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村?”玉煙黛眉緊蹙起,神色嚴肅反問道:“可是真的?”
“真的,我和阿止親眼瞧見的。”
從那石頭精處得知這個消息後,宓隱和臨止不過猶豫了片刻便馬不停蹄改道奔向太平村。他倆專門從守村官兵的腳下土地進村,果不其然從那群士兵口中聽到“燒村”兩字,看來那石頭精是沒騙他們。
又因著自家師兄不太靠譜的樣子,宓隱也沒多想就讓阿止往師姐這處趕來了。
就和自家師姐說話的這功夫,她偷偷往茅草屋裡瞄了一眼,原本住在裡麵染病的村民已少了一大半,看來他們離開的這半個多月,村民病情都好轉了,真是辛苦師姐和師兄了。
臨止接過宓隱的話點點頭道:“確實如此。”
聞言,玉煙暗道還是自己大意了,竟沒注意到村外的情況,然而對麵也是凡人,她也不能奈他們如何,是以她思索片刻道:“莫著急,我們回醫館,與柳大夫商討對策。”
“好。”
說罷,一大一小一棵草便往醫館走去,恰巧碰到來取藥的思年,兩人見他們進來便停下了手中動作。
“柳爺爺,思年哥哥。”臨止同二人打招呼。
從他們的眼神中能看得出來,都在詫異臨止為何會在此。至於宓隱早縮回口袋躲起來了,怕自己這副樣子嚇柳爺爺。反正再等半個多時辰自己就可以化出人身來,到時找個理由出來柳爺爺想是不會覺得奇怪。
就在此時,玉煙開口將從臨止口中得到的消息告訴了他們。
柳大夫愈聽麵色愈發沉重,“我叫村長來。”他率先出聲,此事不易聲張,村民們好不容易才好起來,若是讓他們聽到這消息隻怕又造成恐慌。
“好。”
說罷,他轉身去了茅草屋以商討病情為由將村長帶到藥房。
因著村長並不知臨止離開的消息,是以此時看到他在藥房也不覺奇怪。來的路上他已從柳大夫那裡聽了個大概,這會聽臨止原原本本道出後,他驀地變了臉色,渾濁的眼中似有怒火燃燒,拍桌而起喘著粗氣怒聲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我這就進京告禦狀去。”
說著,就顫顫巍巍往出走,氣勢洶洶大有不向官府討個公道誓不休的架勢。
“村長,您莫衝動。”柳老頭攔住他,勸阻道:“您這樣貿然出去,隻怕剛到村口就要被那些官兵亂□□死了。”
“那你說怎麼辦,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大家都被燒死啊。”村長停住腳步,泄憤似的狠狠拍了一下大腿,扶著藥櫃老淚縱橫而下,“哪怕是拚上我這條老命,都要保大家太平。”
這是造了什麼孽啊,想他太平村太太平平綿延至今已有千餘年,哪怕是五百年前天生異象突發洪水,他太平村也安然於世。現如今卻要在他手裡走上絕路,他無顏麵對九泉之下先祖啊。
宓隱沒什麼經曆,她也插不上話,看著村長蹲在那裡哭她心裡頗為難受,淡眉緊蹙扯了扯思年的衣袖,詢問道:“師兄,你懂得多,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思年聞聲低頭看向她,向來散漫的人此時也是一臉凝重,然而卻也隻能搖搖頭。凡人自有命數,隻能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了。
宓隱看到他搖搖頭,整個人都垮了下來,頹喪著臉,連思年都沒辦法,那是真的沒辦法了。
就在屋中眾人一籌莫展時,忽聽門外一人道:“我有辦法。”說著,就見他撩起竹簾走進屋子。
“泰平?”村長詫異地看向他,似是沒想到來人是這小子,擺擺手打發他道:“這會你就莫要添亂了。”
“村長,我確實有辦法。”泰平堅持到。
“你……”
村長欲再說他,卻被柳老頭攔住了,拉著他的胳膊道:“村長,就先聽泰平說說吧,反正你我這會也沒什麼好法子。”
說完,用眼神示意泰平將他的想法說出來。這泰平先前乃時村中出了名的潑皮,也是個可憐孩子,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年就沒了爹娘,平日裡也沒人管,也沒少拿自己臉上的胎記取笑他。不過他畢竟是長輩,隨這小子如何說他也不放在心上。
沒想到經次病情後倒是懂事了幾分,那日柳大夫去村中茅草屋為村民們診過脈閒聊時,就見泰平這娃娃跟他們打保票說:“這次病好了,我定改過自新重新做人。”
那會也隻有柳大夫同他搭了話說:“希望你說到做到。”不隻是為了旁人,更是為了自己。
此刻仍是柳大夫搭話,泰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思索片刻後斂眸自顧說道:“隻要能將我送到京城蕭府,我便能救村裡的百姓,就是得拜托大家在這段時間儘量拖住那些官兵的動作。”
村長聽了他這話,哭笑不得,甚是語重心長道:“小泰啊,我知你心不壞,可你也不能亂想法子啊,這不是拿全村人的性命開玩笑啊。”京城蕭府?那簪纓門第的高門是他們這等貧民能夠得到的嗎?
泰平抿唇不說話,轉而看向柳老頭,這老頭雖然長得慘絕人寰,現在看來卻是村裡唯一的明白人。
“好。”柳老頭拐杖重重點地,“這個主我替村長做了。”
“柳大夫你,你莫不是也糊塗了!”村長看看柳老頭又看看泰平,這都什麼時候了還火上澆油哪!
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臨止挪到柳爺爺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袖出聲道:“柳爺爺,我可以帶他去京城。”
說著,他邁著小短腿走到泰平跟前頗為鄭重道:“你之前幾次三番辱罵柳爺爺,本芝……寶寶就不與你計較了,姑且信你這一次,若是你不遵守承諾,那就休怪本寶寶無情了。”
泰平點點頭,他方才瞧著柳老頭神色有異便偷偷跟了過來,哪知在門外聽到這樣的消息,雖說他整日無賴慣了,可怎麼說也是太平村的一份子,理當在這生死存亡之際為村子貢獻一份力。
“那就這樣,小止帶泰平前往京城求助,我和村長去將此事告知村民們,咱們分頭行動。”
“好。”
“嗯。”
臨止和泰平一起應道,而後兩人同幾人道彆後出了藥房。屋外,以防萬一,臨止拿出一條黑色紗帶蒙住泰平的眼睛,試了試他確實看不到後,帶著他遁入地下。
不是他不相信這人,隻是越少人知道他才越安全,就彆怪本寶寶疑心重了。
他們走後,柳老頭也和村長分頭行動起來,老村長去通知茅草屋裡還未康複的村民,柳老頭則去村中挨家挨戶敲門通知那些守在家裡的村民。
臨止離開前還記得將宓隱交給了玉煙,此時藥房裡就剩宓隱三人,玉煙也趁著沒有外人問起了她話。
“阿宓,怎的就你和那小靈芝回來了,師父呢?”
宓隱支支吾吾半天不說話,她在想是說實話,還是編個靠譜的理由讓師姐相信。
一旁的思年瞅一眼小師妹那樣子,自信滿滿地道出一句:“師姐,你就彆問了,咱小師妹鐵定是偷跑出來的。”
“是嗎?”玉煙問道,若說要在師弟和師妹中選一個,她還是願意聽師妹說。
宓隱垂下花骨朵,默默點點頭,真真是出師不利啊,若是被師叔知道了,隻怕日後更是沒得自由了。
“你啊。”玉煙也不知該說她什麼,隻用指尖輕輕點了點淡紫色的小花骨朵。
就在問宓隱話的這會功夫,她已千裡傳音師父,然而並沒有得到回音,這個時辰想必師父還在休息。罷了,師妹偷溜出來的事還是日後再說吧。
柳老頭腿腳不利索走得慢,走到醫館門口才發現自己忘了拄拐,回來取拐杖時就看到小阿宓站在那裡,見過臨止再見她也不覺奇怪了,笑著同她點點頭,拿起靠在門邊的拐杖就要離開。
宓隱見他又要走,忙叫住他問道:“柳爺爺,我們能做些什麼?”
“小丫頭,你們啊就待在這裡,若是真燒起來,你們就快些跑。”柳老頭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笑眯眯說著這好似無關緊要的話。
在旁人聽來,卻不儘傷感。
玉煙上前拉住她,提醒她道:“小師妹你就聽柳大夫的吧,你這樣打扮出去活脫脫一個人間富貴小公主,村民們如何能信你,說不準還以為您和外頭那些官兵是一夥的呢。”
宓隱轉念一想覺得師姐說得不錯,她打了個響指一轉圈將身上那件留仙裙換成了粗布衣裳,問她:“這樣可以嗎?”
玉煙和思年看著自家小師妹這副農家小丫頭打扮相視一笑,異口同聲道:“可像極了。”
這般回答她後,玉煙也憑空一點將身上的朱紗長袍換成了同色粗布薄衫,思年則將雪錦長袍換成了灰白短打,看著頗像是經水洗了無數次褪色成這樣一般。
此時三人站在一處,若不是知他們是同門弟子,還以為是一家三口呢。
“柳爺爺,我們可以跟你一道去了嗎?”宓隱等不及了,不能擅自對他們用法術,還不能撿塊石頭砸得他們翻個跟頭麼。
柳老頭拱手道:“那就有勞你們了。”
人多力量大,集齊所有的村民不過用了半刻鐘。柳老頭帶著守在家中的村民們手拿農具往村口走去,村長帶著醫館中的村民們也往村口去,兩隊人於村口三岔路口相遇,相望無言,然而眼神卻無比堅定,他們都在為了守護自己的家園挺身而出。
不知是誰第一個跑到對方的隊伍裡,而後兩隊村民合而為一。年輕壯實的男人們將孩童婦女和老人們擋在身後,攜手向著那一道隔絕他們生的希望的柴堆圍擋走去,不畏天災,同仇敵愾,共生共死。
夏日的天就如同關公的臉,說變就變。此時風聲大作,夾雜著碩大的雨珠漸次滴下,如泣如訴,似在悲憫這些凡人,又好似在為他們鼓氣呐喊。
宓隱被玉煙護著站在人群後方,看到這些不畏生死的凡人,小小的她油然而生出一種敬佩,不得不說,沒有法術支撐的人界能於六界有一席之位,是有原因的。
他們的愛與無畏在這片沃土上生生不息,前赴後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