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廂,目送兩人離開後,石頭精循著他們的氣息摸到了流觴閣。
就在石頭精來到流觴閣的一瞬,玉睢也到了,那石頭見到他後邀功似的在他麵前跳來跳去。玉睢見狀,也不吝表揚,笑著點點頭將它召回,連帶著將長安城中的分身都召回體內。
既然他要找的人已找到,也不必再如此大費周章。
原來這石頭精就是玉睢化身,他確是從太平村而來,隻是被瑣事絆住腳去遲一步便跑了個空。玉睢跟在尋瀾他們之後來到長安城外,然而進城之後就再感受不到他的氣息,玉睢想他定是將自己的氣息隱匿起來。
自己雖算是天資超凡,但修為比起尋瀾仍差上些許,是以他一時半刻也搜尋不到尋瀾他們所在,便索性在長安落腳了,反正魔界除了打打殺殺也無旁的事。
而後他又化出數個分身散布在長安城各個角落,想著總會找到他們。就在他百無聊賴之際,便碰到了宓隱二人,看,土裡的分身還真起了作用。
彼時尋瀾還未醒來,他仍被困在自己那一方天地中,勝遇消失後不久,尋瀾突然被一片迷霧包圍,他四顧茫然,步伐猶豫,不知該邁向何方,他從未有過這種感覺。
驀地他聽到虛空中傳來一道熟悉的清冷聲音:“可是感到迷茫?可是不知該去向何方?可是不知,自己為何而生?”
他想反駁,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唇瓣微微顫抖,桃花眼裡金色的流光也儘數被迷霧吞噬。漸漸地,尋瀾開始在心底無聲地反問自己到底為何而生,此生該去向何方,為何他會感到如此迷茫。
他愈想愈覺得慌亂,緊緊捂著耳朵蹲下來,搖搖頭不去聽那一直回蕩在他耳邊的魔音,仿佛這樣就能逃避一樣。此時的尋瀾絲毫沒有平日裡那般雲淡風輕,看起來脆弱有令人心疼。
夢外,玉睢站在他的床邊,正暗歎此人好歹是修行幾千年的鬼君怎的絲毫不差外人入侵時,突然發覺異樣。他劍眉微蹙,分出一縷神識試圖侵入尋瀾腦海查探,還未接觸到他便被一股充滿敵意的鬼氣阻擋。
他一時不妨被懟地後退半步,穩住腳步後玉睢收回手,看著躺在床上的人露出意味深長的一笑,嘖,堂堂鬼君也會被心魔所困,五百年前衝破浮屠塔的那股肆意勁哪去了。
想他玉睢也不是趁人之危之輩,便是打也要光明正大與他打一架,罷了,這次就算了,反正來日方長。
這般想著,他十分好心地給尋瀾施了靜心術,又設了下了結界以防不測,畢竟這人還是仙界逃犯,若是被那群偽君子發現了,可就多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做完這些,玉睢在尋瀾耳邊放了顆小黑石頭便飄然離去。
臨止帶著泰平到蕭府時,蕭府主人還未放衙,兩人便坐在府中後院一棵蔥鬱的梧桐樹上歇涼,這一等便是兩個時辰,申時一刻終看到府中主人歸家。
這期間,臨止雖著急卻也無可奈何,皇宮有龍氣庇佑,他若是擅闖隻怕會被那死龍一口吃掉。這會眼看著主人回來了,忙推搡著身旁的人催促他下去。
“人回來了,你快去。”
“再等等,等他用罷午膳會去書房,那時他周圍無人我才好見他,若是這般貿然出現在眾人麵前,隻會適得其反。”泰平目光追隨著那人,抿唇道。
臨止聞言,嘀咕了一句:“真麻煩。”他心中仍對泰平有疑,不信平日裡似流氓無賴的人會一夕之間轉性,他索性抱頭躺在樹枝上,扭頭不看他,正所謂眼不見心不煩。
約莫過了一炷香時間,他聽到旁邊的人說:“我走了,知你本事通天,你可與我一道去藏於暗處,若是談成了,你隻需回村等著便是,若是不成……”
這人說話不說完,若是不成他定然會讓他見不到明日的太陽,臨止這般想著,便聽到他說:“若是不成,我與大家共生死。”
說完便沒了聲,須臾後,臨止隻聽“咚”的一聲響,轉身一看,是泰平跳下去了,他動作矯捷躲過府中下人,徑直進了書房。
待他進去後,臨止噌得遁入地底,也衝著書房去了,隻不過他在地下他們在地上。
他們說了多久,臨止便聽了多久,從最初的質疑到最後的震驚,直到踏上回村的路還在發懵。萬萬沒想到他竟是尚書令的親弟弟,他不姓泰,他姓蕭名泰平。
以往因為他那張臭嘴,臨止總看不他不順眼,然而柳爺爺不在意自己便沒理由去找他事,且柳爺爺說了泰平無父無母是個可憐孩子,是以臨止見了他都是繞著走。卻沒想到,他還有個官居高位的哥哥,果然深藏不露啊。
臨止在人間呆的久了,自然知道尚書令的地位。這下村裡的人真的有救了,他現在隻要回去將消息告訴村長爺爺,等著蕭泰平帶人來幫大家渡此難關。
*
太平村。
那些擺弄木柴的官兵看到烏泱泱往村口來的村民,嚇得撂下手中木柴退開三尺遠。那手拿火把的官兵,抻長胳膊將火把放在澆了油的木柴上恐嚇道:“都滾回去,不然我就點火了。”
村民們隻是愣了一瞬,而後更用力地握緊兩旁同伴的手,一直走到木柴堆後方停了腳步,嚇得拿火把那官兵轉身就跑,被風吹得亂舞的火苗燒焦了他鬢邊的頭發,他燙也不停腳,狠狠拍著自己的腦袋將火撲滅,儘職儘責將火把交給同僚後,捂著頭縮在隊伍後。
村長站在人群最前方,背雖佝僂氣勢卻不輸,指著麵前的木柴揚聲質問道:“不知各位兵老爺將這木柴堆於我太平村口是為何意?”
“自然是縣令大人的意思了。”開口的便是那日提議放火燒村的官兵,他裝模作樣說道:“大人有令,太平村疫情日益嚴重,為了本縣百姓安危考慮,大人百般無奈命我們進一步封鎖太平村,將瘟疫控製在你村之內。”
聽他這般胡說,有脾氣的村民可不乾了,反駁道:“你彆瞧著我們老實就唬我們,你們這架勢明明是要燒死我們,哼,朗朗乾坤之下還有沒有王法了!”
說完,吆喝四周的同伴道:“兄弟們,我們一起踹了這木柴堆,看他們還敢不敢點火。”
人群紛紛動起來,要衝破這道坎。
村長見狀攔住他們“大家莫衝動!”無論如何也不能和官府起衝突,到時候遭罪的還是他們這些貧苦老百姓,眼下先拖住不讓他們點火,等臨止拿了消息回來再做決斷不遲。
這般想著,村長同對麵的官兵說道:“各位兵老爺,天降瘟疫也於我等鄉野草民而言本就是無妄之災,縣令大人有他的打算,不給我們村子派大夫來,我們也能理解,所以我們想儘辦法自救。”
“現下柳大夫已然研製出了治療瘟疫的藥方,村上染疫的村民也都漸漸好起來了,懇請各位官老爺通報縣令大人一聲,讓他放村裡人一條生路吧。”
站在這的官兵們心知肚明這本就不是縣令下的命令,誰也不想接下這話茬,若是被縣令大人知曉他們擅作主張,隻怕他們連飯碗都不保了。
是以有人出聲道:“渾說什麼?得了瘟疫哪有好的,大家彆聽這老頭胡說,他們就是想出來傳染給我們。既然都在這,我們何不將他們一舉消滅。”
這話煽動的幾十號士兵蠢蠢欲動,豎起長槍擺出進攻姿勢。
宓隱一直在後麵聽著,此時也顧不得什麼兩界互不乾涉了,雙手交叉於胸前,右手食指與中指相並指向前方,雙眼緊閉默念口訣“萬物有靈,聽吾口令,虛幻之花,亦存風華,開!”
隨著她睜開眼的一霎,那些官兵手中的長槍儘數被狗尾巴花取代。
“這,這是怎麼回事?”那些士兵目瞪口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突然就有人喊了一句,“有妖怪啊!”
而後他們便紛紛扔下手中“狗尾巴草”,大喊道:“燒死他們燒死他們,燒死妖怪。”
這頭的村民看到官兵們紛紛扔下長槍,麵麵相覷,不知他們發什麼瘋,隨後便看到有人手執火把口中大喊著“燒死妖怪”的話,將火把扔到他們麵前的柴堆上,大風刮過,星星之火便以燎原之勢燃了起來。
村民們見狀,都慌亂起來,不知該如何。
此時忽聽柳大夫大聲道:“大家不要亂,先救火!”
聽到這話,村民們仿佛有了主心骨似的,帶了農具的當場鏟起了土往火堆上揚,其餘的則紛紛跑回家取木桶打水。
宓隱瞧著勢頭不對,知道自己怕是做錯事了,忙扯了扯玉煙的衣袖,眨巴著水潤的星眸甚是無辜地看向她,求助道:師姐,怎辦。
玉煙方才一看到那些幻術,便知是小師妹所為,隻不過她這一動無異於火上澆油,現下隻能認命地替她收拾爛攤子,隻不過在動手前向思年使了個眼神。
思年了然,抬起垂在身側的手於虛空中畫了個圈,便見周圍畫麵定格在這瞬間,隻餘那愈燃愈烈的火。
玉煙飛升至半空中,雙手結印念念有詞“幽幽冥府,渺渺忘川,弱水為引,水既來之,火即滅之”,話音未落,竟是引來了一泓清水凝聚在半空中,隨著她一聲“去”,那水便如傾盆而下,澆滅柴上明火。
下方,唯二能動的兩人皆目不轉睛地看著玉煙,宓隱眼中滿是豔羨,何時自己能有這般本事。思年眼中則隻能看到她一人,哪怕此時師姐不過身著普通衣裳,在他眼中也萬分耀眼。
看到火被撲滅,玉煙收手落回地麵上,對著兩個發呆的人揮了揮手。
“師姐,你好厲害!”宓隱收回目光,毫不吝嗇自己的誇讚。
這也不是頭一遭聽阿宓的誇獎,但不知為何玉煙這會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謙虛道:“不值一提。”
“是很厲害。”思年開口了,語氣平平,看向自家師姐的眼中卻含著淡淡的笑意。
“呸呸呸。”臨止一露頭便啃了一嘴泥,吐乾淨嘴裡的泥水後問他們,“什麼厲害不厲害的?”
宓隱一看到他,驚喜道:“阿止,你回來了,怎麼樣?”
臨止從地下跳出來,抹乾淨臉上的泥將好消息告訴了他們,說:“沒想到吧,我們太平村也是藏龍臥虎之地啊,我要趕快將這個消息告訴村長爺爺。”
說著,他便邁開小短腿轉頭就跑,看到眼前甚是熟悉的畫麵,腳步一頓,回頭指著被定住的村民們說道:“玉煙姐姐,可以解了嗎?”
他雖不知道他們使了定格術是做了什麼,但肯定不是壞事,是以他並不打算刨根問底,隻是問現下能否解了法術。
玉煙聞言,同思年努了努嘴,便見他乖乖地解了定格術。
時光恢複流轉後,村民們就被淋了個通透,卻毫不覺得狼狽,看到被滅掉的火堆,嘴裡念叨著:“下雨了!下雨了!火滅了!”這定是上蒼憐憫啊,隻見他們紛紛跪在地上說著感謝上蒼的話。
而那群官兵看著自己扔在地上的長槍皆不知所以。
早在村民們跪在地上時,玉煙思年就帶著宓隱隱匿於村口老槐樹後,他們才不會跪金極那無恥老兒。
臨止則在思年解開術法的那瞬跑到了村長旁邊,待村長回神後,扒在他的耳旁將消息悄悄傳達給了他,而後便回到了柳老頭身邊。
片刻後,雨消雲散,露出火色的夕陽。
那群被宓隱戲弄了一番卻毫不自知官兵,觀縱火不成正亂成一團,撿了各自兵器退回柵欄處欲另謀他法。
村長聽到消息後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皇城到此五十裡路,平日走著去也不過三個時辰,泰平他們想必會更快些。且現下這些官兵已退回,今夜應是不會再挑事,大家隻要堅持到泰平回來就會沒事的。
思及此,村長與柳大夫商議一番後,讓那些老弱婦孺們各自歸家,並再三叮囑他們若是感覺身體不適立即到醫館就診,留了村中壯實的男子守在村口。
也幸虧柳大夫這提議,他猜這些官兵不會就此罷休,果不其然他們不過消停了一個時辰,待太陽落山後又卷土重來了。
原來這群士兵方才慌亂撤離後,覺得在這些村民麵前丟了顏麵,若是留他們在世上,日後被旁人知曉今日狼狽,豈不丟人丟大發了。是以他們一不做二不休,達成一致,待到天色變暗就衝回去,村口那二十來個村民又如何能擋得住他們。
就在他們整隊持槍與舉著鐵鍁的村民對峙時,忽聽後方傳來充滿戾氣的渾厚聲音:“爾等放肆!”
話音將落,不待這五十士兵回神,便被來人不費吹灰之力撂倒在地上了。躺在地上還不安生,嘴上怒罵道:“你是何人,膽敢阻礙官府辦事,不想活了!”
站著的這人還未開口,便聽後方傳來聲音,“哦,本官倒是要瞧瞧,是哪方官府敢如此膽大妄為!”聲音雖低,卻自帶威嚴。
“你們快看!那個人好像是泰平!”夏日太陽雖已落山,天卻還是餘亮的,是以有眼神好的看到了自己認識的人,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眾村民聞言忽視了地上躺著的官兵,都走近幾步看向後來的那些人。
樹後,一直未離開的宓隱看到來人便猜到是阿止口中救村民們的人了。她看著那人以一己之力打倒五十官兵頗為厲害的樣子,小小的眼睛裡滿是疑惑,問玉煙道:“凡人又不會法術,這人怎麼這般厲害。”
“凡人不會法術,他們卻精通習武之道。”玉煙回答道。
“習武?那又是何物?”宓隱仍是不解,她還未在那些凡間話本子裡見過。
誠然到她手中的話本子都是諸如《三國》《紅樓》之類的,壓根不涉及半點江湖,皆是因為尋瀾深知她看樣學樣的性子,若是被她看到人間江湖,武林爭鋒,隻怕又要習武了。
“這……”這真是難住玉煙了,她著實不知這個要如何同宓隱解釋,騰出一隻手默默戳了戳思年的後腰。
“咳。”思年向來怕癢,差點沒忍住笑出來,輕咳一聲同宓隱解釋道:“隱主,這凡間習武便於我們的修煉一般。這武術乃是凡人的防身之術,我們以靈力修法,凡人則以內力習武,法術與武術似兩條平行的大道,望不到頭,卻無人敢保證它們沒有相交的一日。”
“哦~”宓隱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這麼厲害,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學學。
正這般思忖著,便見臨止來尋他們,喚他們一起回醫館去。
原來就這會功夫,那後來的人也就是臨止口中的尚書令,經過現場審問得知事情確如自家弟弟所言後,大發雷霆,已派下屬將那些士兵儘數壓往京中去了,想來這縣太爺烏紗帽定要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