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死是要很大的勇氣的,而且我聽說自殺的人,死後變成鬼是會被拉去受刑的,我不會想尋短見。我想過,哪天若是孩子真離開了,我就尋一處清淨地,找一份簡單的工作,不買車不買房,清心寡欲,了此殘生。”我黯然回道。
“你年紀輕輕,怎能如此避世呢?寶馬香車,豪宅彆墅,世人皆為其狂,你難道就不想要嗎?”師父又問道。
“那些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值得我耗費半點心力嗎?”我反問道。
我的眼睛始終在盯著手機裡的監控影像。
“那你的孩子就算能活到一百歲,不也是你生時不帶來,死時不能帶走的‘一物’嗎?你仔細想想,你如此執著,又何所圖呢?”師父聲聲追問道。
“若是無情無愛無欲無求,那還是人嗎?就像師父您已經是鬼魂了,卻流連於人世,對著我這個胸無大誌的小女子絮絮叨叨,以您的智慧,您為何還不曾得到解脫呢?”我負氣反問道。
師父沉默片刻,淡淡回道:“你猜猜看。”
我一臉不屑,冷聲說道:“我不想猜。”
“阿虹要走了,你知道嗎?”
“知道。她說她的時間到了。可我並不希望她走。我總覺得是我來了,她才說她要走。”
“你想多了,這和你無關。就算你不來,到了時間,她也一樣得走。”
“也許吧,那你有沒有法子讓她不走?”
“怎麼,你很舍不得她嗎?”
“才見過幾麵,談不上有多舍不得,但是就是希望她能好好的。我的朋友太少了。”
“你把她當朋友了?”
“算是吧。”
“那如果,我現在告訴你,隻要你為她做一件事,她就能延壽,你願意嗎?”
“那得先看看你要我為她做什麼事。”
“嗬,你猜猜看。”
“我不猜。”
師父突然現身,坐在我對麵,對我溫聲問道:“你跟客人說話倒是客客氣氣的,怎麼跟我說話,你倒變得如此橫衝直撞了?”
“你怎麼知道我跟客人說話是什麼樣子的?你監視我嗎?”我冷眼看了看師父,轉而低頭看著手機監控裡的孩子。
“我留意你,就像你監控你的孩子,本意都是出於關心。”師父輕聲回道。
監視我還把自己說得這麼無辜,我不吃這一套。我抬眼看著師父蒼白的臉,冷聲回道:
“你找我就是想對我說這些嗎?不知道你們鬼魂會不會餓肚子會不會想睡覺。說實話我挺累的,我好想帶孩子回家睡覺。”
“阿虹明年三月初三就會死。你算算,她還剩多少時間?”師父低聲說道,說完,他伸手搭了一下我的手背,他的手和北方冬天屋簷下的冰棱子一樣冰冷。
我哆嗦一下縮起手來,躲閃著不敢看師父的眼睛,對他說:“沒多少天了,你就直說,需要我為她做什麼事吧,如果我能幫她,我一定幫。”
“需要你去一趟江南小城,在她出生的地方給她立一處衣冠塚。”師父在我耳旁輕聲說道。他離我很近,我能感覺到他說話時也像正常人一樣會吸氣呼氣,但是這氣流就和室外的冷空氣一樣,冰冷刺骨。
我沒有做過多思慮,直接問師父:“路上需要幾天時間?除了立衣冠塚之外,還有彆的事情要刻意去做的嗎?”
“需要你一縷頭發和兩滴血,再和她的衣物一起,埋進她的衣冠塚。訂飛機去的話,來回加路上奔波的時間,一共三天。建議你把孩子留給阿虹,彆讓她跟著你來回折騰,太遭罪了。”師父溫聲回道。
“孩子剛做完開顱手術康複不久,醫生不建議她坐飛機。把她留在這裡,我實在不放心,我帶她坐火車吧。”我憂慮地回道。
“坐火車需要轉車,路上要多耽誤好幾天,從北到南,氣候溫差變化極大,這樣孩子也會受不了。立衣冠塚的地點陰氣極重,你最好孤身前往。”師父提議道。
我犯難地深吸一口氣,無奈回道:“你們自己想辦法找彆人去吧,我不去了。”
“你不去的話,她就隻有等死了。也許這就是她的命吧。她隻知道自己死期將近,並不知道彆的事,你千萬彆告訴她。我找你就是為了這件事,你可以帶孩子回去了。”師父低聲歎道,不再試圖說服我。
但我心裡已經過不了這一關了,我知道自己撐不了半天的時間,就會答應他們的提議。
我來到虹姐的休息室,發現她已經睡著了,孩子也睡在了她的臂彎裡,睡得很是安穩。
我發現虹姐睡著的樣子,屬實也是溫柔可親至極。眼前的畫麵,讓我一下子就徹底心軟了。
我悄悄回到14號房間,進門就看見師父端坐在茶幾旁,他正端著茶盞喝著茶。
他悠悠地看著我回道:“我就知道你會回來找我。”
“你知道的太多了。”我沒好臉色給他,隻漠然瞟了他一眼。
“我有個辦法,能讓你兩天時間內,把這件事辦成。但是你多半是不會願意的。”師父放下手中的茶盞,不慌不忙地說道。
“什麼辦法?”我耐著性子問道。
“你給我浴足,我上你的身,借你的雙腳跑一趟江南小城,給阿虹做衣冠塚。回來後,你會發現自己的頭發少了一縷,至於你身體裡丟了兩滴血的事,你應該無法察覺。”師父望著我的臉,輕聲回道。
“這才是師父真正的計策,你之前說的那些,隻不過是在為你現在要說的話做鋪墊。”我麵無表情地盯著師父平靜的臉,冷冷地回道。
師父眨了眨眼,不承認,也不否認。
我對師父和阿虹仍舊有很重的戒備心,默自思慮了片刻後,我對師父說:“還有十幾天就過年了,離明年三月三也還有一段時間,既然師父已有對策,那這件事,明年春暖花開以後再議吧。”
對於沒有把握的事情,如果能拖延下去,我就儘量讓它拖延下去吧。
“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你隻剩下四天的時間考慮。四天以後,你再做任何事,也改變不了阿虹的命運。”師父一臉嚴肅地對我回道。
還是師父狠。我最怕的就是彆人告訴我“生命倒計時”,兩年前孩子第一次在醫院確診的時候,醫生當時也是給了我一個很短的“生命倒計時”期限。
到此刻我也並未完全相信師父的話,我甚至已經考慮到最嚴重的後果,那就是被騙得丟掉自己的小命。可良知又讓我無法罔顧虹姐的生死安危。
但賭命的事,我又不是第一次做了。有的人生下來衣食無憂享儘榮華富貴,而有的人生下來就像一株野草,他們生在貧瘠的土地上,無所依靠……
野草有根,貧苦的人,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