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眾人疑惑,看著沈清沉伸手取下頭頂發簪,站到陳孝霖身後。她雖在女子中身高不算優越,但比起年僅十餘歲的陳孝霖來說仍是高一頭。
“假設我是凶手,小妹是死者,”她說著便反手握簪比劃著下刀,“那麼形成的痕跡應該是由上而下。”她收起簪子又走到李崎身後,李崎雖身材偏瘦,但卻十分高挑,與街上男子尚可一比。“假如阿崎為死者,”她依葫蘆畫瓢,以一樣的姿勢比劃著,“那麼形成的刀痕應該是由下而上。”
李崎與陳孝霖聽後均轉悠著眼深思,張之儒則點點頭:“所以凶手一定比死者高大。”
她欣然笑著,又看著約有五尺餘的屍身,“倘若再算上頭顱的話,死者恐怕有近六尺。而神女則不足五尺,試問如何對死者造成如此致命傷?”
眾人紛紛表示認同,可沈清沉明白,如此分析不過是排除了神女殺害死者的可能性,對竹林女屍案並無作用。“也許方向錯了。”她思量片刻,開口道:“或許是我們先入為主,將此案與女屍案歸為一案,然則並非一人所為。”
於是探案進度又退回原地,一籌莫展之際卻傳來以北村發現男屍遺失屍首的消息。發現屍首的地點仍是以北村一處廢棄的村屋,地上明顯有被泥土掩埋的痕跡。
還有,那隻刻意的鞋與被撕碎的畫。
“實在太過分了。”她手緊攥著死者的鞋,氣急時,竟眼前發黑,雙腳發軟,幸有李崎攙扶才免於在眾村民前出糗。
可村民悠悠眾口,卻道是她數日前撕碎神女的畫所致。眾人雖不敢直言“公主將死”,卻也以奇怪而憐憫的目光看向沈清沉。
“不能讓她再害人了,”雖覺男屍並非神女所殺,可兩樁命案,她無疑是最大獲益者,“立刻將她逮捕帶回官府。”
她叉腰站在屍首前大口呼吸,本是為了平複心情,卻是忘了屍首惡臭,倒讓那惡心勁鑽過她的鼻腔在顎間翻湧。“噦!”眾人紛紛上前探視,遞帕子的,遞水的,攙扶的,撫背的,亂作了一團。
張之儒也蹙著眉望她,將腰間的香囊取下遞在她手,“用這個,也許能好受一些。”
她用帕子捂著嘴隻是“唔唔”地應著,手也抓緊了疼得厲害的胸口。稍稍緩過來她便將玉墜拿出,心中默問:“還有幾天?”
【係統提示:您的壽命剩餘5天。】
她雖摸不透這個係統更多的用處,可她很清楚,她的身子會隨著壽命降低而惡化。
如今隻是偶有心臟疼,頭暈目眩,可倘若她不儘快破案,隻怕會有更嚴重的後果。她強打著精神問:“你們當中可有人知神女住處?”
人群一片寂靜,卻見一名中年女人伸著手從人群後方擠來,“我!民婦知道神女住處!”旁人聞聲紛紛對其指手劃腳,說著質疑話語。
沈清沉輕撫胸口以平氣息,咽下一口口水後又問:“她初來雒州這就這般聞名嗎?”
“呸,甚麼神女!”不同於以北村的其他村民,她上來便啐了口口水,一旁的信眾見了爭著要推倒替神女將她好生收拾了。
沈清沉深深長舒一口氣,看向了一旁的李崎,她也識趣地開口喊著:“閉嘴!公主問話其他人不得多嘴!”
她輕揉眉心,等待人群安靜才開口:“繼續。”見有公主撐腰,那中年女人也昂著首,鉚足了勁說著:“她初來不過是個賣畫的丫頭片子,一朝不知哪來的狐狸麵具,一戴便是一整天。路邊的孩童見了也嚷嚷著喜歡,要討了去。”
“這跟賣畫有什麼乾係?”陳孝霖不解。
“可不是嘛!”那女人越說便越激動,竟也抓起陳孝霖的手說道:“也不知那丫頭嘴巴抹了什麼蜜,生意也是紅火起來。不過說紅火,倒也不如現如今這般富貴,翻臉不認人咯。”
“翻臉?”
女人點頭應著,“那死丫頭,竟有兩副麵孔!原先還恭敬有禮,到我屋裡討吃來。我見她乖巧,便也給了兩口饅頭。誰知日前她見了我卻說不認識,翻臉不認人!”
此話一出卻不知為何惹眾怒,一男子麵紅耳赤,帶頭說著要殺了她。
沈清沉聞言目光也瞬間銳利,睜著那雙眼瞪他,那人竟悻悻然將舉起的木頭板凳收了回去。
“反了你們!”這才想起自己衙差身份的陳孝霖也學著她,叉腰吼道:“是都想進大牢討飯吃嗎?”
沉默了許久的沈清沉忽而想起什麼,緊抓著女人的手問:“約五日前,女屍死時,你可有見過神女?”
那女人被她突如其來地動作嚇著,愣愣地回想,“五日前…她正在街上賣畫呢,那日是難得的旺日,她將畫賣光了才回屋。”
“你可記得她什麼時辰回的屋?”
“那時民婦回屋做飯,吃飽出門乘涼才見她收攤,應當是戌時。”
沈清沉眨眨眼,又望向一旁的張之儒,會想著他驗屍的結果,卻又不知為何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女子死時應當是五日前的午時到酉時之間。”張之儒見她閉眼沉思,開口道。
“嗯…”她感激的眼神中摻雜一些詫異。
人潮散去,隻有沈清沉一行人仍在村屋,一衙差卻火急火燎地逆著人流衝進村屋:“報告公主,下官已抓捕神女。她桌上還有一些未完成的畫。”
她伸手接過畫卷,又分給眾人。
大部分畫的都是從前兩案的屍體,“也許隻是為了錢,將逝者頭顱割了去。又作這些畫,好讓眾人擁戴她為神女。”
“那身上的勒痕?”張之儒也點著頭,卻仍不解為何女屍身上有勒痕男屍身上卻沒有。
“你看,像小妹一樣的尋常女子運屍,即使有較好的捆綁技巧,第一次背上屍體時,屍體都會因重量忍不住下墜。”她說著也將手摟住陳孝霖做示範,“倘若沒有捆綁技巧,屍體便會不斷下墜,需要反複托舉。如此反複托著又下墜,便形成了較大範圍的勒痕。”
張之儒似懂非懂地點頭,旋即又問:“那男屍?”
“男屍連你一男子背著都費勁,難道你指望著尋常女子將他從城南舊村背到以北村嗎?”張之儒看著她推理的目光,眼神閃爍似星光,“所以退而求其次,取頭顱背回以北村,豈不更方便?”
陳孝霖也睜著汪汪圓眼看沈清沉,問道:“所以說,我們可以釋放神女了?”
“不行。”陳孝霖又失落地垂下了頭,顯然她沒想到得到的是這個答案,“這樣的犯人一開始或許會滿足於偶然發現的屍體,以此製作流言滿足斂財的需要。可如果熱潮褪去,大多都會因不滿落差而開始殺人。”
“公主,這張畫卷…”李崎語氣慌張,眼神也開始閃爍。
她疑惑地接過李崎手中畫卷,卻驚覺此畫卷中的屍體並非此前兩案的受害者。
“不滿足落差而開始殺人…?”兩人無意識地重複著沈清沉的話語,而後陳孝霖更是直接撲到李崎懷中,瑟瑟發抖。
寒風吹打屋外枝葉,“啪嗒”聲不絕於耳。
沈清沉也被突如其來的涼風撩撥,打起了寒顫,她看向一旁的眼神與張之儒對上,看那人目光閃爍。
“殿下可是覺著寒冷...?”他將身上的棉衣掀開,露出下緣狗啃似的布衣。
“...非也。”
雲絮遊移,她倚著窗閉目養息,湯婆子在腿上躺著。天雖稍有暖和,微風卻仍陣陣拂過她的發絲,她便這樣不知睡了多久。
草木熏香乘著風在殿中肆意蔓延,沈清沉睜著睡眼,順著香氣尋去,卻對上一張精致臉龐。許段笙狹長的眼尾微微上翹,眼睫毛卻乖順地垂下,他故作震驚含笑望著。
看到他的沈清沉卻瞬間清醒,咬著牙在心中喊著“不行啊,那是原主的夫婿。”卻不知是話語從唇間遛走還是怎麼,許段笙皺起眉,將沈清沉的手按在自己胸脯上,“段笙是公主的,有何不可?”
“不不不…”她將頭搖成了撥浪鼓,最後索性是閉上了眼。她是知道自己的尿性的,她深知若是繼續盯著許段笙那雙勾人的眸,她定顧不上什麼“係統”什麼“原主”。
她隻道是一聲“英雌難過美人關”,便閉眼入了許段笙。
聽著熱水滾沸聲與杯盞碰撞聲交響,她又緩緩睜眼,“公主請用茶。”茶盞被推到沈清沉麵前,“決明子茶,味會有些苦,段笙也為公主備好了糕點。”他伸手去取仆人提著的食盒,放在小桌上,夾起一塊桂花糕,捧著手遞到沈清沉嘴邊,“伴以味甜的桂花糕,興許能好些。”
她看著許段笙眼底的閃爍,似是下一秒就能掐出水來,也怔怔地張開嘴,啖下茶水。
看著她咽下親手準備的茶與糕點,許段笙的眼尾更是上揚,粲然一笑,“公主歡喜就好。”
嘴角方要垂下,卻對上沈清沉的指腹,“多笑笑,不要再哭了,多好看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