜會給她安排彆的去處。
薑曦則麵色大喜,激動的咬住下唇,一時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半晌,才對著江儘宜道謝:“多謝宗主。”
江儘宜嗯了一聲:“起來吧。”
薑曦則起了身,退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她知道接下來是陵音和謝懷霽請安的時間,便識趣的借口離開。
很快,院中便又剩下三人。
謝懷霽因為剛剛江儘宜掃他的那一眼,心虛的不敢說話,生怕江儘宜訓誡他。
但江儘宜沒有,他似是根本不在意,也沒有再提及,隻是問謝懷霽近日修煉的進度。
他手中這本典籍是江儘宜新交給他的,還說他可以修煉的慢一點。
謝懷霽並未因此而放慢速度:“同樣已經拓記下來了,隻剩下最後一道術法還未學會,大約今天下午便能掌握。”
江儘宜嗯了一聲:“這本學完之後,可以停下來了,專注和流脈共鳴。”
謝懷霽甚至都沒問緣由,便點頭應下。
這幾日陵音因為要學習解陣,便並未跟謝懷霽一同修煉,而是留在江儘宜的院中,也方便他手把手教授。
隻是在她努力修煉了兩天後,她發現以自己目前的水平來說,短時間應該是學不會的。
她便想著乾脆先學習陣法,剩下的時間來學習解陣。
不然這對於她來說,無疑是在浪費時間。
兩人請過安之後,謝懷霽便去了禮棠院,而陵音則是留了下來。
她覺得自己修煉到什麼不會地方,可以直接問江儘宜,方便得多,便再也沒去過禮棠院了。
況且,若是到了飯點,謝懷霽自然會來叫她。
陵音因為上次在靈泉融合了自身靈力後,學習陣法要快得多。
隻花一上午,她便學會了一個陣法。
那陣法靈力充沛,會隨著她的操控變幻大小。
隻有她不再嘗試維持陣法,陣法才會漸漸消失不見。
她麵色一喜,剛準備站起來,頭頂便傳來一聲驚歎。
“哇!”
陵音循聲看去,謝懷霽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就站在她麵前。
謝懷霽吃驚的看向陵音,眼裡儘是讚賞:“師妹,你現在好厲害,學一個陣法居然這麼快了。”
陵音被誇得也有些得意,忍不住對他挑眉:“怎麼樣?這可都是我刻苦學習的成果。”
謝懷霽對他豎了個大拇指:“看來很快我們就能一起下山曆練了。”
陵音本來想說才不跟他下山曆練,但一想,指不定什麼時候才會有的事,也懶得跟他較這個真,便點了點頭。
她看向謝懷霽,問道:“是該吃飯了嗎?”
一般這個點,謝懷霽過來找她基本上都是喊她吃飯。
“哦,今天的午飯薑姑娘說她做。”他對著陵音笑道:“我過來找師尊呢。”
“有什麼事嗎?”陵音問。
謝懷霽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我有些功法上的問題不明白,要來問問師尊。”
陵音眼裡閃過一抹驚訝。
竟然還有謝懷霽不懂的功法?
看她先前修煉的速度,他還以為謝懷霽悟性極高,根本不需要指點。
謝懷霽的確是遇到了困難。
江儘宜給他的那本典籍比之前的都要簡單,他學的可以說是從未有過的輕鬆,但唯有一道最簡單不過的清心訣,他怎麼都無法學會。
算上這一上午,他已經練了約有兩天的時間,但仍舊無法參悟。
無可奈何之下,謝懷霽隻能來請教江儘宜。
若算起來,他這還是第二次因為修行遇到困難來找江儘宜。
第一次則是他剛拿到流脈時,無法與流脈融合,才去找的江儘宜。
如此相比,這兩次請教的緣由還真是有些天差地彆。
謝懷霽看到了陵音吃驚的眼神。
很顯然,師妹對於他來請教江儘宜術法之事,抱有一定的疑惑。
他倒沒覺得有什麼,修行之路必然會有困惑。
便看著陵音解釋道:“這術法名叫清心訣,學起來特彆簡單,可是卻說要淨心才能施展,但不管我怎麼施展,都無法奏效。”
“而且,”他皺起眉頭,似乎極為困擾:“我最近總覺得有些心神不靜,昏昏沉沉的。”
這清心訣陵音知道。
清心訣顧名思義,心中清淨才能施展。
但陵音更驚訝了,她實在想不通像謝懷霽這種心懷良善的人,怎麼會連這麼簡單的清心訣都不會。
更彆說他從來都一心隻求修煉,又怎麼會心神不靜?
此外,陵音又有些好奇,好奇他會因為什麼而無法淨心修煉。
但好奇貴好奇,陵音並未問他,隻是從蒲團上站起身來。
謝懷霽以為她在讓路,二話不說,便先一步想要推開房門,可卻被陵音抬手攔住:“你乾什麼?”
“我找師尊啊,”他疑惑的看向陵音:“怎麼了?”
陵音立刻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嘴邊比劃:“噓,師尊在休息,你彆吵醒他。”
她說著,先是推開了房門,對著謝懷霽小聲道:“我去叫他。”
“哦哦。”謝懷霽點頭,乖乖站在門口。
但他應完之後,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勁兒。
既然師尊在休息,那他也跟著進去叫醒師尊不就好了嗎?似乎也用不著陵音進去叫醒師尊後,再叫他進去啊,這豈不是多此一舉了?
可陵音到底是先進去了,謝懷霽也沒有再動,而是在門外候著。
房間內。
陵音撩開珠簾,來到裡間。
江儘宜半靠在榻前,抬手支著額,閉眼正在小憩。
他半挽著發,銀絲散在頰邊,雪色的衣袍順著榻沿逶迤下滑,袖擺處露出半截修長潔白的指尖。
他眉宇寡淡,薄唇閉合。
沒了他眸中的柔色作襯,加上那一頭雪白色銀絲,周身便多了一絲冷意。
陵音小心走過去時,突然就覺得江儘宜身邊無形中有些威壓,讓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直到她走到江儘宜跟前,想要喊醒他時。
卻見他貼著頰邊滑下的銀絲,分成縷的散開,有一縷甚至勾連在了他的唇上。
她的注意力便不由的便被江儘宜的唇吸引。
很薄,唇線分明,顏色也並不過於紅潤,猶如兌了水一般,白裡透著些淺淺的粉。
因此那唇上縷勾連的銀絲,便意外的不和諧。
陵音下意識抬手,想要把江儘宜唇上的頭發撚起,隻是那銀絲貼著他的唇,陵音的指腹也毫無意外的,輕輕碰到了江儘宜的唇。
她隻是無意的輕微撫過,並未是直接觸碰,卻仍是感受到了那抹刺骨的涼意。
涼的陵音瑟縮了一下,忍不住收回了手。
而就在這時,江儘宜緩緩睜開了眼。
他眸色淡然,在看到陵音之後,稍稍才有了些溫度。
江儘宜看著陵音的手,似乎想到了方才唇上轉瞬即逝的柔軟的溫暖。
他坐起身,語氣有了些疑惑,溫聲問道:“簌簌,你剛剛在做什麼?”
陵音看到江儘宜醒了,連忙蹙起眉。
語氣比江儘宜還要疑惑,杏眸微微睜大,或是說,單純在好奇:“師尊,你為何唇也是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