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自家師兄氣定神閒地坐在房中絲毫沒有外出的意思,宓隱忍不住問他:“師兄,我們不用跟他們一起嗎?那偷小孩的賊可是妖呢,憑這些捕快肯定抓不到的。”
聞言,思年頗為自信地同她解釋道:“放心,師兄早已分出神識跟著他們了。”
聽他這樣說,宓隱便放心了,乖乖坐在一旁等消息,期間還不停地安慰公冶夫人。
公冶夫人瞧她長得甚是討喜,尤其那雙烏亮的杏眸,裡麵仿佛住滿了盛開的花,哪怕隻是靜靜地看著你也會覺得心曠神怡。有她陪著,公冶夫人這幾日的低落心情也有了回轉,時不時還會與宓隱說上一句。
“小姑娘,你修煉多久了啊?”
“我啊,五百……五十年,我修煉五十年了!”宓隱時刻謹記師叔的叮囑,除了師叔和師兄、師姐,絕不向旁人透露自己的年齡和原身。
公冶夫人聞言,圓眼微張,似是不相信,小姑娘看著不過十歲,這僅修煉的年歲就比自己年齡多了二十年。誠然,若是給她知道宓隱已經五百歲了,隻怕她就要當場暈厥過去了。
隻見她掩麵驚歎道:“真看不出來,你是因為修煉才如此年幼的嗎?”容顏向來是女子最在意的,公冶夫人當然也不例外,這世間女子啊最怕那朱顏辭鏡花辭樹。
然而宓隱並不知道她關注的點,隻是搖搖頭道:“不是,我有病,長不大的病。”她這可說的是大實話,不過師叔還沒找到她的病根。
一旁閉目養神的思年聽到小師妹這話,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宓隱聽到後瞥了他一眼,不高興道:“師兄你笑什麼,我說的不對嗎?!”
看自家小師妹不高興了,思年忍著笑意恭維道:“對對對,師妹你說得都對。”
而那公冶夫人也沒想到宓隱會如此實誠,也未曾想到自己這話會問到她的痛處,忽略宓隱的五十年,甚是憐愛地摸了摸她的發絲柔聲道:“你一定會好起來的,長大了定是個招人愛的漂亮姑娘。”
宓隱被她這麼一誇,兩頰浮上一絲緋意,摳著裙擺上糯聲道:“真的嗎?”
公冶夫人點點頭說:“真的。”
宓隱見過的人屈指可數,不知何謂漂亮,看人全憑感覺。就像她覺得不食人間煙火的師叔最好看,玉骨英姿的玉煙師姐也好看,眼前溫婉的公冶夫人也好看,就連方才笑她的師兄也好看。是以聽公冶夫人這般說,宓隱莫名開始期待自己長大後的模樣。自己怎麼著也算是小花一朵,真到開花那日,一定不會醜到哪裡去的吧!
這廂,隱宗藏書閣內,尋瀾自是將宓隱期盼的眼神看個分明,他明知阿宓為何不能長大卻無能為力,隻能用喂心頭血這種最笨的法子為她固魂,而追回的這一魂,靠的還是母親留給他的溯回書。
想到此處,他扶額撐在書案上,自顧思索著,桃花眼裡一片深沉。正當此時,他驀地感受到山下結界波動,麵無表情拂手抹去水鏡畫麵,待它變回毫不起眼的硯台後起身離開。
宓隱三人在府中等了一個時辰,終於等回了前去搜查的捕快們,而他們帶回的揪心消息,宓隱也從師兄歸來的神識那提前知曉了。
五處皆未見到孩子蹤影,但是卻留下每個孩子的隨身物品,公冶大人幺女的銀鐲,城東林家二小姐的發簪,城西海家小少爺的老虎鞋,城南閻家獨子的長命鎖還有城北杜家三少爺的腰佩,看起來就像是故意留下的線索。
思年看著桌上的五樣小東西陷入沉思,久久未語。而公冶南和捕快們心中雖著急卻也不好催問他,轉而看向一旁看起來甚是好說話的宓隱。
隻見公冶南幾步挪到宓隱身邊,彎腰低聲道:“小師父,你要不問問你師兄現在該怎麼辦?”也不知道女兒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可急死他了,還有旁的那幾家,都是城中有頭有臉的人家,遲遲不見案件進展,都派人常坐他家門口了。
宓隱以為是哪個捕快大叔同她說話,看也未看便回道:“莫急,若是想到法子師兄一定會告訴大家的。”說完,她轉頭看向身邊的人安慰道:“大叔您放……”
而待看清身旁的人後,她這“心”字當時就卡在了喉嚨裡,默默往左邊挪了一步,不過轉念想到他丟失的女兒,又挪回半步說了句:“郡守大人,您不用擔心,若是師兄沒法子還有我們掌門呢。”
“你是說隱宗掌門?”
宓隱點點頭,杏眸裡滿是驕傲道:“是呀,我掌門師叔可厲害了,不僅長得好看,修為還極高,旁的我不敢打包票,可就這小小的偷孩子妖,我師叔勾勾指頭就能降伏一百個。要知道我師叔可是早就渡了飛升的雷劫,隻是他不想去仙界,便一直待在人間了。”一說起自家師叔,宓隱就跟打開了話匣子似的,完全不似剛見到公冶南時那般拘謹,簡直判若兩人。
聽她這般說,公冶南不由地生出幾分好奇,也不知有生之年能否有幸見一次這位隻存在於《瑞臨秘史》中的人物。
宓隱神采飛揚的和公冶南說了半會,忽而聽到自家師兄開口叫郡守大人。
“小師父可是有眉目了?”
思年搖搖頭說:“隻是猜測,據我推算,這妖恐怕是想用這幾個小孩做陣眼,結五行聚陰陣。”
宓隱在書中見過的陣法沒有上千也有上百了,卻還從未聽說過這陣法名,是以她略帶疑惑問道:“師兄,五星聚陰陣是什麼?”
“是一種陰邪陣法,結陣者以金、木、水、火、土五行為陣眼,每個陣眼對應與其屬性相生之人作為祭靈,在子時結成陣法,能聚集陰氣,迅速增長修為。”思年解釋道。然而有一點他想不明白的是,此法乃是他們冥界禁法,為何會被妖用了去,亦或是小師妹所感有誤,擄走孩子的其實是鬼修。
“那為何會不擄大人,專挑小孩抓?”宓隱不解道。
“用未染汙濁的小孩為祭,效果最佳。”
聞言,宓隱眉頭蹙起,這妖也太陰損了,連孩子都不放過。再想到那小妖今晚可能就會結陣,宓隱再次問道:“師兄,我們現在怎麼辦,要不再用追蹤陣試試,看能不能查到他們現在的位置?”
便是她不提,思年也有這個想法,他看了看公冶南和五位捕快說:“勞煩大家在外等候片刻。”
公冶南點點頭,帶了幾位捕快到屋外去等。
等房裡隻剩宓隱二人後,她拿起兩個小女孩的發簪和環佩說:“師兄,我幫你結兩個。”雖說她是個半吊子,不過多少能給自家師兄減輕點負擔,也好快些得到結果。
“謝謝小師妹了,不過這次結一陣即可。”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宓隱也不影響他了,將手中的東西放下,並與其他幾件一同擺好,坐等師兄結陣。
因著這次是五物共陣,所以搜尋起來會更快,追蹤陣上隻會顯示五種氣息共存之處。而此時,隻有一個地方,同時存在了五個孩子的蹤跡。
思年麵色凝重暗道,為何會是那個地方?
宓隱看他睜開眼,迫不及待問:“師兄,可找到了?”
“找到了。”
“在哪裡?”
“追蹤圖內顯示位置是隱山。”
“隱山?”宓隱怎麼也想不到會是隱山,這根本不可能,隱山四處都被師叔設下了結界,若是有動靜師叔不可能發現不了,是以她搖搖頭說:“師兄你看錯了吧。”
“應當不會錯。”思年也想是自己看錯了,然而他對自己的陣法還是很有自信的。
“要不你先傳音師叔同他說一下吧。”事情牽涉到隱山,宓隱不得不謹慎起來,她不想師叔因此受影響。
“嗯,我這就傳音師父。”說罷,思年用千裡傳音術將他得到的結果告訴尋瀾。
接到思年的傳音時,尋瀾正站在半空看一隻靈芝精蠢兮兮地在他設下的結界中打轉,他摩挲著腰佩漫不經心地回道:“是嗎?既然都查到了就跟著你的感覺走,為師設下的結界也不是牢不可破不是,徒兒你該知道,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高人哪。”
說完這話,他輕點指尖,又在那靈芝精麵前開出一條透明的通道,直通向山中某處。
聽到師父這說,思年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並將他的話轉告給小師妹。
“既然師叔都這樣說了,那我們便快些行動吧。”
說罷,兩人一齊來到了屋外。思年同屋外等著的幾人說道:“位置已經確定,請各位隨我們一道前去。”
“好好好,車早已備好,就等小師父你這句話了。”公冶南連聲道好。吩咐五位捕快帶齊家當與他一同前去。
幾位捕快各佩有良駒,是以此次去往隱山還是公冶南與宓隱思年三人同乘一車,不過這次倒沒有來時氣氛那般尷尬了,路上公冶南一直說著感謝的話。
等幾人到隱山口時已是申時,日頭逐漸西斜,約莫再過一個時辰就會落下,到那時搜查會更難。除了思年,其他幾人皆對山中情境不熟悉,是以不消他提醒,大家都自覺地跟在了他身後。而宓隱,她連隱宗所在的落日峰都未出過,又怎會熟悉這旭日峰的路線。所以,她甚是乖巧地由自家師兄牽著,一路小跑著跟上他的步伐,她可不想因為自己這小短腿耽誤了救孩子們的時辰。
越往山裡去,樹木越茂密,遮住了天上日光,霎時變得陰暗起來,時不時吹過一陣陰風,還有走獸的嚎叫,一行人心都緊緊揪起。即便是宓隱,也沒了往日的隨性,唇瓣緊緊抿起,杏眸裡滿是認真,向來視若珍寶的雪青留仙裙上,也已沾滿了草漬。
而此時,被尋瀾指道的靈芝精一條道走到了頭,察覺自己走不前時,他小心翼翼從土中探出頭,擺在他眼前的是一個巨大的山洞。他仔細嗅了嗅,裡麵好似有仙草的味道。隻見他四處張望一番,未發現異樣後,一溜煙跑進洞裡,一直跑到儘頭,卻發現洞裡空空如也。
靈芝精不甘心地到處敲打著洞牆,他都聞到仙草的味道了,一定就在這裡,應該是被這裡的主人藏起來了。忽而他聽到“哢噠”一聲,不知是碰到了哪塊石頭,隨後一陣巨大的轟隆聲響起,他麵前的地麵倏而裂出一道縫,兩塊石板露出地麵並緩緩移向兩側。
這巨大的轟隆聲,宓隱一行人自然也是聽到了,幾人不過頓了一瞬,便提步奔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宓隱跑得慢,這次是委實跟不上自家師兄的步伐了,手一滑被他鬆開後漸漸落在了隊伍後麵,這時也沒人能察覺。
等到思年和公冶南他們一口氣跑到那山洞後,才發現自家小師妹丟了。他心下一驚,完了,怎麼把小師妹丟了呢,萬一那妖還在山中,把小師妹抓了可該怎麼辦,更重要的是,讓師父知道自己為了旁人把小師妹丟了,他怕是要滾回幽冥深淵了。
想到這,他轉身就要去找自家小師妹。
忽聽公冶南喊道:“小師父,您快來,那妖怪在此。”
思年提著心極不情願地走進去,看到與公冶南大眼瞪小眼的靈芝精後心生疑惑,不可能是這靈芝精吧,見了人都不跑怎麼可能使出那五行聚陰陣。
他不知道的是,靈芝精此時想跑是跑不了了,上天無能,遁地無法,滿身靈力好似都被人禁錮起來了。
思年分出一絲靈力將那靈芝精捆起來後,釋放神識到麵前漆黑的地洞探查,甫一進入,便感受到那幾股熟悉的氣息,他開口道:“孩子在下麵。”
聽到他的話,站在最前頭的捕快寇回將火把交給身後同僚,之後二話不說就跳了下去,其實這地下不過是個一丈見方的洞,沒有任何其他通道,是以他下去後,借著火光一眼就看到被綁在一起的孩子們。忙高呼道:“大人,確實是城裡丟失的孩子。”
公冶南一聽,當時就急了,推開擋在前麵的幾位捕快,蹲在洞口說:“快快,先把小姐抱上來。”
其他幾位捕快聞言,也都擠到了地洞口,將孩子們一一接了上來,這會孩子們都陷入昏睡中,思年用神識檢查了一番,他們並未受傷,隻是臉上和衣衫上都沾了灰塵,看起來有些狼狽而已。
看到孩子們都被救上來後,思年將那靈芝精提溜起來質問他:“瞧你小小年紀,好的不學,倒學會用五行聚陰陣這邪門歪道,還想用小孩做祭靈,讓我看看你的心是不是黑的。”說著,五指成抓伸向靈芝精的心臟處。
那靈芝精害怕極了,縮成一團嗚咽道:“嗚嗚嗚,這跟我沒關係啊,你彆挖我的心啊,不好吃的。嗚嗚嗚,我真得是剛到這裡,根本不知道這什麼情況啊!”
還不等思年說話,公冶南抱著自家幺女開口怒罵道:“還敢狡辯,人贓俱獲還不承認,你們這些妖也甚是狡猾,長得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做的卻是這等喪儘天良之事。”
說完又朝思年說:“小師父,你快將他抓起來,待回到城中,定要將他處以火刑,為民除害,給城中百姓一個交代!”
被扼住命運後頸的小靈芝怕極了,他這是倒了什麼黴啊,悲傷不已嚎啕大哭起來:“你們欺負人啊,嗚哇哇,又要挖我的心,又要燒我,我真得什麼都不知道啊,我就想來偷個仙草啊,嗚哇哇哇,芝芝好慘,嗚哇哇哇。”
“哼,你這妖怪彆想裝可憐!”寇回凶狠狠道,絕不能放過這小妖怪。害城中百姓人心惶惶且不說,害他幾日都沒睡個囫圇覺了,還天天被夫人罵不著家!
其他四位捕快也開始你一句我一句罵起小妖怪,一時間,洞裡怒罵聲哭泣聲,聲聲交雜吵鬨不已。
思年捂著耳朵不想說話,手上拎著靈芝精,心裡卻想趕緊離開去找小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