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之漁不想再當冤種了。
“天鏡宗彙集天材地寶,何不做一筆交易,殿下送我回人間,我幫殿下尋到想要的一切。我隻是一條平平無奇的鹹魚,法術低微,毫無營養價值!”
“不,”水霧洇濕的碎發遮住男子陰鬱的目光,他的聲音也在繚繞水汽中變得模糊起來。
那是蛇類盯上獵物的眼神,瘮得人冷汗涔涔,比池水還要刺骨。
“上好的命格,俗物豈能相提並論,本座隻要你一個。”
“你找錯人了!”祝之漁心急,“我不是祝……”
我不是祝黎,這句話怎麼也喊不出口。
“什麼回事。”祝之漁像是被戳中了啞穴,無論怎樣努力,嗓子裡都發不出聲音。
【警告!警告!宿主不得違背劇情,擅自暴露身份。】
識海裡,係統刺耳的警報音倏然響起。
祝之漁觸碰聲帶,無聲抗議:“你們要我代替祝黎成為獻祭給鬼王的祭品?憑什麼!”
【這是女配的義務。】高階係統進入控製中樞,發出冷酷的命令。
“義務?代她去死?”祝之漁覺得荒唐,“我生存的時代並沒有規定公民應當履行這一條義務。”
【抗議無效,強製宿主履行劇情線。】
【女配結局:死亡。】
祝之漁泡在水池中,不得不麵對眼前這棘手的境況。
“祝虞”這個配角必須下線,才能為主角騰出位置,開展他們的劇情。
原身早在替嫁之初便該死了,是祝之漁的出現,誤打誤撞讓鬼王改變主意,從而導致副本後續劇情變動,才有了如今一幕。
蛇尾纏繞,寂臨淵漫不經心地問:“怎麼不說話了?”
危險的氣息伴隨濕冷水汽撲麵而來,令人產生強烈的窒息感。
“你……你要吃掉我嗎?”祝之漁緊張地盯著他。
“吃掉?”寂臨淵挑眉。
“我不好吃!”祝之漁著急,“我作息差勁晝夜顛倒,一日兩餐頓頓外賣,肉質一點都不美味!”
她受製於係統無法報出真實身份,隻能用這種蒼白的解釋來打消鬼王念頭。
寂臨淵對她的反應頗有些意外。
“肉不好吃?”他重複祝之漁奇怪的話語。
半帶調侃的語氣到了祝之漁耳中便是篤定。
她一個花季少女,要成為鬼王盤中餐了。
祝之漁很傷感。
替嫁時運氣好讓她躲過一劫,這一回蛇尾緊緊捆著她身體,她如何能逃的掉?
“活著挺好,死了也行。”
祝之漁放棄掙紮,突然大叫一聲。
受到刺激,她要瘋了。
陪伴係統嚇了一跳,在識海裡急得團團轉:
【姑奶奶!姑奶奶你快收了神通!冷靜!冷靜!理智一點……】
“你讓我拿什麼理智!”祝之漁喊出了聲。
吼得麵前的寂臨淵一怔。
“來來來,殺殺殺。”她抱著蛇尾主動往鬼王身前湊,透著一股不要命的瘋感。
“死了清淨,死了省心。”
“倒也未必。”寂臨淵漫不經心地提醒:
“你忘了,這裡是鬼域。人死後魂靈必渡忘川,經奈何橋走這一遭。”
祝之漁愣住了。
卡bug呢,死了還逃不出掌心?
那怎麼辦?
纏繞她身體的蛇尾將人緩緩卷至身前。
危險的距離越縮越緊。
“我不想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替祝……!”
控製中樞再度禁言祝之漁。
“……”
祝之漁的身體卷在光滑的蛇尾中劇烈掙紮,激起水花震蕩,冷不丁腳底一滑,她抱住蛇尾重重坐了下來。
寂臨淵喉間驀地滾出一聲隱忍的悶哼。
祝之漁發出穿透耳膜的尖叫。
“我我我,我是故意……不是無意……我不是故意的!”她慌得劈裡啪啦攪亂一池水。
寂臨淵幽邃的眼底逐漸湧出血色。
他咬著牙,壓抑怒意,道:“走。”
“卡住了,出、出不來。”祝之漁聲音透著焦急,不敢動彈。
頸側青筋爆起,寂臨淵極儘隱忍。
“腿分開。”他幾乎咬碎了牙。
祝之漁看著他,見寂臨淵都冒汗了,這才慢吞吞分開。
離體的瞬間,蛇尾倏然消失,迅速化為人身。
“我,我先走了。”祝之漁心虛,一心抓緊時間溜走保命。
“站住!”寂臨淵冰冷的目光驀地釘上她後背。
祝之漁腳步一頓,冷汗唰的冒了出來。
看來自己今日難逃一死了。
“不要吃我……”
一聽到她提吃,寂臨淵便覺青筋脹得發痛。
“閉嘴!”他咬著牙,冷聲斥道。
“天鏡宗來信,說你不用回去了。”
“什麼意思。”祝之漁轉身。
寂臨淵身體沉入冷水潭中:“掌門親筆,凡人壽數百年,於永生的惡鬼而言隻是白駒過隙一瞬,他願將你的餘生獻於鬼域,換得天鏡宗安寧。”
“說得再清楚些便是,你的父母、宗門徹底拋棄了你。”
祝之漁靜靜地聽著,安靜得出奇。
她聽懂了。
祝黎先斬後奏,天鏡宗知情後順水推舟。
他們罔顧生死,一同舍棄了這個草包女兒,用她換取利益。
寂臨淵沒有在她臉上尋到半分悲傷或是失望的情緒。
他有些意外:“被至親拋棄,不覺傷心嗎?”
“傷心?”祝之漁搖搖頭,“不會。”
“我成年後學會的第一個道理便是,永遠不要為了打翻的牛奶而哭泣。”
“有什麼好傷心的,”她舒展手臂舒舒服服伸了個懶腰。
“於我而言,當下最重要的事是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她背對著寂臨淵揮了揮手,語調輕鬆:“走啦,拜拜。”
少女蹦蹦跳跳步履輕盈,身影被一道陰冷的目光緊緊鎖定,越來越遠,直至自視野中徹底消失。
寂臨淵終於收回視線。
有趣。
真是個有趣的人物。
寂臨淵凝視著她的背影,意味不明。
*
“主人,你真的不傷心嗎?”陪伴係統大受震撼。
“還行吧。”祝之漁含糊應了一聲。
如果她是祝虞,被至親舍棄也許會悲傷。
可她是祝之漁,那麼就隻想創死天鏡宗那幫看人下菜的偽君子。
祝之漁很樂觀:“有什麼可擔心的?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接下來,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說到吃飯,祝之漁捂住肚子,饑腸轆轆:“好餓。”
鬼域並沒有給她準備食物。
惡鬼無需進食凡人之物,而天鏡宗的修者按理說也已練就辟穀之術,同樣無需進食。
“餓死了餓死了。”祝之漁行屍走肉般,嘟嘟囔囔抱怨著,不知不覺就飄到了忘川附近。
“餓死了,餓……什麼味道?”
饑餓狀態下人的嗅覺分外靈敏,祝之漁嗅了嗅,順著香味一路追了過去。
鑽到橋洞底下,隻見一名白衣姑娘正架著柴火烤雞。
祝之漁抿了下唇,隻覺這姑娘有些眼熟。
“請問……”
那姑娘聽見聲音,一轉身,愣愣望著祝之漁。
“你……”姑娘迷茫的眼睛裡閃過喜色,“你也是人類!”
這個“也”字就相當的耐人尋味了,此情此景,頗讓人心底生出幾分他鄉遇故知的感慨。
祝之漁點點頭。
“我也是!總算盼來新人同我做伴了。”姑娘興奮,“你不知,我一人在這鬼域有多難熬!”
“咦,難不成你也是被人賣到鬼域……”
祝之漁話還沒說完,腹中咕嚕嚕發出異響。
“啊,你是餓了吧。”不等祝之漁答話,她熱情地拉著祝之漁坐下,給她分食物。
祝之漁咬了一口雞腿,香得快流淚了。
自己一個異世之人莫名其妙掉到鬼域,輪番死裡逃生。餓得發慌之時,遇到一個年紀相仿喜歡投喂她的好姑娘,心裡就像燃起一把火,感動得想流淚。
“餓壞了吧?夠不夠吃呀,我這裡還有糕點。”姑娘很是熱情,不停投喂:“太好了!總算有人能陪著我解悶了,你一定要常來陪陪我。”
“你叫什麼呀。”
“叫我小祝就好,”祝之漁咽了一口,反問:“你呢。”
姑娘臉上熱情洋溢的笑容瞬間凝固。
她垂下眼眸,茫然而麻木地絮叨著:“我叫什麼……我是……我是誰……”
糕點落地摔得粉碎,她突然痛苦地捶打頭顱:“我記不得了……什麼都記不得了……”
“姑娘!”祝之漁忙按住她手。
“係統!她怎麼了!”
【不知道。】係統羞愧。
“你……”祝之漁恨鐵不成鋼,皺了皺眉,繼續去安撫那姑娘情緒。
一道黑影倏地閃過麵前,祝之漁還未反應過來,姑娘的身體便被人搶走。
“你是……”她打量著眼前黑紗覆麵的男人。
那人抬掌療傷之餘,看了她一眼。
“鬼域判官。”
***
行宮湯池之內。
“她如何了?”
“稟主上,人在用飯,共計雞腿一隻,雞翅一對,芙蓉酥三塊,杏仁酥三塊……”
胃口挺好。
寂臨淵抬手止住下屬繼續報菜名,問:“不曾哭泣?”
“不曾。”
稀奇了。
脆弱的人類竟無一絲傷感,比他這個惡鬼還要冷心冷情。
她明明那樣弱小,卻又有著超越常人的心態。
冷水漾起波浪,衝擊著軀體。
寂臨淵揮袖,將水溫降至結冰臨界點。
他全身沒入水中。
可冰水也無法緩解他身體湧起的那股無名燥.熱。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寂臨淵咬著牙,煩躁地闔上眼眸。
可他一閉眼,腦海中儘是祝之漁抱住他尾巴不上不下的模樣。
忘掉……統統忘掉……
平靜的水麵“嘩”一聲掀起巨浪。
寂臨淵現出蛇尾,驟然浮出水麵。
青筋脹痛,冷水也無法驅逐躁意。
寂臨淵注視著蛇尾,清楚的意識到,他在渴望那名少女的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