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之漁還是第一次見到這般“封閉”的男子。
鬼域中的惡鬼固然神秘莫測,卻也不至於如這名鬼域判官般誇張,黑紗將麵容遮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鷹隼般陰鷙的眼睛透過黑紗盯著人,目光似鋒利的刀子刮過血肉。
見不得光似的,生怕被認出真實麵目。
祝之漁一怵,腳底猛地刹住。
她看向那神奇痛苦的姑娘,有點怕,又不想把姑娘拋下。
怎麼辦怎麼辦……
這隻男鬼看著便不好惹,她顯然打不過。
【禁止宿主乾涉其他劇情進展。】識海中彈出提示。
【宿主,】陪伴係統勸她,【這不是酆都鬼域副本的內容。】
“既然你這樣說,那麼……”
這是祝之漁來到這個陌生而危險的世界後,第一個交到的朋友。一飯之恩,這事兒她管定了。
祝之漁壯著膽子,正要思索對策救下那姑娘。鬼域判官念動咒語,掌間突然凝聚起恐怖的鬼氣。
【宿主小心!!】
祝之漁一怔,旋即閃身躲避,黑霧自她臂彎擦過,震得骨頭疼,像是被錘子猛砸了一下。
疼!
祝之漁痛得倒吸一口冷氣,捂住手臂,眼淚瞬間冒了出來。
鬼域判官見一擊未中,正要抬手再打出一掌時,昏迷的姑娘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黑紫色的血順著她唇角流了出來。
“小念!”男子聲音一顫,當即換了一副麵孔。
黑霧自他掌心湧出,源源不斷流向女子心臟位置。
祝之漁在一旁緊張觀察著,發覺這什麼鬼域判官似乎沒有傷害人的意圖。
姑娘唇角的血慢慢止住了,他在救她。
男子收掌,將姑娘身體輕輕放平,掐了個訣注入她體內。
祝之漁已經跑遠了。
男子盯著她的背影,抬掌意欲殺人滅口:“你見過了她,你必須死!”
狂風拔地而起,朝祝之漁襲來。
“你搞錯了!我沒有傷害姑娘的意圖!”
祝之漁情急之下胡亂掐訣,掌心燒起火焰,直接撞上迎麵攻來的鬼霧。
兩股力量競相對撞,產生的衝擊力震得她腳步踉蹌。
手腕處融入血脈的紅繩感應到危險,閃爍著再度顯現,釋放出強烈的光芒瞬間壓製住重重黑霧。
鬼域判官猛地遭受一擊,嘔出一大口黑紫瘀血。
他額上滲出冷汗,勉力抬起頭,喃喃道:“異火……天鏡宗……你是……”
“……參見君後。”鬼域判官捂住胸膛,力量不支單膝跪地。
***
祝之漁坐在高高的骨灰旁邊,揉捏自己生疼的胳膊。
眼前柴火劈裡啪啦燒著,她脫下濕漉漉的嫁衣晾在樹枝上烘烤,一擼起袖子,發覺臂彎先前被打的青了一塊。
祝之漁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試探著戳了一下。
好疼!
眼淚唰的冒出了眼眶,祝之漁委屈得鼻子一酸,淚水啪嗒啪嗒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止不住落下。
她坐在火堆旁邊,抱著膝蓋,將頭深深埋了起來。
這是她來到這個陌生又危險的世界,第一次哭泣。
她其實沒那麼矯情,那塊淤青隻是一個導火索,祝之漁就是想哭,想發泄,那點兒痛適時地給了她一個理由。
“怎麼啦?”昏迷的姑娘悄然蘇醒,她慢慢挪到祝之漁身邊,歪著腦袋看她。
“你……哭了?”她看見了少女滴下的淚水。
“沒事沒事。”祝之漁心態相當的好,抬手抹了抹眼淚,又恢複如常了。
“你感覺怎麼樣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她問。
女孩兒扶著腦袋,輕輕搖頭:“我方才不知怎麼,突然就昏過去了,讓姑娘見笑了。”
祝之漁經曆了一遭,也不敢再問她名字刺激她受傷。
兩個小姑娘就偎著坐在一起烤火取暖,周遭靜得隻能聽見柴火劈啪燃燒的聲音。
祝之漁覺得尷尬,主動找個話題聊起來。
“姑娘既是人族,從前也在人間生活過嗎?”
女孩兒點點頭:“自小在人間長大,後來到了鬼域。”
“姑娘可曾聽聞,天鏡宗?”
女孩兒偏過頭看她:“當然,我年少時便入山,在天鏡宗座下太陰峰修習過一段時日呢。”
巧了。
“我也是從天鏡宗來的,”祝之漁雙手托腮,“隻是,我從高空摔下失去了記憶,記不得從前事,也忘了來時路了,姑娘可否為我指路?”
她咽不下這口氣,都怪天鏡宗,自己才會被扔到這種鬼地方!
“這個簡單,”女孩兒攤開手,“姑娘將手給我,我可幫姑娘溯源。”
祝之漁將手放到她掌心。
女孩兒閉目,一手立在眉心掐訣,引出一縷青煙,注入祝之漁掌中手紋。
眼前倏地憑空現出一麵水鏡。
祝之漁睜眼一看,隻見鏡中映著一座輝煌奢華的宮殿,殿中一位仙風道骨的長者正交待著什麼。
“這位便是掌門,和首座大師兄。”女孩兒道。
哦,就那個扔了親閨女的老頭,祝之漁鄙夷地看著那人模人樣的老東西。
大師兄畢恭畢敬地道:“師妹煉境未成,若是天鏡宗同鬼域開戰,師妹落於鬼王之手或將性命不保……”
祝之漁猛地一激靈。
拿她當試驗品掃雷呢?真不顧她的死活了!
“這……”女孩兒露出同情的眼神,“這取自姑娘的身世經曆,掌門說的人不會是姑娘你吧……”
“對,就是我這個冤種。”祝之漁麵無表情。
***
鬼域行宮。
身著黑袍黑紗覆麵的判官被帶至主殿。
“主上,”鬼域判官嘴角仍殘有斑斑血跡,“主上,屬下不知……”
話未說儘,猛地遭受一擊,他的身體飛了出去重重撞上石壁。
判官墜地,半晌爬不起來。
寂臨淵自黑暗中走出。
“你僭越了。”
他掌上懸著一塊黑色水晶,清晰地映出祝之漁同那姑娘的影像。
“你不該私自在鬼域留下她。”
“主上!主上饒她一命!”判官明白他意指何人,慌張地手腳並用爬上前來。
“隻要主上肯放過她,屬下願唯主上馬首是瞻,為鬼域鞠躬儘瘁。”
“鬼域不缺你一個,多她一個卻是亂了規矩。”寂臨淵聲音冰冷,不留情麵。
判官瞬間麵如土灰。
氛圍壓抑,陷入一片死寂。
寂臨淵不允他求情,轉過身,墨袍在身後拖出長長的影子,倏然遠去。
一旁等待的侍衛見狀迅速跟上鬼主。
寂臨淵踏上高高的王座,雙目注視著水晶中情境。
他看見了少女的委屈,看見她抱膝垂淚。
鬼域的第一個夜晚,於她而言應當十分難熬。
弱小的人類少女會失眠,亦或是嚎啕大哭?
都不是。
透過水晶,他看見一隻鹹魚笑得格外燦爛,蓋好她的小被子,酣然入夢。
祝之漁哭過一場就忘了,拿得起放得下,心態超好,睡得那叫一個香。
寂臨淵頗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