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過後,兩人倚著彼此的溫熱入眠,喚醒二人的是京城的鳥鳴聲。
許段笙從船上躍下,回首執她手,“今年的京城不比往年暖和。”
渡口來往的商船綿延,行人匆匆,“殿下小心。”一孩童撞至沈清沉身上,許段笙趕忙伸手去護,手緊攬她腰。
“隻是孩童,”沈清沉目光隨著那孩童遠去,又抬頭望慌神的夫婿,“倒不至於這般謹慎提防。”
“段笙隻不過是緊張殿下。”他嬌媚一笑,摟她腰間的手卻遲遲不肯放下,有狐裘的遮蔽反倒讓他愈加肆無忌憚,手指從她肋側滑落。
沈清沉自也感知他的意圖,卻隻嗔笑,“放肆。”
“即便不準放肆,”他逾矩的手探向腿側,勾緊了五指拍她髀肉,又在肉上玩味地輕捏一番,“段笙也放肆多時了。”
許段笙側過臉看她臉頰微微泛起的紅暈,隻覺自己真是愛極了這京城。
這京城竟能孕育出這般可人兒。
他將手收回,正欲裝起那副君子模樣,卻發覺她腰間的錢袋不翼而飛,“嘶...這廝怎這般無禮。”
兩人此次回宮雖說是領賞,穿著卻不高調,身邊也隻帶幾個宮人貼身伺候。
來往行人未能認出身份也屬正常,更何況是路上行竊的孩提。
“算罷,”她伸手撫許段笙胸前起伏,好讓他快些鎮定,“銀兩夠用便是了,休要跟孩童計較。”
沈清沉望向方才孩童遠去的地方,她也厭這些勾當,隻不過這民間不安生,她也早已察覺。
作高位者,既無法為其取一二公道,便當是施舍些銀兩,歎聲作罷。
自大婚後,這便是許段笙二入宮闈。
宮人驅馬車接二人入宮,他掀起帷簾看路上風景,“希望此行休要鬨出什麼岔子才好。”他看著在他肩上熟睡的沈清沉出神,伸手撫與他十指緊扣的手,“多希望能與陛下待得再久些。”
許段笙將頭微微側過,臉頰倚著她頭,直到馬車停下,他才不依不舍地抬起頭,搖晃著牽她的手,“殿下,該下車給母上請安了。”
沈清沉迷糊地睜開眼,嘴裡呢喃:“嗯…?我還想再睡會。”她已許久沒有這般放鬆地睡懶覺了,她發覺似乎隻有在許段笙身邊,她緊繃的神經才能放鬆些。
她也開始有些依賴他了。
許段笙聽她嘴裡黏糊聲音,自覺她似三歲孩童,不由得嗔笑:“陛下休要說些囈語…這可是在宮中,讓人聽了去可是要鬨笑話的。”
“笑罷…他們可沒有我的懶覺重要。”即便不情也不願,沈清沉還是揉了揉眼睛,一順衣袖下了馬車。
“沉兒過來,”宮人領著兩人進禦書房,沈從雲一見沈清沉便停下手中批改奏折的筆,迎上前去撫她臉頰細細檢查,“可有大礙?”
沈清沉望她將眉緊鎖,如尋常母親般上下摩挲她身子,生怕她磕了碰了。除卻她一身鳳袍,沈清沉都幾近要忘了站在她麵前的是當今天子,“無礙,有勞母上掛心。”
她牽著沈清沉的手到一旁坐下,手搭在沈清沉手上不時輕拍,“無礙便好,那急信傳來,朕當真是揪心。可朕要務纏身,實屬不便出宮探望,隻遣那韋國師替朕好生照料你。”
順著她的話語,沈清沉望向案邊堆積如山的奏折,這帝王也非好逸之人,這民間又為何這般疾苦,“母上日夜為國事操勞,也需保重鳳體好生歇息才是。”
“那山洞間的硫磺,竟是徐少保所為,其心可誅。”沈從雲此次喚婦夫二人進宮,除了心掛女兒,自也是為這硫磺案而傳召,“成婚過後,沉兒身子也利索許多,如今也能憑借自身本事探此大案了。”
論功行賞,她自該獎勵沈清沉些什麼,可作為在帝後膝下萬千寵愛的長公主,又實在什麼也不缺,“隻是不知,沉兒可想要些什麼?”
“權。”沈清沉毫不猶豫地應答,調查此案時大理寺看在韋國師的交情上,沒少為她行方便,事事以她為先,若非如此,此案也未必能如此快偵破。
嘗過了權力的滋味,她便也清楚,有地位並不一定能給她帶來便利,但權力一定可以。
“權?”帝王向來對這字十分敏感,沈從雲也不例外,畢竟曆史上外戚當道,宦官專政,也都是由這“權”起。
沈清沉看她眼神閃爍,似是站在她心中那杆秤的一端,“母上莫要誤會,隻是臣女近日的經曆讓臣女察覺,這探案甚是有趣,隻是想尋個權位,讓臣女好生過探案癮罷了。”她雖知若非係統,她定不會走探案的路子,可以“興趣”為幌子,是最直接了當也是最容易打消帝王疑心的借口。
沈從雲摩挲著下巴,沈清沉便知她這話術屬實奏效,可等她思忖半晌,卻又眼下一沉,“隻是這...一眾大臣皆為科舉考取的功名,若以長公主身份空降大理寺的第一把交椅,隻怕會惹眾怒,犯眾憎。”
“誠然,既如此,何不另立部門,獨力於製度,另作臣女手下管轄呢?”沈清沉早已料到會有這一問,既然領導發話,她便順理成章將這方案呈上。隻提出問題,領導或許不會理會,可若有切實可行的方案,那便另當彆論了。
“既然大理寺沉兒用著順手,那便去尋一二幫手罷。”沒想到這母上對自己甚是大方,連這種探案的精英苗子也可以隨意取用,沈清沉不禁讚歎這原主除了這身子不好,那簡直是哪哪都好。
自穿越以來,沈清沉偵查數個案子,最令她頭疼的莫過於嫌疑人與死者的背景。
因此,她在大理寺挑選的都是些消息探子。
“虞鳶參見公主。”沈清沉隨宮人前去參看這大理寺,卻被一襲紅衣攔下,“虞鳶鬥膽自薦。”
她隻用簪將發盤起,臉型十分淩厲,單膝跪下眼神堅毅地望著沈清沉,“你…?是男兒身?”
她的聲音粗獷,再看她清晰的下頜,很難將她與女身聯係。
“非也。”隻見她將簪子取下,青絲披於肩上,又從頜下將臉撕開,露出一副柔和女相,那聲音也隨之變化,雖非清甜嗓音,卻與那粗獷聲線判若兩人,“下官乃女兒身。”
未等沈清沉收起詫異眼神,一旁的許段笙便已拍掌叫絕:“此等法術,段笙隻在戲法班子見過,當真是出神入化。”
如他所言,沈清沉也覺此人是人才一等,“你可還有第三張臉?”
隻見她一揮衣袖,撤步回身,臉上便又出現一張新的皮相,“隻要殿下需要,即便是千萬張臉,虞鳶也能變來。”
沈清沉上前去摸她下頜,卻未能尋來那臉的接縫,她又仔細勘探,始終無法識破這戲法。
你總不能是綁定了換臉係統吧?
“妙哉。”她欣賞虞鳶自薦的膽識,卻更傾佩她這等出神入化的手藝,大方地將她納入麾下。
以後若是需要些臥底等角色,她便派上用場了,一想到這,沈清沉不自覺地在腦中腦補萬字臥底劇情:
十年,人生有多少個十年...!
再回過神,便是許段笙牽著她的手遊夜市,“這民間這般熱鬨,若我兩隻不過是尋常婦夫,便也能日日牽著手逛鬨市了。”
“休要說些胡話,本宮難道陪你的時間還少嗎?”
那人卻愣神,回身牽起她手,用食指在她手上悶悶畫圈,眼角似要沁出淚來,“段笙隻不過是想獨占公主罷。”
綠茶的殺傷力總是這樣巨大,沈清沉自也招架不住,“是是是,今夜都由你獨占,莫要將嘴癟作茶壺樣了。”日夜看他撒嬌,說些不似夫道人家該說的胡話,沈清沉卻也不覺膩,多半是他這張俊俏銷魂臉的功勞罷。
“都來看戲班子耍活咯!”路上行人聽那吆喝,便都擁上前去。
有人甩著碗碟作雜耍,有人用腳頂著傘翻轉半日未落,但說到打賞最多的,當屬那會噴火的小夥。
那小夥皮膚黢黑,嘴裡含著油水不時從嘴角滑落,手持著火把,隻用嘴一噴,那火把便將噴出的火油引燃,壯觀極了。
“小嫻,再添些來。”那人接過旁人送來的酒壺,裡麵裝著大抵是些火油罷,他用嘴咬下壺嘴,將那壺中油蓄在嘴邊,又做著同樣引人注目的噴火戲碼。
隻是這一次的演出,是他的謝幕。
行人紛紛被那燦爛火光吸引,渾然未覺那人已暈厥倒地,火把倒在他身上,由於嘴角放鬆,嘴裡的火油全都沁在身上。大火迅速蔓延,將他渾身燒透。
這一刹,他比那噴出的火光還要矚目。
“不好...”沈清沉最先注意到他,大喊著“救人!”
路邊熱心的商人端來水盆,可水對於火油燃起的熄滅並不起作用,眾人隻可在忙碌中看那戲子在他最引以為傲的火光中化作枯骨。
“公主...”許段笙看著愣怔的沈清沉,輕聲呼喚,卻不知她此刻正為自己往日沒好生了解消防知識,隻知水對液體燃燒滅火無用,卻不知如何才能將其熄滅,隻得生生看戲子被燒死。
她恨自己的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