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大事(1 / 1)

“姐的後事。”虹姐發的是語音,是哭腔。

聽完虹姐發來的語音,我驚地坐直了身子。

聽著窗外呼呼的風雪聲,我走到窗前,看著窗外的大雪,這雪下得好似天宮裡的一池子的棉絮,全被人一骨碌都倒了下來似的。

我從家裡去店裡,正常情況步行十幾分鐘就能到,可近日風雪太大,還得帶上孩子,我準備打車過去。

打開手機裡的叫車軟件,輸入目的地店名,卻發現打車軟件無法定位那家足浴店。

我又換了一個打車軟件,仍是無法定位到這家足浴店。

這回我直接拿出了百度地圖搜店名的定位,仍是無法定位,就像地圖上壓根就沒有這個地方。

此時手機裡發出暴雪預警,提醒市民出行注意安全。

這雪斷斷續續下了好多天了,之前來這座城市,一是因為想看北方的大雪,二是因為他在這座城市。

可如今,雪是看夠了,他也變成了我心頭的一道疤。

“你們店怎麼在地圖上沒有定位?下暴雪呢,我想打車過去。”我給虹姐發微信回道。

“正常啊,很多不起眼的小店,其實都沒有定位的。你搜我附近一家肯德基的定位,打車到那裡,下車走幾十米,就到我店門口了。”虹姐語音回複道。

雖然按照虹姐的辦法打到車了,可我心裡仍是覺得這事情不太對勁。

帶著孩子穿上防寒的衣物後,我們來到小區門外上了的士車。車子快到達目的時,我透過車窗又看見了那家足浴店。

“師傅,就在這家足浴店門口停下就好,不用再往前開了。”我對司機師傅輕聲招呼道。

“什麼足浴店?我怎麼沒有看見。窗戶外現在是一片舊居民樓。”司機師傅納悶地回道。

“師傅停車。”我怔怔地盯著窗戶外的足浴店,看著裡麵的燈火和人影,嚴聲說道。

司機把車停在了路邊,足浴店就在我眼前。我指著足浴店的門,對司機師傅說:“就是這家足浴店,門上還貼著招聘信息呢。我到地方了。”

“是嗎?這不是一道圍牆嗎?圍牆上有道高門,裡麵是一兩排老舊的彆墅。”司機大哥一臉驚愕,對我高聲提醒道,並瞪大眼睛回頭看了看我。

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精神病。

“就在這裡,是家足浴店,你仔細看看。”我用手指著足浴店的門,堅持回道。

此時,虹姐穿著白絨絨的貂皮大衣,舉著一把血紅色的傘,從店門口出來,朝著我乘坐的這輛的士車走來。

我帶著孩子下了車,虹姐彎腰給我孩子撐傘。司機師傅的手裡響起了乘客已付打車錢的提示音。

“師傅,你看見了嗎?足浴店……這位來接我們的人,是店裡的老板。”我扒著車門,將頭伸進車裡,看著司機師傅的眼睛,再次確認道。

“看見了看見了。”司機師傅圓瞪著眼睛,看了看窗戶外,又一臉怪異地看了看正抱起孩子的虹姐,然後雙手緊緊握著方向盤,連連點頭應道。

“暴雪天氣,請路上行駛的車輛謹慎慢行。”車裡的廣播裡發出了警告。

我剛站直身子,關上車門,司機就猛踩油門,在暴雪裡疾馳遠行。

跟著虹姐來到店裡麵,我們脫去了厚重的外套,在溫暖的室內,孩子被帶到了虹姐的休息室裡玩玩具。

虹姐再次給我的手機連上了她休息室的監控。我在休息室門口看著孩子裡麵自在地玩耍,心裡仍舊是不安的。

虹姐化著濃豔的妝容,可眼神裡儘顯倦意,她慵懶地做在沙發邊的地毯上,陪著孩子邊玩玩具,邊輕聲對我說:“你去14號房間,師父在裡麵等你。”

“你不一起去嗎?”我遲疑地看著虹姐,看她也不像是命不久矣。

“我可不願意去聽師父安排我的後事,你自己去吧。”虹姐倦乏地低聲歎道,“你放心,我會照看好你的孩子的。”

“什麼後事?你看起來不是挺好的麼?”我不敢相信虹姐的話,望著她一臉倦容,輕聲問道。

“‘閻王要你三更死,不會留你到五更’,我的時間,我自己知道。我離開這人世,倒也沒什麼不能放下的。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我那十八歲的兒子。”虹姐伸手摸了摸我女兒的小腦袋,幽幽歎道。

我關上房門,來到虹姐身邊,低聲問道:“你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嗎?”

“沒有,我身體很健康。隻是時間快到了,所以最近一直在著急找人接手我的店,眼下這不是找著人了麼?”虹姐抬眼望著我懶聲回道,眼底閃過一絲淚光。

“我才來兩天,什麼都不熟悉,什麼都不懂,你可千萬彆走。再說了,實不相瞞,我未必能在這裡長久待下去。”我看著虹姐的眼睛,誠摯地說道。

虹姐突然抬手扶了扶額頭,眉頭緊蹙,低聲急促地說:“你快去14號房間吧,師父在催你過去,你還有什麼疑問,可以直接去問他。”

“你看起來不太舒服,孩子不會吵著你吧?”我猶豫地看著虹姐問道。

而我此時心底的潛台詞是:你不會出現什麼緊急狀況,把我的孩子一個人撇下來吧,孩子不會出什麼事吧……

虹姐聽出了我的話外音,忙回道:“放心吧,這也不是我第一次給你照看孩子了,我還指著你留下來好好乾活兒呢,明白這孩子是你的命,不能也不敢讓她有任何閃失。”

“那麻煩你了。”我對虹姐輕聲回道。說完,我帶著諸多的疑慮,來到了讓我心有餘悸的14號房間。

我坐在14號房間的茶幾旁,看了一眼茶壺裡嫋嫋升起的寒霧,又低頭打開手機裡的監控影像,看見虹姐在安然地陪著我的孩子堆積木。

“你好像對孩子格外不放心。”師父的聲音在幽暗的房間裡響起,他沒有現身,我也不在乎他是否能現身。

“我對人世並無多深的眷戀,唯獨放不下孩子,她要生活,她要看病,她要上學,她需要愛和陪伴,而這些,需要很多很多的錢。可我能力極低,性格孤僻,討生活對於我來說,是件極其困難的事情。”我盯著監控影像裡的孩子,低聲歎道。

“所以你才被逼無奈入了‘浴足’這一行,是嗎?那如果哪一天,老天爺把你的孩子收走了呢?你就不活了嗎?”師父的聲音很柔,但是每個字都清晰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