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這鬼天氣不能出門,宓隱閒來無事又拉著臨止在楚河漢界之外兩岸廝殺。
這是她看阿福,就是第一日引他們進店那個店小二和彆人對弈,覺得甚是稀奇,愣是杵在一旁看了一個時辰,自此一發不可收拾。
每日從外麵回來都要拉著臨止玩,化回原身也阻擋不了她的腳步,琉璃瓶都被搬到八仙桌上了,她就扒著瓶口使喚自家師叔按自己的指揮走。
至於為何不與尋瀾對弈,皆是因為師叔棋藝太過高超,也從不讓她,所以宓隱總是輸,自然也就拒絕與他對弈了。
將紫檀棋盤放在八仙桌上,宓隱執起白玉象棋擺起自己的軍陣。
這副白玉象棋是尋瀾送她的,他是見小丫頭對此生了興趣,便從乾坤袖的角落裡扒拉出這副古白玉象棋。
宓隱和臨止擺好各自的軍陣,分彆搖了骰子,點數大的先行出棋,意料之中的,臨止又搖出了六點。
他甚是抱歉地一笑,“對不住了阿宓,我先走一步。”說罷,就率先走了車。
“拱卒。”宓隱用指尖輕輕推了一下她的棋子。
“上馬。”
“拱卒。”
“駕炮。”
“拱卒。”
“阿宓,你行不行……”怎麼說都玩了五六天了,永遠都是一招拱卒,自己吧,雖然在第一次和她對弈時被宓隱的卒將了軍,但是輸了三次之後再未輸過,搞得他都不好意思和她一起下棋了。
然而他好心提醒幾次後,宓隱還是堅持己見,將拱卒棋法進行到底,他也便不說了,左右圖個樂子,他也不那麼認真了,時不時也會放放水,讓她的卒吃自己的帥,畢竟阿宓開心了,這氣氛才能好起來。
宓隱一聽他這話,勝負欲當即就被激起來了,這簡直是在質疑她的棋藝,當即擼起袖子跪坐在椅子上,藕段似的雙臂撐在桌子上一口氣將卒拱到了臨止的帥帳前。
是的沒錯,臨止的帥每次就是這樣沒了的,正所謂出棋不意,攻其不備。
尋瀾坐在宓隱身旁,看著兩人在方寸棋盤上你追我趕,你打我殺,但笑不語,隻是時不時往宓隱杯中添滿水,不至太涼,也不會很燙。又分出一絲靈力護在宓隱身後,免得小丫頭太過激動又摔到地上。
自己的小兵拱到對方帥帳了,宓隱也不著急了,換了個姿勢放下腿坐回椅子上,轉頭看著身邊的人伸手道:“師叔,想吃糖葫蘆,葡萄的。”山楂的太酸,她不喜歡一切酸的東西。
人間好吃的玩意真是太多了,這街邊的小吃她覺得比大酒樓的珍饈還吸引她。隻不過她自製力向來不好,小零嘴都被師叔收起來了,想吃的話還得管他要,要是自己能有銀子就好了,想吃什麼自己隻管去買,也不用被拘束著。
尋瀾低頭看向她,輕搖著頭婉拒道:“今日已經過量,不能再吃了。”雖說處處由著她,但也不能毫無顧忌,萬一吃出個牙疼病如何。
聞言,宓隱若無其事地順手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嘟囔道:“好吧。”
唉,她好想去賺銀子花啊,聽阿止說,凡間那些修道的畫個符就能賣好些錢,可惜她不會啊,又不是學驅鬼的。而且她幾乎與師叔寸步不離,雖說無比安全可靠,可是貌似沒有點自由啊。
這般想著,她驟然沒了下棋的心思,且生出一股強烈的想要離開師叔的念頭。
尋瀾瞧她驀地沒了下棋的興致,以為是不讓小丫頭吃糖葫蘆又跟自己置氣了,不過他當時也未多言,隻是晚上搖鈴喚晚膳時讓金掌櫃多加了一份核桃酥。
殊不知,兩人的所想可以說是天南地北,而尋瀾也未曾料到宓隱會那般膽大,不過也是因為她這次出乎意料的行為,讓他見到了一位久彆的故人,並揭開了千年前覆在真相上的黑紗。
這晚,心裡藏著事的宓隱耷拉著花骨朵無眠到醜時,在幽靜的夜裡冥想,驀地聽到自家師叔熟悉的夢囈。
宓隱條件反射似的抬起花骨朵,想像往常那樣叫醒他,然而“師”字即將叫出口時,她卻猛地抬起嫩葉捂住花骨朵,噤了聲。
這可真真是天賜良機啊。
每當這個時候,師叔的神識最鬆懈,是以宓隱突然有了大膽的想法。
她默默看了一眼緊皺著眉左右晃腦袋,深陷夢魘的師叔,在心底說了聲對不起,而後拽出自己的小短腿,悄摸摸滑下琉璃瓶,又順著桌子腿落到地上,縮起兩片葉子從門縫中穿過。
她趴在隔扇外的門檻上聽著裡麵的聲音,師叔貌似還在做夢,放心地籲了口氣。轉頭跑到臨止睡著的羅漢床邊,運氣跳到他身上,趴在他耳邊喚道:“阿止,阿止,醒醒。”
臨止睡得迷迷瞪瞪,夢裡的他正坐在天山雪蓮中啃蓮子,突然於虛空中傳來一道聲音,雪蓮不見了,蓮子也沒了。
他晃了晃腦袋掙紮著半睜開眼,房間裡留了一盞昏黃的夜燈,他用那朦朧的雙眼掃視一周也未發現異常,這莫不是黑日裡活見鬼了嗎?
可惜了,他千年養神芝可不怕這玩意,就讓這小鬼瞧瞧自己的身手吧。這般想著,臨止來了勁,一個鷂子翻身跳起來,奶聲挑釁道:“何方小鬼,在爺爺麵前還不速速現身。”
宓隱被他這一跳整的措不及防,抬起花骨朵左右瞅著糯聲道:“哪裡有鬼!”讓她看看,長這麼大她還沒見過鬼呢!
“呃...”臨止順著聲音才瞅見宓隱,放下手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道:“好像已經走了。”怎麼能說自己把她當鬼了呢。
“不過阿宓,你晚上不是應該待在琉璃瓶裡嗎?”就是雷公電母出山也叫不醒的那種。
聽他問出這話,宓隱神秘兮兮地朝他勾了勾葉子,看他趴下來後悄聲道:“阿止,我們是不是好朋友?”
臨止點點頭,“當然。”
“那,朋友的有求於你,你該如何?”
“自然是兩肋插刀,赴湯蹈火。”不然還能咋地。
聞言,宓隱用那輕飄飄的葉子拍了拍臨止撐在床上的胳膊,“既然如此,你就帶我走吧。”
“什麼玩意?”臨止還沒反應過來,事情聽起來好像不太妙的樣子。
“噓,你小點聲,彆把師叔吵醒了。”
合著這是想趁著尊上睡著偷溜啊,這可不成,雖說尊上是讓自己跟著阿宓,但歸根結底自己這條命還是攥在尊上手中啊。
臨止都不敢想,若是今晚他帶著阿宓溜走,明日迎來的將會是什麼,他光是想想都覺得可怕。尊上罰阿宓是不可能的,肯定問也不問就以為是自己擅自帶走阿宓的,這忙怎麼想都沒法幫。
是以他開口道:“阿宓,這樣不行吧,萬一尊上生氣了怎麼辦?”
“怕什麼,出了事有我擔著。”宓隱信誓旦旦道,說完這話又上下打量著他:“你莫不是害怕,若是你不想走的話,那我就自己走了。”
說罷,就跳下羅漢床往露台去。
“哎哎哎,阿宓你等等我。”臨止忙開口,開玩笑,就她現在這沒狗尾巴草高,沒柳條壯的搖樣,能放她一個人出去,稍不注意都能被人一腳踩掉半條命。
聽到臨止的呼喚,宓隱背對著他憋著笑甚是憂傷道:“送彆的話就不必說了,阿止你我...”
“我跟你一起。”
“阿止你真好!”宓隱跳著轉過身。
雖說她此時是琉璃草模樣,不過看著她用一片葉子捂著花骨朵,身子抖個不停,臨止萬分確定她在偷笑。他無奈地歎了口氣,任命地伸出手讓她跳到自己手中,把她揣在口袋裡,又拽了兩根將將長了半寸的發絲化作芝須塞到口袋裡。
“琉璃瓶帶不上,若是感覺身體不適就先吃這個湊合湊合。”
“謝謝阿止,你真好!”宓隱用兩片嫩葉分彆卷著一根芝須,晃著花骨朵表達著自己的開心。
“我們出發吧!”再過一個時辰就要黎明了,師叔若是醒了那就走不了了。
“去哪?”總得有個方向吧,這偌大的長安他倆摞起來還沒一人高的小不點能去哪。
“去皇宮。”
臨止將要邁出的腳猛地一頓,認真道:“阿宓,那裡你不能去。”
一聽這話,宓隱又哭喪起來,“嗚嗚嗚,人家就是想看看皇宮長什麼樣,師叔不讓去,阿止你也不讓去,我隻想在門口看一眼都不行嗎?”
“那我們看一眼就回來?”臨止可聽不得她這副哭腔,他唯二的嗜好就是喜歡聽一切世間美好的聲音,在他眼中,中意的聲音可比絕美的容顏重要得多。
更何況阿宓聲音本就軟糯,對他來說根本無法抵禦。
“嗯。”宓隱嘴上這般答應著,不過之後會發生什麼她可就說不上來了,畢竟世事無常啊!
而此時,深陷夢魘中的尋瀾再一次以看客的身份,目睹了那一幕,他已經記不清有多少次,看那個人在自己懷中化作無數星星點點的光,消逝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