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不見底的無極洞內,梧晨君李洗梧手指不停地摩挲著沏滿了碧螺春的青瓷茶盞,茶水已經涼透,他仍渾然不覺,看起來很是煩惱。
這梧晨君原是梧晨山上一位神君,早年拜在南極仙翁門下,本已修得仙體,卻因六千年前犯下一樁錯事,被廢了仙籍,重入妖道。
他原身是一隻九頭蟲,一百多年前,曾經把一隻小紅狐狸從東隅追到了桑榆,差點把那隻小紅狐狸給活活累死。若非一名蒙麵俠客出手相助,小狐狸恐怕早就死在了他的月牙鏟下,做了孤魂野鬼。
“李郎,還在為那月魔羅煩惱呢”,一個嬌媚入骨的聲音從九頭蟲李洗梧的身後傳來,那同樣嬌媚婀娜的身體便已經坐在了他的腿上,像一汪碧水似的融入了他的懷抱。
“媚娘,彆鬨,我今兒可沒這心情”,李洗梧握住了在他大腿根部亂摸的纖纖玉手,寵愛又無奈地道。他有一副白淨的相貌,一向很得女子的喜歡。
媚娘柳眉一豎,那風情流轉的眼眸裡便含了些許的怒氣,“你就這麼怕那月魔羅?你是南極仙翁座下弟子,又曾是得了道的仙君。那月魔羅雖然厲害,到底未入仙籍,恐怕也未必就是你的對手。”
“你不懂”,李洗梧放下茶盞,摟住了媚娘柔軟的腰肢,“這入不入得了仙籍,除卻看修為高低外,也需看有沒有仙緣。這月魔羅短短三個月便收伏了四十二座山頭,這等本事,你我確是沒有。”
媚娘聽他這麼說,不由得也擔心起來,皺起了眉頭嗔怪道:“都是你不好,也不知何時欠下的這風流債,惹得人指名道姓要來找你報仇。”
李洗梧哭笑不得,“我連她的麵都沒見過,怎知是何時招惹的她?若是風流債也就罷了,好歹有幾分情分在。若是彆的什麼冤仇,那可就麻煩了。”
媚娘見他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到底心疼他,於是輕撫了他的眉心,寬慰道:“她這不是還沒找來麼?咱們得快樂時且快樂吧!”
話未落音,赤紅姣軟的嘴唇便湊了上去,宛如鮮豔欲滴的曼陀沙華,充滿了無法抗拒的魅惑。李洗梧被勾引得心搖神蕩,情不自禁地便含住了那柔軟的唇珠。
“這個時候才來雙修,晚了!”
一個嬌俏的聲音響起,驚擾了這繾綣纏綿的一對鴛鴦,媚娘騰的一下,便從李洗梧的腿上站了起來,恐懼而憤怒地道:“是誰?”
“月魔羅!”來人聲音雖稚嫩,可說出的這三個字卻足以讓洞內這一男一女冷汗涔涔。
“你這破洞真是又臭又長,七拐八繞的,叫我好找!”來人從暗處走了出來,卻是個嬌俏可愛的小姑娘,這姑娘衝著李洗梧一笑,“九頭蟲,還記得我麼?”
媚娘眼風狠狠掃在了李洗梧臉上,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責怪——果然是你惹的風流債。
李洗梧滿臉委屈,不應該啊,若果然是曾經相好過的姑娘,不會一點印象都沒有吧!這姑娘看著年紀也不算大,就這麼兩三百年的事,自己怎麼就一點不記得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人家都已經找上門了,李洗梧就是再疑惑,也得硬著頭皮上。
“過去,是我對不起姑娘”,李洗梧態度誠懇地道歉。管他啥時犯的錯呢,先道個歉再說。女人嘛,終歸是心軟的。不管男人犯了什麼過錯,隻要態度端正,老老實實認個錯,八成就能得到原諒。
“呦,你倒還記得,難得難得!”小月讚許的一笑,“你那會兒追了我整整半年,跑了十萬八千裡。這份兒毅力,我還是很佩服的。”
媚娘一雙媚眼惡狠狠地瞪著李洗梧,十萬八千裡,你都沒有追著我跑十萬八千裡呢!
李洗梧恍然大悟,“你是那隻紅狐狸,你修成人身了!”要不是自己那會兒剛剛曆完劫受了重傷,抓你這麼一隻小狐狸,哪用得著追那麼遠。
“托你的福,大概是被你追了那麼一路,練出點修為了吧!總之,沒過多久,我就修成人形了。”小月得意道。
“還有這事!那可真巧”,李洗梧討好地道,“這麼說,我反倒是無意當中幫了姑娘。姑娘,你看你如今也好好的,咱們過去的賬,就一筆勾銷吧!”
“想得倒挺美!”小月冷笑,“我月魔羅向來是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且讓我也追殺你半年,咱們再一筆勾銷吧!”
說著,便挺劍刺了上去。
李洗梧驚呼出聲,“碧水清霜劍!”
“算你有見識,能認出這把劍的,你是第一個。”
李洗梧抽出月牙鏟,慌忙抵擋。碧水清霜劍,威力撼山嶽,李洗梧情知絕非敵手,於是一邊逃竄躲避,一彆告饒道:“月魔羅,你不就是想要我臣服於你嗎?好,我九頭蟲從今往後,就是你的手下了。”
小月冷哼一聲,誰稀罕?劍招卻來得更密集了,直如月光下注,無孔不入。李洗梧抵擋不住,左臂中了一劍,登時鮮血淋漓,摔倒在地。
媚娘見李洗梧受了傷,心疼不已,也顧不得害怕,挺身護在李洗梧身前,眼睛瞪著小月,大聲喊道:“月魔羅,他都答應臣服於你了,你還想怎麼樣?”
小月看著這突然衝出來的女人,忽然便想起了孟子煊,想到自己曾經也是這樣護著孟子煊的。
“你不怕我殺了你?”小月道。
那女人下顎一抬,一副從容就義的表情,“要殺就殺吧,能和李郎死在一起,我也甘願!”
李洗梧萬沒想到媚娘會在此生死關頭挺身維護自己,不禁深為感動,那一腔男子豪情便被激了出來,連忙將媚娘拉到一邊,柔聲道:“媚娘,有你如此待我,我死也無憾了。你快走,她真的會殺了你的,我不要你和我一起死。”
小月看著這生離死彆的一幕,竟然有些……感動!
“你很喜歡他?”小月看向媚娘。
“當然,我當然愛他,超過你一千倍,一萬倍。你根本不愛他,否則,你不會忍心傷害他。”媚娘直視著小月的眼睛。
雖然,媚娘的誤會讓小月有些哭笑不得,但她說的話,卻讓小月陷入了思索。
愛,便是不忍心傷害,愛,便是可以舍命相護。那麼,自己對於孟子煊的這份日思夜想,牽腸掛肚,是不是愛呢?
小月像被閃電劈中了一般,忽而便領悟到了一種超越了友誼的感情。
媚娘驚訝地看著傳聞中無比凶殘的月魔羅拖著碧水清霜劍,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轉頭便給了李洗梧一巴掌。
李洗梧被打得有點懵,再加上被碧水清霜劍所傷,傷得頗重,登時暈了過去。
暴雨傾盆,電閃雷鳴。樹木先是被大風吹得東倒西歪,繼而又被劈頭砸來的雨點打得垂頭喪氣。小月坐在星月洞口,看著洞外傾瀉的雨簾,愣愣出神。她忽而覺得這三個月來呼風喚雨的生活,真是沒一點意思,還不如在孟子煊身邊做個小丫頭來得開心。
不知道他的傷好些了沒?那個不世出的高人,應該能治好他吧!
“老大,咱們明天去攻哪座山頭?”牛頭怪興致勃勃地跑過來。
“我得離開一段時間”,小月托著腮幫子,悶悶地道。
“可咱們新收的這些山頭怎麼辦?”牛頭怪萬沒想到小月會突然說要離開,這事業才剛起步呢,他還琢磨著把小月推上妖王的位置,他也好混個宰相當當!這小月空有一身通天的本領,卻是個不管事的,到時候妖族的事還不是他牛頭怪說了算。
有了這份野心,這段時間爭奪地盤的事兒,牛頭怪便乾得十分賣力。
“交給你吧,我先去睡一覺,明早就走”,小月打了個哈欠,懶懶散散地走進裡屋。
幸福來得太突然,牛頭怪簡直忍不住笑出聲來。
……
“碧水清霜劍,月魔羅怎麼會有碧水清霜劍?”瑤姬坐在禦座之上,厲聲斥問,尖利的聲音在空闊的大殿內久久回蕩。
豬妖跪在地上,冷汗直冒,顯然是被瑤姬這一嗓子嚇得不輕。
“屬下不知,是兩天前月魔羅與梧晨君交手時,被梧晨君認出來的。”
瑤姬一張美豔絕倫的臉上頓時現出一副無比凶狠的表情,“召集人馬,咱們這就去會會這個月魔羅”,勢必把碧水清霜劍給搶回來。
九域冰室,寒冰床上,孟子煊忽而睜開了眼睛。
“飛魚,飛魚”,孟子煊焦急地喊道。
“小的在”,薑飛魚從未見過孟子煊似現在這般焦急,慌忙放下手中藥材,急急跑來,問道:“太子有何吩咐?”
“我要見女王,你快去請女王來”,孟子煊聲音嘶啞,說得急了,便開始劇烈咳嗽起來,蒼白的臉上頓時起了一層紅暈。
他如今的臉色不僅是蒼白,甚至白得有些透明,好似連皮膚下細微的血管都能看清,好似那隨時都會消散在空氣中的透明霜花。
薑飛魚慌忙幫他撫背順氣。
孟子煊極力克製住咳嗽道:“你……你彆管我,快去請女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