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初在打語音和打字中，糾結萬分地選擇了前者。

微信語音不能錄音，她無論說什麼話，都不會被記錄在案……不是，是不會被記錄下來。

六點一刻，商言湛應該忙完了。

明初知道這種程度的大忙人，工作起來是不分工作日和周末的。

她試探性地給商言湛打語音。

單調枯燥的鈴聲響個沒完沒了。當明初覺得商言湛不會接的時候，手機微微一震，屏幕上顯示出“已接通”三個字。

明初忙把手機放到耳邊貼著。她沒意識到，她此刻正待在自己家裡，隻有她一人的家裡，身邊沒有彆的人，她完全可以開外放。

然而她潛意識認為，商言湛的聲音，就像商言湛這個人似的，不能出現在她的私人空間，頂多藏在手機裡。

男人先開口：“好點了嗎？”

明初一愣，接著鼻子一酸。她爸爸不知道她身體不舒服，可商言湛不過是她特定場合的拍檔，他竟然知道，且記得。

明初鼻子酸得說不出話。

商言湛追問：“牙齒還疼嗎？”

明初乾咳兩聲，順了順氣兒：“吃過藥不疼了。”

“嗯。”商言湛說，“醫生怎麼說？”

明初聽見他那邊匆匆的腳步聲，擔心打擾了他工作：“要不你先忙吧，我也沒什麼事，就是感謝你幫我預約看醫生。”

過了一會兒，電話那頭安靜下來。商言湛似乎進入了一個安靜的空間，他低沉有磁性的、魅力十足的嗓音更清晰地傳入明初耳朵裡。

商言湛說：“我不忙。告訴我，醫生怎麼說的？”

商言湛都為她專門留出時間了，明初不好拂了他的意思。

“醫生說，智齒發炎了，等消炎後才能拔牙。”

明初一板一眼地複述段淮的話，像個跟家長轉達老師要求的小孩。

商言湛自然而然接話道：“過幾天我陪你一起去。”

明初：“什麼？”

餃子被沸騰的大氣泡頂得在水麵翻騰，明初忙把手邊的一碗涼水倒進鍋裡。

商言湛聽見明初這邊手忙腳亂的動靜，問她：“你在做飯？”

明初不大好意思承認，含糊道：“算是。”

商言湛笑了聲：“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算是’算什麼？”

明初破罐子破摔，反正她在商言湛麵前早沒了底褲，丟丟麵子也就不是什麼要緊事了。

明初：“隻是煮幾個速凍餃子而已，和你的廚藝比起來，哪兒能算是正經做飯。”

有點賭氣的意味在。

商言湛聽出來了，隔著電話，他開導她，同時也潛移默化地引誘她：“有我一個會做飯的，這就夠了。”

明初很想聽不懂。

但是商言湛給她的關懷太多，她不可能都不懂。

明初盯著鍋裡清澈的水逐漸混濁，時鐘秒針啪嗒啪嗒轉動，她良久才開口：

“商言湛，你有必要嗎？”

有必要對我這樣好嗎？

明初說完就有點後悔。她的語氣太冷淡，有種不識好歹的瘋感，仿佛是個會把彆人真心踐踏在腳下的惡魔。

果然這個問題尖銳而鋒利，哪怕身經百戰如商言湛，也不能立馬回答上來。

手機又是一震，明初把手機拿遠了一看，是條好友申請。

明初看到眼熟的微信名——【首大口腔 商】。

明初下意識問對麵正在與她通話的男人：“你把我的微信推給醫生了？”

商言湛說：“沒有。”他想了想問，“你沒加他，他主動加你來了？”

商言湛猜得一點兒沒錯。

他隻是沒猜到，她與商醫生不僅是醫生與患者的關係。

出於某種本能，明初不敢對商言湛說實話。至於為什麼不敢，她暫時還想不明白。

暖呼呼的水蒸氣撲上來，濕潤了明初的鼻腔，餓意複蘇，明初聞到了餃子香。

明初快速說結束語：“總之謝謝你幫忙約醫生看診，餃子熟了，我吃飯去了。”

她掛斷電話，關了火。

有個餃子煮破皮，綠色的菜和棕色的肉在水裡漂動，和白色的完整的餃子們混作一團。

明初細細地讀著段淮發來的好友申請。

【首大口腔 商：小刀，通過一下。】

明初讀完，在急促的心跳平複之前，乾脆利落地點擊下方的“加入黑名單”。

呼——

爽了。

明初把熱騰騰的餃子盛出來放在落地窗邊的移動桌板上，對著城市夜景，忽略掉一個二個惹人心煩意亂的姓商的男人，慢悠悠享用一人食。

沒有煩心的人，速凍餃子也好吃。

直到睡前洗澡的時候，明初才想起來一件事。

段淮什麼時候改姓“商”了？

-

周一上午，正常坐班的明初收到一個不正常的好友申請。

【Rebecca：小姐姐您好，我是天維集團公關部小黎。】

明初把這條消息晾了一上午，也思考了一上午。

天維的人來聯係她？還是公關部的？

難不成，發現他們商總和她的不倫關係了？

乾思考得不出結果，下午上班時間到後，明初謹慎地給那人回複消息，沒直接點通過。

【明初：加我什麼事？】

對方回話很快，可能一直在等明初的消息。

【Rebecca：您終於回複了！我們想找您拍攝新產品的宣傳片。】

【明初：為什麼找我？】

【Rebecca：因為您形象合適，具體原因咱們見麵詳談哈～】

明初不再回複。

她與徐兮硯的熱搜，在微博文娛榜掛到現在還沒徹底消失，她都不知道排名的下降是因為時間推移，還是她爸起到了作用。

她心底裡覺得，她爸沒出力。

明初因為火鍋店湊熱鬨的無心之失，已然心力交瘁，更不可能主動在眾人麵前露臉，拍攝什麼宣傳片。

天維頂層辦公室，商言湛得到他們的邀約被素人拒絕的消息。

總助的表情和心情一樣，不太樂觀。

商言湛看起來卻很淡定，甚至可以說，有幾分愉快。

總助懷疑自己看錯，素人拒絕和徐兮硯一起合拍宣傳片，讓商總的絕妙計劃泡湯，商總反而挺開心。

商總那天晚上看到熱搜後，告訴總助，借此機會讓徐兮硯和畫麵中的女生一起拍宣傳片，突出明星和普通人都能從天維的新產品中受益。

總助那時一邊覺得這主意妙，一邊又在心裡默默吐槽，同框的女生哪裡像素人，明明比許多藝人還亮眼好不好，商總真的是單太久，單成眼神不好的鐵壁男了。

商言湛點點頭讓總助出去：“其他方案正常推進。”

靜謐的辦公室裡，商言湛帶著非常非常輕微的笑意，專注簽批文件。可過了不多時，笑意徹底消失不見。

他筆下是濃黑的墨汁，耳邊卻響起明初的聲音：

“商言湛，你有必要嗎？”

商言湛，你有必要麼。

墨汁在潔白紙張上凝聚成一個力透紙背的問號。

商言湛看了看時間，穿上外套，將弄臟的文件帶出去，讓人重新打印。之後一路走進電梯，下樓，開車離開集團。

明初在下班倒計時五分鐘時，收到一個地址。明初知道這裡，是一家私房菜館，有多好吃，就有多難預約。

如果這個消息是Libby發來的，明初二話不說拿著包就衝過去。

但這個消息是商言湛發來的，明初猶豫，糾結，苦惱。

饞蟲在腦子裡搗亂。明初牙疼好幾天，到今天，炎症終於消下去了。

她原本的計劃是今晚下班之後大吃一頓。

可能她一個人，也可能叫上沒那麼熟的同事當飯搭子。

明初原本打算去吃的地方，遠比不上商言湛發來的這家店。

明初看了看地址，再看了看手機最上方的時間，然後又看了看地址。口水分泌如瀑布，她感覺自己像巴甫洛夫的狗。

趕在下班打卡的前一分鐘，明初給商言湛發了個小表情過去。

好拍檔，不僅在床上是好拍檔，在飯桌上，也可以是好拍檔嘛。

美食美色當頭，明初說服了自己危在旦夕的警覺心。

商言湛坐在私房菜館老板的茶室裡，看著微信界麵，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

趙老板湊近想看，被商言湛躲開，趙老板佯裝委屈地說：“你發財了？笑得那麼開心，帶帶我。”

商言湛心情頗好地抿一口茶：“隻懂錢的俗人，我帶你你也不會懂。”

趙老板評價道：“茶香四溢。”他給商言湛杯子裡添茶，“你當然不需要懂錢，錢自動自發來貼你。可我不一樣啊，我需要錢。今天財神爺主動上門，我非要宰你一頓不可。”

商言湛淡淡地笑：“請便。”他眼睛也微微彎著，眼底印著債主發來的“OK”手勢小表情。

他對著手機欣賞了好一會兒，才提醒趙老板：“食材避開發物和辛辣，不要用料酒，她前天……”

“知道了，知道了。”趙老板氣得把茶杯一放，“您這是說的第三遍。”

趙老板忍不住扭頭往窗外望。他倒要看看究竟何方神聖，能將惜字如金的商言湛變成一件事提醒三遍的複讀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