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一橫,彎下身來拿出茶幾底下抽屜裡的木盆,蹲在師父腳邊,強忍著不安和苦楚,昂頭看著師父的臉,低聲說:“那就現在吧。這不就是你所期盼的嗎?我現在就給你浴足,你好上我的身,去替虹姐立衣冠塚,這樣可好啊?”
“你好像很不情願。其實你不必勉強自己的。就算你不為她做任何事,我和阿虹也不會因此對你有任何埋怨。”師父低眼看著我,輕聲回道。
“我很矛盾,我根本很難完全信任誰。可我又做不到絕對的心狠。沒辦法見死不救。你早就料到了我會答應。如果你不想讓我做這些,不想為難我,你根本就不會把這件事告訴我。”我忍著淚,盯著師父看似風平浪靜的眼眸,冷聲回道。
師父躲閃開我的眼神,輕聲歎道:“你再考慮考慮吧。”
話音剛落,師父的鬼影就消失了。
我將木盆收進了茶幾底下的抽屜裡,黯然坐回座椅上,我盯著手機裡的監控影像,看見虹姐用臂彎擁著我的孩子睡得很是香甜。
我都不忍心去打擾他們。
14號房間太過陰冷,我來到了前台,反正也毫無睡意,就看看自己能不能幫虹姐做點什麼力所能及的事。
此時前台空無一人,我站在桌前,與牆上凹槽裡供奉的佛像麵對著麵。
我沒有與佛像通靈的神性。隻能木訥地端詳著佛像的神態,數著他腦袋和胳膊的數量。
領班的王姐忽然出現在我身後,拍了拍我的肩膀,對我說:
“塵一,你還沒休息呢。剛來了一個客人,但是夜班的女工人手不夠,要不你去給他‘上鐘’?他的價位是一次三百塊,但是你去的話,按照你的工價給你算錢,你看怎麼樣?”
看著王姐躲躲閃閃的眼神,我點了點頭。
“客人在27號房間,你換完工服就去吧。一會兒我給你轉賬。”王姐走到前台麻利地拿出賬本一邊在上麵寫東西,一邊對我安排道。
我換好工服後,端著給客人做足浴需要的一些常用工具,來到27號房間門前。
剛敲了敲門,門內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我輕輕推門走進去,看見裡麵是一男一女並排坐著。
我木然走進去,心裡想著,這是兩個人,我得收雙份的價格。
可我靠近他們時,才注意到那個女人的臉拉得比驢臉還長,我毫無防備地隻與她對視了一眼,我就從她陰狠的眼神裡,感受到了滿滿的敵意。
“看什麼看,趕緊給我老公洗腳啊?我倒要看看他一個月在這裡消費上萬塊錢,享受的到底是些什麼服務。”她斜眼看著我,陰陽怪氣地尖聲對我說道。
原來這是老婆帶著偷偷來店裡消費的老公,來鬨事了。
王姐大晚上的趁虹姐睡著了,把這個“燙手山芋”扔給我,到底是什麼居心……
我才來這裡不久,都沒有遇見過這種狀況,也沒人教過我遇見這類情況,該如何應對。
掙錢真難啊。
看了看那個體型肥胖一臉橫肉的中年男人,再又匆匆掃了一眼那個尖嘴猴腮橫眉怒目的中年女人,感受著這間房間裡令人窒息的氣息,我好想逃。
我看著眼前的中年女人,想著主動出擊,先打一張感情牌吧,看看效果,我真誠地看著她低聲說:
“姐姐,我是初來乍到,我是單親媽媽,失業半年,為了養活生病的女兒,無奈之下才來這裡應聘工作,才來工作兩天,如果我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好,希望你即使批評指正。”
“嗬,我的姐妹都告訴我了,你們這種地方上班的女人,一個比一個會裝可憐裝清純裝無辜。我還沒說什麼了,你就開始裝上了。你這套說辭,也就那些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才會信。”中年女人用嘴炮轟著我,殺傷力果然不一般。
我從沒乾過挖牆腳的事,莫名其妙被人這麼惡心一頓,心裡實在是委屈透了。
好想哭,但是骨子裡的傲氣警告著我,不要在這種尖酸刻薄的人麵前掉一滴眼淚。
此刻我也明白,不管我對眼前這個故意來找茬的中年女人說什麼,她都不會信我。
“大哥,要不今天你先帶著大嫂回家吧,她心情不好。”我無助又笨拙地向坐在那裡一聲不吭的中年男人“求助”。
“什麼?!我錢都付完了,你要我們走?!再說了,你憑什麼要我男人聽你的話?!你算什麼東西?!你現在,立刻,馬上,給我男人洗腳,你再多墨跡一分鐘,我就抽你!”中年女人越來越生氣,邊厲聲說著話,邊對著我揚起了巴掌。
好凶好刻薄的樣子,感覺比鬼還讓我心生恐懼,我慌亂地閉上了嘴,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中年男人看起來很怕老婆的樣子,他躲避著我求助的眼神,好似啞巴一般,不能開口說一個字。
我在中年女人惡毒的目光下,按照流程開始給她老公拖鞋襪洗腳,按腳……
“舒服嗎?”她在問他老公,語氣裡滿是怨憤。
“唔……”他老公支支吾吾,趕緊補充道,“還行吧,她沒什麼力氣,按得不到位,換那位小夥子給我按就好了。”
“小夥子給你按?那怎麼能舒服呢?就得要她這樣的年輕女人給你按腳啊,那樣你的錢才花得值。”中年女人咬牙切齒地說著。聽她說話,我的心直突突,好怕她一時衝動就給我一巴掌。
我低頭緊張地給她老公按著腳,心裡悲憤地想著:你愛說什麼就說吧,我姑且聽著,隻要她不打我就行。
“她按得真不行,能換個人嗎?”中年男人看著旁邊的妻子,低聲問道。
“換人?!這是你的本意嗎?你是心虛了吧?怕我打她?”中年女人怒氣始終未消減,聲音尖得刺耳。
“媳婦兒,這裡到處都有監控,打人是犯法的。你如果想打人撒氣,咱現在回家去,你打我行不行?”東北老爺們兒說話一股大碴子味兒,長得五大三粗,可眼神慫得像隻兔崽子。
“你一個月在這裡消費一萬,就享受這服務啊?就這樣按兩下腳就行啊?沒給你鼓搗鼓搗彆的地兒啊?”中年女人話語裡“夾槍帶炮”的,一激動站起來揪住了男人的耳朵。
男人臉色發黑,使勁咬了咬牙,眼中泛起怒火,突然一抬腳,把一雙大腳從水中抽離,踩上備用的一次性拖鞋,捏著拳頭,立在他老婆身前,躁怒地吼道:
“在家裡吵了一天,天黑下著暴雪,你非要把我逼到這裡來,到了這裡還要吵,你不嫌丟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