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肉計(1 / 1)

坐了三個多小時的火車,又倒了一個半小時的中巴車,才總算到了劉家附近的鎮子上。

可剛下了車,劉敏敏卻拉著許淮景找了家雜貨店。

等半個小時後,兩個人再出來的時候,許淮景手裡就提上了黑的、藍的墨水,而劉敏敏手裡的則是現在的女孩常用的兩種化妝品:胭脂和眉筆。

除此之外,想著待會兒會用到,劉敏敏還買了一個巴掌大的可以合起來的小鏡子。

直到此時,許淮景都還沒弄懂劉敏敏的意圖。

兩人走著走著,在經過一個公共廁所的時候,劉敏敏就一把從男人手裡拿走了那些個墨水,轉身走進了女廁所。

許淮景本就一肚子的問號,等在外麵的時候自然也不安心。偏巧就過了大概有半個小時,忽然聽見女廁的方向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聲。

心裡又驚又怕,想著是不是劉敏敏出了什麼事,許淮景也就沒聽出來那女聲其實並不是劉敏敏的。

等他幾個大步快衝進女廁的時候,卻和一個驚慌失措的陌生女人迎麵撞了一下,此時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可能是聽錯了。可心裡到底是放心不下,就又往裡走了幾步。

此時的他理智已經回籠,自然也沒了再繼續往裡走的意思。畢竟,若是被彆的女同誌當流氓可就影響不好了。

不知是不是他幸運,竟然在女廁再往裡的入口處,發現了一個很像劉敏敏的姑娘。至於他為什麼說很像,實在是麵前的姑娘除了身材,臉型和劉敏敏相像之外,五官已經被打得認不出來了。

麵上青紫交加,眼睛被打腫了一隻,已經睜不開了,鼻子也被打出血了,嘴角直接被打裂了,滲出血絲。看著很是觸目驚心。

雖然心中很是同情麵前這女同誌,但是他此時最關心的還是劉敏敏。也正是因為如此,他連姑娘身上的那一身令人眼熟的衣服都沒有注意到。

“同誌,你看見剛才有個這麼高,眼睛很大的姑娘進去了嗎?”許淮景一邊比劃,一邊問著。

誰知,那姑娘一聽他的話,卻“噗嗤”笑出了聲,這下可徹底讓許淮景生出了懷疑的心思。心中不禁猜想,是不是劉敏敏為了幫麵前這個女同誌,才讓自己受到了什麼傷害?

這麼想著,他臉上的表情都變了,變得森冷無比,要不是考慮到這是個女同誌,他可能已經上前去揪住這女人的衣領質問她到底知不知道劉敏敏的去向。

好在,女人笑聲漸停後,倒是回答了許淮景的問題。

“你真的沒認出我是誰,許淮景?”

聽到女人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還說出這樣的話,許淮景剛才被嚇得出走的智商在此刻迅速回籠,立馬就察覺出了不對。

再一看這女人身上的衣服,和她手裡拎著的塑料袋。

終於,他帶著幾分試探地確定道:“你是敏敏?”

“是啊,你才看出來啊?”

聽著她說話的聲音沒什麼不對,他心中的疑惑再次升起,仔細地把人看了兩圈後才問:“你臉上的這些傷是怎麼回事?”

說完,不等劉敏敏回答,他忽然把目光投向了劉敏敏手裡的塑料袋,隨後才又把目光看回劉敏敏,“你不會是用那些墨水什麼的畫出來的吧?”

到底是當過兵的,部隊裡有些任務也是需要偽裝麵部的,可做到像劉敏敏這麼逼真、難以辨認的程度,許淮景還是沒見過的。

男人的反應,劉敏敏其實是預料到了的,但還是沒想到他竟然能這麼快就看破了其中奧秘。

不過轉念一想這人可是當過好幾年的兵,能這麼快識破她的偽裝,也能理解了。

看著男人雖然驚訝但還是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彆扭樣子,劉敏敏終於還是點了點頭:“對,我就是用那些東西畫的,怎麼樣?很逼真吧?”

“嗯,確實很逼真。”許淮景很認可地點了點頭。

隨即,忽然像明白什麼似的問劉敏敏:“你不會是打算用苦肉計,把錢要回來吧?”

男人智商回籠後,這反應就是快。劉敏敏忍不住在心裡小小感慨了一下。

“是啊,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畢竟,我那些家人可不是會講理的人。”

聞言,許淮景雖然沒有明確表示認同,心裡卻也默默認可了劉敏敏的話。

最後,思量了片刻,也還是同意了劉敏敏的這個法子。

“行,我回頭聽你指揮,你讓我怎麼做,我都配合。”

聽到男人這麼說,劉敏敏心裡又多了幾分的把握。

這次,那五百塊,她勢在必得。

四大件,想必已經被用舊了,就送給他們了,但這五百塊,她一定要一分不少地拿回來。

商量好之後,二人才又繼續朝著劉家人所在的萬山村而去。

此時的他們還不知道,他們回來的消息,已經被來鎮上買東西的一家人告訴了劉家人。

劉家人一聽女婿竟然帶著女兒回來了,也做好了再好好宰他們一頓的準備,卻忽略了來報信的那人臉上古怪的表情。

兩人路上緊趕慢趕,終於趕在大夥吃午飯前到了村口。

此時萬山村的村口,正聚集了一幫子沒事乾的老大爺和老大娘,此外,還有好幾個村裡有名的嘴巴大卻懶得出奇的婆娘。

這些人當他們出現的時候,自然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一個穿著極為體麵的男人一邊咒罵一個看起來有些眼熟的姑娘,一邊推搡著她前進。

忽然,不知是誰眼神好,竟一下子就認出了一臉慘像的劉敏敏,還指著她對身邊的一個坐在板凳上納鞋底的老大娘小聲嘀咕:“李大娘,你看,那姑娘是劉家三丫不?我怎麼看像的很哪?”說完,還朝地上吐了一口瓜子皮。

那被叫李大娘的也很是配合,當即就抬起頭來,小心打量被許淮景推著走的劉敏敏。

或許是年紀大了,眼神不好,她半晌才對著那嗑瓜子的媳婦兒說:“我看就是她啊。也不知道是怎麼得罪她男人了,被打的臉都看不清了。本來以為是個本分的,沒想到也是個在外麵會亂來的,不然怎麼被男人打成這樣。”

雖然她們已經極力在壓低聲音了,可到底距離太近,這些話還是被劉敏敏二人全聽了去。

不過是片刻,她就決定好好利用這對看熱鬨的老少娘們。

隨後,周圍的人也沒看清到底怎麼回事,劉敏敏就開始哭嚎起來,“我不敢了,你饒了我吧!我也要了,讓他們把彩禮給我,畢竟四大件都留給他們了,可他們非說那五百塊要給我弟弟娶媳婦兒用。求你了,你彆再打我了!”

說完,竟還抱著頭,蹲在了地上,身體都跟著顫抖。

男人打媳婦兒不是稀罕事,可把人打得麵目全非的,到底還是少數。本來還圍觀的幾個大爺看不下去了,走上來把劉敏敏護在了身後。

其中一個大爺看了眼許淮景後才勸道:“後生啊,打媳婦兒也不是這個打法啊,她就算是真犯了什麼錯,你要打人,也不能衝著要人命去吧。”

他的地位顯然很高,他的話一說完,身後就有好幾個跟著附和的。

蹲在地上的劉敏敏眼看著劇情走到了許淮景這裡,心裡也有些擔心起來,生怕這正派的男人接不上來。

可事實是,這男人他在關鍵時刻是真行!

許淮景不知是不是演過這種沒品的家暴男,劉敏敏就見他先是朝著地上狠狠淬了一口,隨後就朝著那幾個大爺衝了過去,一邊擠,一邊還破口大罵,絲毫不見往日的風度翩翩。

“你個賤人!你彆把我當傻子耍!要不是你同意,你娘家人能就這麼把五百塊彩禮都昧下,一分都不給你帶回來?

當初你娘可是說了,五百塊的彩禮會一分不少地讓你帶回來的。免得你在婆家難做人。我們家為了讓你嫁給我,可是連嫁妝都沒找你家要!你們家倒好,竟然連一分的彩禮都沒讓你帶回來!是打算讓我做冤大頭嗎?我告訴你,我們許家可不是這麼好欺負的!”

叫罵著,許淮景還衝著劉敏敏的方向揚了揚拳頭。那架勢周圍人可都看明白了,要不是有人攔著,這劉家三丫怕不是又得被一頓好揍。

熱鬨看了,八卦可也是要聽的。本來周圍還有幾個人對劉敏敏挺同情的,可當他們聽說劉家嫁女兒竟然把男方給的彩禮錢和四大件都留下後,頓時都歇了勸架的心思,就連那幾個本來還攔在劉敏敏身前的大爺都讓開了路。

先前替她說話的那個大爺,走之前還特意折回來,停在劉敏敏的麵前好心地規勸她:“三丫啊,我看你還是找你娘家人把那五百塊的彩禮錢要回來吧,不然我怕你男人真能把你……”後麵的話他沒直說,沉默了會兒,歎了口氣,才繼續道:“你可一定得聽勸!”

隨著幾人的離去,許淮景一個箭步就到了劉敏敏的麵前,隻見他胳膊一提,劉敏敏就被拎了起來。

劉敏敏覺得,要不是男人收了點力,她此時怕是要雙腳離地了。

而周圍看著她就這麼被拎起來的人,瞬間都轉過了視線,假裝做著自己的事。

他們現在可是看明白了,這小子定不是個簡單的。這閒事也不是他們能管的。

直到劉敏敏他們走出了那些人的視線,才有個膽小的媳婦兒後怕地衝著周圍人道:“我看哪,劉家人這回算是惹到煞神了,你們可都瞧見了,那男人是怎麼一隻胳膊就把劉三丫給揪起來的。”

“可不是嘛,不是我說,就我家男人天天乾農活,都沒這男人力氣大,怪不得能把人打成那樣。

這劉三丫也是命苦,被劉家兩口子嫁了人就算了,這男人醒了還被人給打成這樣。不過話又說回來,這種隻想著把婆家的東西朝娘家拿的媳婦兒也確實該打,怪就怪她命不好,遇上的男人太厲害了。”

村裡的大娘小媳婦兒說起話來從來沒個顧及,一個本還沉默著聽他們講話的媳婦兒,一聽她說人男人厲害,當即就開著玩笑問:“你咋知道她男人厲害不厲害?難道你還?”

話沒說完,在場的其餘人卻全都聽懂了。隻不過有些人裝著沒聽懂罷了。

那媳婦兒卻顯然不是個麵皮薄的,立馬就做出了回擊:“王家的,我說那男人打人厲害,你這麼好奇,難道是也像像劉家三丫一樣被打一頓?”

見她不順著自己的話說,那王家媳婦兒頓時就不敢再說話了。她可是知道這女人的厲害,實在沒必要為了嘴上的痛快招惹她。

熱鬨沒了,也到了飯點,很快,周圍的人都散了個乾淨,村口又恢複了短暫的寧靜,隻能聽到樹葉被風吹過的“嘩嘩”聲。

此時的劉家門前卻熱鬨了起來。

劉家現在隻有劉保根和劉家老兩口在家。本來他們沒那麼快知道消息,可劉保根的兄弟家的嫂子偏巧看見了村口發生的事情,這就被他又轉告給了自己的好兄弟。

本還打算好好宰人一頓的想法,在聽到這個消息後,是沒了。可讓他們把已經裝進口袋裡的錢掏出來,劉保根就第一個不樂意。

從小就跟自己的三個姐姐沒什麼感情,劉保根自然不會心疼劉敏敏。可當他知道那男人是來拿回那五百塊的彩禮錢的,他立馬就急了。

拽著王二妮的胳膊,劉保根一臉的不甘願:“媽,你可說過的,那錢是留給我娶媳婦兒用的。”

此時的王二妮也有些為難,畢竟閨女被女婿在村口給打了的事情她可是都聽說了。雖然兒子更重要,可女兒到底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那王家小子可都說了,許家的可是衝著把人打死去的,三丫的臉可都被揍得看不出人樣了。

這要是真不給錢,萬一他真把三丫打出個好歹來,可讓她這個當娘的怎麼辦。

可答應那錢留給兒子娶媳婦兒也是她和老伴兒商量後決定的,當初看許家也是體麵人,沒想到那家的兒子還是個會演的,當著他們的麵對三丫這好那好的,背著他們的時候就能為了要回彩禮把人打成那樣。

想到這裡,她就恨得咬牙。覺得那許家小子真不是東西,竟然讓他們這麼為難。

劉保根看自己的媽半天都不回話,心裡就更急了。

他心裡早就打算好了,就像他爸說的那樣,三個姐姐都該為了他而活。他才是真正的劉家人。就算劉三丫真的被他男人打死,也不關他的事。要怪隻能怪她的命不好,托生成了個沒用的女娃,還遇見了個這麼厲害的男人。

這樣想著,他就更堅定了心裡的想法,錢,是不會給的。至於人會不會被打死,可是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眼見著他媽還是不說話,他也不再搖晃她的胳膊,而是突然站起身來,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媽,十分認真地說:“媽,你要是真的把錢給劉三丫,我就讓爸休了你。以後你老了,我也不會給你養老,你就當沒有我這個兒子,我也不會再認你這個媽。”

被夫家休了就已經夠讓王二妮害怕了,更彆提兒子不認她,以後不給她養老了。

攥了攥衣角,王二妮最終做了決定:她不會把錢給女兒。因為她也想了,退一萬步說,女兒真的被打出個好歹,還有她這個當娘的在,可要是兒子不管她了,她以後總不能靠幾個女兒養著。

可她顯然沒有想過,要是女兒真的被她丈夫打死了怎麼辦。

此時的她,已經隻能護住一個人,而她選擇保護自己,犧牲女兒。

“保根,你放心,娘一定不會把錢給他們的。你可不能不管娘,娘將來還指望著你養老送終呢!”

看著母親眼裡閃爍的恐懼,劉保根卻隻體會到了目的達成的高興。至於彆的,他是一點都沒有看見的。就算看見了,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在意。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他臉上的笑容是擋也擋不住,當即就擺著手朝門口走去:“媽,我出去玩了。就不在家吃飯了。”家裡那沒滋沒味的飯他是吃夠了,他要出去下館子。

可他人才出了院子,就看見一個男人帶著被打腫了臉的劉三丫堵在門口。

他一直走到他們跟前,連個招呼都沒打算打。

就在他以為劉三丫沒認出他來時,一張又青又紫,還流著血的臉忽然出現在了他的麵前,嚇得他“啊”地叫出聲,後退了一大步,差點摔在地上。

屋裡的王二妮聽到兒子的叫聲,立馬從屋裡走出來,看見兒子沒事,心裡才鬆了口氣。

劉敏敏見人被她嚇到,更是非要湊到人麵前,一邊靠近還一邊雙手合十哀求著:“小弟,你跟咱媽說說,讓她把那五百塊彩禮拿出來,你們要是不拿出來,我就要被我男人打死了啊!”

周圍本就有人看熱鬨,一聽這話,當即就小聲議論起來。

其中一個穿著花布衫的大娘說:“五百塊彩禮?劉家不是說了隻給了四大件,一分彩禮都沒給嗎?嘿,這劉家人心真黑啊,要這麼多彩禮,這可比城裡姑娘的彩禮都高呢!”說完,還滿臉鄙夷地掃了眼王二妮。

“可不是嘛,我娘家侄女兒和劉家沾點親,可是都聽說了,那許家的就是想給兒子娶個媳婦兒看看呢,要是醒了,可不就是大喜事。可誰能想到,劉家這一張嘴就是五百塊,他們可真敢要啊!

現在倒好,許家小子醒了,聽說了這事可不就不樂意了。話說回來,這事要是讓我攤上,我也不樂意,那可是五百塊啊,現在城裡工人一年才能拿差不多這個數!”

當然也有持不同意見的,一個懷裡抱著小孩的大娘就說:“這話也不能這麼說,那可是給個快死的人娶媳婦兒,萬一人嫁過去,他家兒子死了這姑娘再想嫁人可就難了。許家既然不缺錢,願意出這五百塊,現在人好了再往回要,總不是那麼回事。”

本來她要是個正派人,還能有人同意她的話。隻可惜她當年也是個把男方彩禮都留在娘家給弟弟娶媳婦兒用的。據說,那可是整整五十塊。更不要說,那可是在五十年代。

眼見著周圍人都說得差不多了,許淮景才拖著劉敏敏到了王二妮的跟前,冷著臉,皺著眉質問:“媽,你看那五百塊你們拿不拿出來?要是不願意的話,我就打你家閨女,直到你肯拿出來為止。”

說著,竟然就當著眾人的麵狠狠甩了劉敏敏一巴掌。動作太快,眾人都沒反應過來,劉敏敏就被打得偏過了頭,淩亂的頭發散落下來遮住了她的臉,讓人看不清她到底被打成了什麼樣子。

當大家都沉浸在震驚中時,劉敏敏卻在心裡默默為自己的接戲能力而鼓掌。她真是太棒了,要不是她反應得快,主動用自己的臉去蹭許淮景的手掌,又很及時地順著巴掌的方向轉過頭,可就要穿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