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許段笙為張之儒分配的偏房,沈清沉隻覺冷得厲害。
陽光透不過窗戶,常年陰冷,哪怕是正午,也不見得能溫熱半分。
“怎把他安置在這地方,”沈清沉哆嗦著身子,不一會便打了個噴嚏,“待會再命下人尋個暖和地,對病患總歸是好寫的。”她的說話聲掩蓋了門外腳步聲,然這壽安宮宮人眾多,她也未能察覺一二。
她俯下身去撫他的臉,硫磺被瞬間點燃,火光從洞穴中湧出,大火燎過他的側臉,在他臉上留下斑駁烙印。沈清沉將被子撩起,張之儒的手從被中掉出,手臂側麵也留下了大火的痕跡。
倏爾,她想起昏厥前的一瞬溫熱。
“難道...”
見張之儒遲遲未有蘇醒的跡象,她也隻可退出身去,輕拂袖子,示意下人進屋好生照看。
宮人方要抬腳進屋,被她叫住,“且替他尋個好些的房間,難道我偌大個壽安宮就隻有這樣的房間可待客嗎?”
那人本想解釋什麼,又想起近日宮內關於她的傳聞,隻低下頭應是作罷。
“殿下,戚治已在殿內等候。”李崎迎上前去,經過這幾日的排查,如今隻有戚治有可能替徐俜做這私藏硫磺的勾當。
未等沈清沉到來,許段笙便與戚治攀談起過往,“家翁如今尚還安好?”
那戚治將青絲分作兩縷,向右縈繞盤至頭頂,作單螺髻,看著年紀不算太大,隻與沈清沉相仿。她垂下眸羞澀笑道:“承蒙皇家恩典,一切安好。隻是家父如今開始將煙火鋪子分與我,我也嘗試著做些買賣。”
“如此說來,戚掌櫃便也不乏認識腳夫的路子了。”沈清沉聽兩人攀談,便也示意李崎莫要輕舉妄動,隻等戚治卸下防備與許段笙攀談,才上前去捉拿把柄。
戚治順著聲音來處望去,目不斜視,望向沈清沉的眼神中滿是自信與輕蔑。
許段笙側著身子,陽光照映他望沈清沉的目光,眼神流轉,無一不是情愛。他快步迎上前去攙沈清沉的手,“公主大病初愈,還是少些操勞為妙。”
沈清沉無視他的奉承話,隻輕拍兩下他伸出的手背,便從他身邊過,直勾勾地走向戚治。
這妮子生的一副膽怯模樣,嘴倒是意外的利索,“做買賣的,識些腳夫,犯不上公主特意命人來請吧。”
“識腳夫自然犯不上,”沈清沉看她挺直了腰板,眼神堅定,無一分罪犯模樣,“可若是謀害公主,可就罪大了。”
戚治聽她口中說出“謀害公主”四字時,嘴角隱約上揚半分。
“戚妹今日來不是為與段笙敘舊嗎?”許段笙也聞出來兩人間的火藥味,忙上前拉住沈清沉,“何故這般劍拔弩張。有誤會坐下來好生說道便是。”
沈清沉拂袖坐下,啖茶空隙不忘觀察戚治神態變化。大學時她為新鮮也曾蹭過幾節人體微表情,沒想到如今竟也派上用場。再佐以必修的犯罪心理學,並不比那掛件係統遜色多少。
戚治見沈清沉落座,方才揚起半邊嘴角入座。剛一入座,她的手臂便交叉抱於胸前,倚在案上,身體微微向前傾。這通常意味著她是一個自信的人,且對麵前與她交談的人,也就是沈清沉,所聊的內容與發表的見解不感興趣或抱有防禦心理。無論沈清沉如何盤問她,她也有自信自己不會被對方帶著跑。再者,她身體前傾的地方正對著許段笙,意味著她對許段笙的話語至少還有一些興致。若由許段笙來盤問,自然是更好的選擇。
然而,該如何讓許段笙開口盤問才是最令沈清沉頭疼的。
“是本宮特地命人去請戚掌櫃的,”沈清沉輕咬一口膳房製的椰汁千層糕,對付這樣的防備心重的嫌疑人,先設法讓其卸下心防才是最重要的,“除了硫磺案以外,本宮也想替段笙牽這線。自他嫁入公主府,便醉心於絲線,許久未有與舊識見麵了。”
許段笙紅著臉望她,垂下頭從桌下伸出手去摩挲她手背,卻又被她溫潤的手一把按住,“這戚掌櫃還在呢,休要胡鬨。”她隻伸出隻尾指任他握著,他才安分些。
“公主與駙馬這般恩愛,真是羨煞旁人。”她牽強地揚起嘴角,說著兩人幸福美滿,眼裡卻隻容得下許段笙。
許段笙勾著沈清沉的尾指,身子半偏向她,這是他傾慕的體現,“對了,未見戚妹夫婿,可是今日未隨你來雒州?”
戚治的注意力被他吸引,囁嚅著:“聽公主傳召,行程倉促,故未有帶其前來。”
“那可不行,妻君去哪夫婿都該追隨才是。”說罷他挽起沈清沉的手,“若非公主不允,段笙也定要隨她闖蕩。”
沈清沉遲遲未插嘴兩人議論,隻在一旁淡然品嘗濃茶與糕點,儘量將自己隱作透明,伺機而動。
“戚妹如今主持店鋪也是煙火鋪子?”
聽他提起店鋪,戚治有些提防,可麵對的那人始終是許段笙,她並未多想:“本想尋些彆的路子,可自家翁卒中,腿腳便不多利索。所以如今手下鋪子也都作煙火鋪子交由長姐經營。”
“哦?那為何公主又會稱呼你為掌櫃?”這話聽著雖似拷問,可頂著許段笙那張可人麵孔,笑容祥和,戚治便也不假思索地回應:“甚麼掌櫃隻不過是些場麵話,我如今隻不過是替鋪子做些漕運。”
“漕運,”沈清沉用帕子擦拭嘴角,看著卻似掩蓋她嘴邊的笑意,“難怪戚掌櫃不怕本宮問起腳夫,原來腳夫本人便是戚掌櫃。”
發覺上當,戚治起身,想逃離這壽安宮,卻見四處早已布下天羅地網。她奔至牆邊,借著米缸的高度,腳踩翻飛到屋簷上,“公主也太小瞧我了。”
沈清沉目光追隨她上到房頂,身子卻不曾動彈,隻將茶杯舉起淡淡抿茶,“話彆說得太滿了戚掌櫃。”
戚治轉身想逃,卻不知何時,一把短刀架上脖頸,“承讓。”李崎輕功了得,未等她發覺便已從後方將其攔截。那人卻不知悔改,一扭身子從李崎刀下逃脫,隻留下幾撮發絲。她又握緊拳朝李崎打去,迅如疾風,見李崎逐一避開,便將重心下移,繃緊了大腿從她腳下掃去。
“阿崎小心!”顯然她會武功這事並不在沈清沉的設想內,以她的功夫本無需擔心李崎,可李崎也才剛續上命,功力仍未複原完全,又怎能不替她捏把汗。
李崎雖注意到她將重心沉下,身子卻未能躲開,被她的腳絆倒,從房頂上滑落。所幸滑落半途她握住柱上雕飾,調整了下落姿勢,穩穩落地,卻隻能看戚治從房上縱身跳下,留下一句:“公主不過如此。”
沈清沉上前去扶李崎,替她撣去腰後的灰塵,她卻又單膝跪下身去,“李崎辦事不力,請公主責罰。”
“起來吧,你的傷也並未痊愈,本宮又怎忍心罰你。”她明媚地笑著,旋即臉色又一沉,她知道此行是抓拿戚治最好的機會,若沒能抓住,便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更何況,她時間不多了。
“進去吧你,瞧你囂張的。”
門口鬨鬨哄哄,兩人也朝壽安宮宮門看去,卻見陳孝霖提溜著一女子,發髻散亂。
“這是?”沈清沉疑惑地撥開遮蓋她麵容的散發,卻見那張桀驁卻凶狠的臉,是戚治。她隨即嗔笑一聲,點著頭憋笑看向陳孝霖,“妹寶厲害。”
陳孝霖雖未聽懂什麼是“妹寶”,卻隱約覺著沈清沉是在誇獎自己,攥著戚治衣領的手更是來勁,“嘿嘿...分內事。”
“那段笙呢?”看三人和諧地笑作一團,許段笙委屈巴巴地迎上前,拗沈清沉的衣袖,“段笙不厲害嗎?”
沈清沉噗嗤一笑,伸手去揉他擰起的眉,“厲害,段笙最厲害了。”她若早知這夫婿這般好脾氣,眼裡隻有他的妻君,甚麼故友道義都可拋之腦後,她也便不把這原主夫婿當做洪水猛獸了。
他於她有益,能甘心做她的棋子,她便也願意留他在身邊。
【恭喜宿主成功偵破私藏硫磺案】
【獲得壽命:20天】
【剩餘壽命:25天】
煙火漫布星空,在漆黑遼闊的黑夜中抹上色彩,或嫣紅,或珠紫。
如眾生命運一般,潛伏半生隻求在曆史長河中的一刻絢爛,或成赤,或黛墨。
一葉輕舟,沈清沉漫步船板,望向天邊各色奔走生命終點。
許段笙從身後伸出手摟在她腰間,將臉頰輕貼他的妻君,在她耳邊話語卿卿,“殿下,真讓段笙一頓好找。”
沈清沉回身撫他臉,在他唇邊用指輕點,玩弄他的下唇,“想念喚我名姓便是了,生這張嘴淨知道賣乖。”兩人緊緊貼著,溫熱在兩人身間傳遞,“今日段笙這般聽話。”她自也想要好生獎賞這位功臣,佯裝幫他整理裡襯,卻用力將他拉得更近。
朱唇貼在他半啟的唇齒,隻一陣錯愕,他便害羞得想逃脫,卻被沈清沉攥緊了裡衣,隻能沉醉在她丹唇下。微睜他雙眸,卻被心上人眼中的侵略性吞並。
他甘願作她裙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