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結(1 / 1)

二人出發的這一天,天氣很是不錯。

眼下正是秋高氣爽的時候,也正是適合出門的好時節。

看著遠處入目可及的一切,幾乎都帶上了初秋的顏色,也預示了即將到來的豐收。想著即將到手的五百塊,劉敏敏覺得那就是屬於她的豐收。

帶著這樣的心情,兩人正式踏上了去劉敏敏家鄉的旅程。

許父許母的房子位於B市市中心,而劉敏敏的娘家卻在與B市隔著一個省的D市。那裡群山連綿,所以經濟並不發達,甚至算得上落後。交通條件就更不必說。

若非如此,王二妮也不至於帶著劉惠惠趕了將近一天的路才到了這裡。

他們舍不得花錢,一路坐的大巴車。許淮景自然是舍不得讓劉敏敏吃這樣的苦。二人剛出了門就衝著火車站而去。

直到進了售票處,劉敏敏才有了一點真實感。也再一次深刻地認識到這個時代和後世的不同。

現在的售票處和後世專門供乘客等候上車的售票大廳顯然是不能相提並論的。到處行走的乘客和送客的人都聚在一起,若是不注意觀察,甚至分不清誰才是乘客。

至於那三五步就一個的小攤子就更不用說了,根本不會有人來管。

劉敏敏想著他們早上出門就稍微吃了點東西墊了墊肚子,就朝著其中一個賣煮玉米的攤位走去。想著要是價格公道,買兩個也不是不可以。

卻不想,那攤主看劉敏敏一身的好衣服,竟然張嘴就要五毛一根。她雖然不是很了解外麵的行情,但是生玉米的價格她也聽胡媽提過一嘴。

想著一毛,最多兩毛一斤的玉米不過是煮了一下,就被要價五毛一根,她當即就轉身走回了許淮景的身邊。

許淮景看她又走回來,手裡還空空的,連忙問她:“怎麼了?是不是錢不夠?”

按理說是不會,雖說他不知道母親究竟給她塞了多少錢,但是買一根玉米總還是夠的。

“錢肯定夠了,但是那玉米也太貴了,竟然要五毛一根。”說完,還很是不能理解的看著許淮景。

常年在部隊待著,就是偶爾出部隊,也是直接回家。其實,許淮景對外麵東西的物價他也不是很清楚。可想著劉敏敏覺得貴,那肯定就是貴了。

他們家不是那種喜歡浪費的,加上他也了解劉敏敏的為人,也就沒勉強人真的去買一根她覺得貴的玉米。

可想著她肯定是餓了,於是牽上人的手,就走到了車站旁街道上的一個小店裡。

劉敏敏正納悶是哪裡呢,身邊人先開口解釋起來:“這家小吃店,是我一個戰友退役後開的。

我常年在部隊,也沒什麼機會來捧他的場,今兒個剛好湊巧,就順便來看看他。”

想著男人竟然願意帶自己來看曾經的戰友,劉敏敏心裡還真是挺高興的,感覺自己得到了重視。

畢竟,見沈江風和朱昊天那樣的朋友是一回事,見曾經一起拚搏過的戰友卻又是另一回事。

戰友情,從來都不同於其他的情感。比友情濃厚得多,比親情似乎也不遑多讓。

這份情感於無數次無條件的彼此交托中得以錘煉,漸漸地就被無數擁有它的人所銘記,永生不忘。

與此同時,她心中卻也有些疑惑。按理說,軍人一般情況下是絕對不會退役的。

就像這次許淮景傷的這麼重,都昏迷三個月了,最後醒來以後還是要在修養好後歸隊,就難以想象他這個曾經的戰友究竟是遭遇了什麼,才離開了他無比熱愛的部隊和那群可愛的戰友。

“老板,在嗎?”

正想得認真,卻被男人的吆喝聲一下子把她從自己的思緒中抽離了出來。

正當她想問問男人他這個戰友的情況時,卻不想比她更快出聲的是另一道粗糲卻很是精神的男聲。同時還伴隨著他結實有力的腳步聲。

“來了,來了。”

本以為會是個十分健碩結實的男人,可此刻出現在劉敏敏麵前的卻是個缺了條胳膊的男人。

其實,說他健碩結實,也沒什麼問題,可他那條空蕩蕩的衣袖卻讓她看得心中難受。

可那男人卻在看見許淮景的臉時,十分激動地幾步上前,就坐在了他們的對麵,臉上更是不加掩飾的高興。

“老連長,你怎麼來了?”

問出這話後,才又突然想起還有劉敏敏這個客人,眼神一下子就變得玩味起來,“呦,連長,你這是娶媳婦兒了?”

說完,不等二人回答,立馬給劉敏敏敬了個軍禮,還十分熱絡地打著招呼:“嫂子好,我是連長以前手底下的兵,我叫馬.保國。”

被他這麼熱情地對待,劉敏敏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可還是接受了他的真誠。同時禮尚往來的自我介紹一番。

“你好,我是許淮景的對象。你叫我劉敏敏就行了。”

或許是沒想到劉敏敏會說她是自己的對象,許淮景麵上露出了些許的驚訝,不過也隻是短暫的一瞬。除了他自己,誰都沒有察覺到。至於,其中藏著幾分高興,就更不能讓外人看出來了。

“連長好福氣啊,嫂子一看就是特彆好的人。說起來,當年要不是連長救了我一命,我也沒機會娶媳婦兒,更不會有這個小店了。”

說起往事,總是讓人唏噓不已。

許淮景看著如今朝氣蓬勃的馬.保國,也覺得時間真是一劑良藥,竟能把曾經那麼頹廢、要死不活的人治愈成眼前這副對生活充滿希望的樣子。

“你彆這麼說,那是我作為你的上級該做的。再說,要不是我……”

他後話沒有說完,馬.保國忽然站了起來,衝著廚房看了一眼,才一臉歉意地看向二人:“我媳婦兒剛懷孕,有些活不方便,我得去幫忙,就不陪你們聊天了。桌上有菜單,你們想吃什麼就點,彆客氣,算我請你們的。”

說完,就大步朝著廚房的方向而去,步履生風,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個殘疾人。

直到此刻,劉敏敏才意識到,對這位曾經的戰士而言,把他當做一個常人對待,就是對他最大的尊重。

最後,兩人商量了一番,選了牛肉麵。

來給他們上麵的是一位小腹微微凸起的姑娘,一看她那滿臉笑容的樣子,劉敏敏就知道她過得一定很幸福。

吃麵的空擋,二人難得地都沒有說話。

吃完了,劉敏敏瞧見許淮景不光是付了麵錢,還從身上口袋裡掏出了一張一百塊折好以後塞進了麵碗底下。

對此,她沒有說什麼。

彆說那錢是男人自己的,就是是他們兩人的,她也不會阻攔。一個軍人一輩子會送彆多少戰友她不知道,可她知道這之後的每一次的重逢都將是命運的饋贈。比起這份可遇不可求的饋贈,這對許淮景來說並不缺的一百塊又算的上什麼呢?更何況戰友的妻子還懷孕了呢。

從店裡出來,劉敏敏才一臉認真地看著身邊的男人。

人相處得久了,真的會有種默契。就像他們現在這樣,即使劉敏敏沒有明說,許淮景也緩緩說出了他和馬.保國的過去。

原來,馬.保國是許淮景還在當連長的時候,手底下的第一批兵中的一個。起初,他的表現在所有排長中實在算不上好,可後來在許淮景這個連長的督促下,漸漸變得可圈可點起來,最後甚至獲得上級認可能和許淮景一起出任務。

可也就是這一次任務,卻讓馬.保國失去了一條胳膊。

說起這段的時候,許淮景是這麼描述的。

“他醒過來的第一瞬間,問得就是任務是否完成了。我說完成了,他也很高興,就下意識地想像從前那樣伸手拉我的袖子求我的表揚,可他卻忽然發現自己竟然少了一條胳膊。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他都無法接受自己忽然變得殘缺的身體。是啊,誰能接受呢?他當時畢竟連二十歲都不到。”

說完這些,許淮景忽然沉默了,似乎沉浸在無邊的痛苦中不能自拔。她知道,之後一定還發生了一些事,但她卻沒有問。隻是輕輕把男人摟住,拍著他的肩膀,努力給與他力量。

良久,她似乎感覺到了肩膀上傳來的濕潤。可她安慰著男人的手卻沒有停。

就當她以為男人不會再開口了,卻聽到了男人混著哽咽的低語:“他問過我,為什麼要救他?是不是為了能繼續往上升?我明明不是這麼想的,卻也沒有反駁。

這麼多年了,我都能想起來他當年質問我時那又氣憤又失望又心痛又悔恨的樣子,就好像我讓他活著是多大的罪過一樣。

可我隻是,不想就這麼讓他死,而已。他是我的戰友,我怎麼能親眼看著他死?哪怕最後的代價是失去一條胳膊,從此成為殘疾人。

比起就這麼永遠失去他,我寧願他恨我。至少這樣,他還有動力繼續活下去。”

事情沒有輪到自己身上,我們永遠無法感同身受。可劉敏敏知道,若是她麵臨著當年和許淮景同樣的處境,她也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即使當時的他們都得不到戰友的理解,她也會那樣做。

隻因為生命的珍貴從來都優先於一切。

或許一個軍人因為失去了胳膊而失去在部隊繼續待下去的機會很可惜,可若是一個人失去了生命,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本來不打算安慰許淮景的劉敏敏,想了很久還是開了口:“許淮景,你沒有錯,你無法責怪當年口不擇言的戰友,卻也不該把所有過錯全部攬在自己身上。

畢竟,錯的是那些危害國家安定的人,而你不應該為他們的錯誤買單。

你是軍人,就算以後不是了,也不該為自己曾經有過的功勳而感到悲傷或是後悔,那是你拿命換來的,值得所有人的嘉獎。

再者,人民內部矛盾,從來都不是真正的矛盾。中華兒女,從來都該是一家人。”

許淮景從來沒想過他喜歡的姑娘竟然是這麼看自己的。這一瞬,他感覺自己何其有幸,才能得此真心。

一時之間,心中的情緒難以言表,唯有把劉敏敏緊緊摟在懷裡才能聊表一二。這一刻,抱著懷裡的姑娘,許淮景覺得自己此生足矣。

而被摟在人懷裡的劉敏敏卻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男人以後也有斷胳膊斷腿、甚至英勇的可能。

可現在都已經確立了長期發展的關係,除了堅定地支持他,似乎也沒了彆的法子。

內心卻同時堅定了一個信念:以後一定要照顧好男人的身體,讓他更健康一點,爭取活得長久一點。

這樣,才能陪自己更久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