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下山(1 / 1)

這次,宓隱甚是聽話地又抄了半月,也不知是不是認真奏了效,雖說隻抄到《隱宗三六五》的第二百式,但是這二百式的心法口訣她竟然都記住了。宓隱已經迫不及待想找師叔來考她了,然而看到那如珍珠般忽閃忽閃的結界,又默默地拿起了筆,還是等全部抄完再告訴他吧。

此時,隱宗須彌堂內,思年正有事要稟報尋瀾。

“見過主……”

“亂叫什麼!”尋瀾打斷他,冷聲嗬斥道:“阿宓已不是小孩了,若是被她聽到待如何解釋?”

聽到自家主上的訓斥,思年“咚”的一聲直直跪倒在地,額頭冒出了幾滴冷汗,顫抖著聲音道,“師父,弟子知錯。”

這也不能怪他啊,先前叫了兩千年主子,五百年前突然讓自己改口,這也得有個適應的過程不是。思年猶記得,五百年前主子從浮屠塔出來後,傳音他和玉煙來此,彼時主上抱著一瓶花,整個人就像從忘川出來的一樣,麵色蒼白,披頭散發,靈氣全無,著實嚇了他一跳,這還是他那不可一世的主上嗎?

後來主上又要建這修仙宗門,建成後自封掌門,不僅讓自己和玉煙稱呼他為師父,還給那花安了個徒侄的身份。思年當時很不理解,暗自猜測這花到底與自家主上有何淵源,為了她,主上為何如此煞費苦心。直到後來主上恢複如常,才將事情告訴自己和玉煙,為的就是配合他演戲,直到那花得道成仙。

隻是他們皆未能知,有些戲,演著演著就會成真。有些人,演著演著就深陷其中。

想到這,思年回了神,還是得向玉煙師姐請教請教,為何她從不出錯。

尋瀾擺擺手讓他起來,負手行至紫檀寶椅前落座,食指輕點著椅臂問:“何事要稟。”

聽到問話,思年忙掏出揣在懷裡的信,走上前俯身雙手將信奉上,並稟道:“師父,瑞臨城郡守來信,說城中近日不少人家丟了小孩,捕快暗中搜查數日無果,郡守大人恐不是凡人所為,故而想請我們下山相助。”

尋瀾接過信掃了個大概,隨手放在一旁方桌上說:“既然郡守有求,那你就下山看看。”總歸是借了人瑞臨城的地,且這也是五百年間他們第一次開口,能幫則幫了。

思年點頭應道,彎腰行退拜禮後轉身離開。

“等等。”尋瀾似想到了什麼,突然開口叫住他說:“把你小師妹帶上。”

思年聽到召喚停住腳步回頭,甚是訝異地指著自己的鼻尖道:“我帶小師妹去?”

“怎麼,不願?”尋瀾桃花眼微眯,睨了他一眼問。

感受到師父眼中射出的冷意,思年忙俯身拱手應道:“弟子領命。”然而心中卻是苦不堪言,師父明知自己下山是去辦事又不是遊玩,山下狀況還不明了,再帶個基本廢柴的小師妹,思年隻覺此行會很艱難。

誠然,他身為鬼的第七感是萬分準確的,這次下山的經曆令他鬼生難忘。

而思年得了令後便來到落日崖,看到宓隱忍不住挖苦道:“呦,小師妹,還沒抄完哪。”

宓隱並不想搭理他,她這個師兄人是不錯,就是話多,你若是回他一句,他能回你十句,所以讓他閉嘴的方法就是一個字也不要說。想她之前吃了多少虧,生了多少悶氣,還是玉煙師姐看不過眼訓斥了他一頓,又告訴自己這法子,不過也確實好用。

思年見宓隱不搭理他,也沒了逗她的興趣,靠在西海白玉床旁道:“彆抄了,收拾收拾跟師兄下山吧。”

宓隱隻當是他又在哄自己,瞥了他一眼,用筆頭戳了戳他的小肚子,糯聲道:“師兄你讓讓,壓到我的無儘紙了。”

思年一聽,這是不相信自己說的了。得,她不信,他還不樂意帶她去呢。是以他站直身子一本正經道:“話我帶到了,小師妹你既然不想去,那我就自己去了,隻是回頭師父問起來,可彆說是我不帶你去。”

見師兄倏而認真起來,宓隱咬著筆頭暗道:莫不是師叔真的讓他帶自己下山去。這般想著,她又搖了搖頭,不行不行,還是讓她親自去問問,萬一師兄又是捉弄她的呢。

是以,她放下筆同思年說道:“師兄你莫急,讓我先把抄過的口訣交給師叔,咱們再下山去。”

“行,我帶你去。”思年也不囉嗦,再同她掰扯郡守怕是要急死了。

有思年這個人形傳送陣在,兩人不過一眨眼功夫便來到須彌堂,宓隱將無儘紙交給尋瀾後,開口問道:“師叔,您真的同意我下山了?”莫不是真將她之前提的入世曆練聽了進去,這次先讓自己先去瑞臨城鍛煉鍛煉。

尋瀾看著她,挑了挑眉回道:“你不是要入世曆煉嗎?”原本他是覺得以她如今的修為要入世曆煉還遠遠不夠,所以從未讓她下過山,不過從妖界回來後他卻改變了想法。玄巽說得對,不經曆風雨,又怎會開花。

得到肯定的回答,宓隱忍不住跳了起來,烏亮的杏眸裡裝滿了小星星,甚是雀躍道:“謝謝師叔!”她已經等不及要下山了,要知道化形三百年的她至今還不知山下是何模樣,今日終於能去人間看看,她如何能不激動。雖然瑞臨城就在山下,她卻已然很滿足了。

宓隱心想這次一定要好好表現,雖然不知是何事,但若是能順利辦成,日後師叔肯定會放心自己一個人去曆練的。這般想著,她拱手同尋瀾行了退拜禮,拎起裙擺一路小跑到屋外。

她的身後,尋瀾看著如同小蝴蝶一樣飛出門外的小姑娘莫名感慨,總是盼著她長大,如今終於長成小姑娘了,想是再過不了多久,就能重回仙界了,而他也能像千年前遊蕩六界了。想到此,他的心裡驀地生出一分悵然,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不舍。

宓隱滿心歡喜跑到屋外,同等著她的思年說道:“師兄,我們出發吧!”說完,像方才一樣拉住了他的手,等著他結傳送陣。

“你們這是要去哪?”玉煙做好藥膳正要送往落日崖去,路過須彌堂便看到宓隱二人,思年還保持著結傳送陣的手勢,她由不得開口問道。

思年正要開口時,宓隱已經揮舞著左手回道玉煙:“師姐!我要下山去曆煉啦!”他隻能默默地同玉煙點點頭,陣已結成,也來不及解釋兩人就被傳送到山下了。

宓隱的手還在半空舉著,她甩開另一隻手嘟囔道:“師兄,你就不能等等嗎,我還沒和師姐道彆呢。”

思年甚是幽怨地看了一眼,說得他好像跟師姐道彆了一樣,“以後來不及說再見的次數還會很多,習慣就好。”

聞言,宓隱白了他一眼,“裝什麼高深莫測。”此時她還體會不到這話的涵義,而經年之後,她無意間想起思年這句話,心生感慨,有時候,一走了之也比說句“再見”讓人久等不歸的好。

想到此行的目的,思年收起思緒,伸出手同宓隱說道:“走吧,拉緊我,彆自己走丟了回頭又怪我。”

宓隱這次倒沒嘟囔,伸出小手乖乖地由他牽著,有個不要錢的引路人不用白不用,等路熟了,她就可以自己走了。

而這廂,看到思年二人突然消失後,玉煙拎著食盒一時沒回神,直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她回頭看去。

“師父。”

尋瀾點點頭,吩咐她道:“若是酉時阿宓二人還未回來,你就帶著琉璃瓶下山一趟。”雖然思年修為尚佳,但做事太過張揚,宓隱又天性純真,人心叵測,他們兩人下山尋瀾還是有些不放心,而玉煙遇事沉著,修為又在思年之上,派她去也能避免出什麼岔子。

原本他是想親自帶著宓隱下山,不過一想到她在自己跟前少不得會拘束,便讓思年帶她去了,都是同門,他們之間的相處自然會輕鬆許多。

玉煙聽到他的吩咐,俯首應下。

因著城中案件影響,近幾日進城時守衛盤查都分外嚴格。而宓隱和思年從未下過山,那城門守衛看他二人甚是眼生,即便思年遞上了路引也被攔下來帶到一旁。

宓隱見情形不對,不待那侍衛盤問便開口解釋道:“我們是隱宗弟子。”

“隱宗?”那守衛聽到後諷笑一聲,俯視著宓隱,用刀把戳了戳她的肩膀道:“小奶娃哄誰呢?哪個不知道隱宗不問世事,你若是隱宗弟子,那我還是隱宗掌門呢,你是不是還得叫我一聲師父啊,哈哈哈!”說完,就放聲狂笑起來。

宓隱被他戳得退了一步,思年忙用另一隻將她托住,穩住她的身形。

就這會功夫,一旁排隊等進城的人也都看起了熱鬨,皆掩麵大笑。

然而他們張開的嘴還未來得及閉上,就見那守衛被人一拳打到城牆上,整個人呈大字形陷入青磚三尺。

思年吹了吹拳頭,深藏功與名。開玩笑,師父當寶貝寵的小姑娘,他可愛的小師妹是這些凡人能欺負得起的嗎?!

宓隱從未見過師兄出手,目瞪口呆地看看他又看看城牆上的人,豎起大拇指驚歎道:“哇!師兄你好厲害!”

聽到她的誇獎,思年甚是瀟灑的甩了甩飄在鬢邊的兩縷長發,謙虛道:“小意思。”

城門處的動靜早已被人傳到郡守處,公冶南聽後已馬不停蹄奔來,此時見到他們一小一少,心裡犯了嘀咕,上前問道:“聽說二位是隱宗弟子?”

思年瞧此人身著官袍,看起來官級比牆上那守衛高了不少,想是那郡守大人了,是以微微頷首開口道:“我乃隱宗二弟子思年。”又指了指身旁的宓隱道:“這位是我小師妹宓隱,師父派我二人前來相助。”

那人一聽,忙回禮恭敬道:“本人是瑞臨城郡守公冶南,見過兩位小師父。”

“公冶大人有禮了。”

“事不宜遲,二位師父請隨我一道進城。”

思年點點頭,抱著宓隱上了馬車,兩人與公冶南麵對麵坐著。

他們寒暄的時候宓隱一直躲在思年身後未說話,隻因她瞧著這人長得不太像好人的樣子,膚色如黑炭,眼神凶凶的,像極了她在話本子裡看到的凶獸。

公冶南瞧著對麵的小姑娘一直瞄他,甚是納悶道:“宓隱小師父,可是本官臉上有何不妥?”

聞言,宓隱搖搖頭不說話,低頭摳著裙擺上的線頭。

她不說話,晾著公冶南倒有幾分尷尬,怎麼說人也是一城之主。是以思年輕咳一聲引來公冶南的視線,同他解釋道:“我小師妹怕生,還未見過外人,大人莫往心裡去。”誠然,他是一眼就看穿了自家小師妹在想什麼,隻想同她說一句“人不可貌相”。

公冶南點點頭,他都當爹的人了怎會同個小姑娘較真,隻是見她和自家幺女年歲相仿,免不了想與她嘮嘮嗑。一想到幺女,公冶南又憂上心頭,若是讓他逮到那偷娃賊,定要將他胖揍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