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衣雪(1 / 1)

三日後,有關小宮主淩酒酒的身份確定一事在諸宮傳開了,同時傳開的還有沈燼即將入天同宮,不再隸屬七殺宮。

十四宮內沸沸揚揚,一時之間又漫開了不少流言八卦,窸窸窣窣傳得猛烈。

——哇小宮主為了沈燼特意把他要去天同宮啊!

——小宮主真的很“寵幸”沈燼呐!

——莫飛瀾當初到底多想不開啊要暗害小宮主,被小宮主看上是真的很享福啊!

——就是啊,天同宮吃得好、宮殿漂亮、規矩少、人也少,關鍵天同星君也主無為而治為人寬宥。我要是能被小宮主看上就好了我也想入天同宮!

——你就彆想了你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

——……

淩酒酒沒有理會外麵烏七八糟的流言,在沈燼入天同前兩日就讓阿霧將他未來所居臥殿收拾好了,並在當天主動跑到七殺宮接他。

“沈燼!沈燼!”

“要搬家啦沈燼,我來接你啦~”

七殺宮的臥舍是兩至四人居一間的。殺破狼三宮因威力強勁為棲星宮砥柱,故每屆的弟子也會留的多些,以充彌補預備。

可惜這些年來三宮無論怎般的填補都挽回不了愈漸寥落的事實,甚至自星官以上的位置都一直空著,好不容易破軍宮出了個破軍星官莫飛瀾,還就這麼折了。

沈燼在七殺宮的臥舍是二人居,很小,也空蕩。

淩酒酒去時他正在自己的塌前收整行李,身上的七殺宮宮服已經換下來,換了套黑色束袖常服。已經打包好的包袱也是小小的一個看起來沒多少東西。

他正將幾套七殺宮服整疊好放在榻邊。淩酒酒從門口探進個腦袋。他抬眸的一瞬恰巧碰到眸光微頓了一秒淡聲說:“走吧。”

轉身時,恰好碰見另一個身影。

七殺星君。

他不知是何時站在了淩酒酒身後,負手而立,麵上神情是一貫的剛肅。

淩酒酒愣了一下連忙雙腳並攏站好了,乖巧恭敬叫了聲,“七殺星君。”

“嗯。”七殺星君淡淡回應,目光卻是穿過了淩酒酒的肩看向她身後的沈燼,聽不出語氣地說:“東西,都收拾好了?”

“是。”沈燼平靜頷首。

“七殺宮的東西,也都留下了?”

“是。”

七殺星君麵色不變似沉默了,片晌才道:“到天同宮後,安分守己,切勿惹是生非。”

“天同宮星君為人雖平易,但也彆想著耍什麼花樣,要知道,你本命星還屬七殺,在一天,本君就可以降罰於你。”

“若你真有什麼異心,本君定嚴懲不貸。”

“……”

沈燼在旁靜垂睫沒說話,淩酒酒倒有些無語了。大哥了人都要走了你還要批一頓……沒事吧?

她在旁邊抬著眼睛瞄他心中腹誹,沈燼卻仿佛經年累月的習慣般神情渺淡。七殺星君已然背著手轉身離遠了。

出宮時,又碰到了趙驚堂。

“呦,這是誰呀?哦……原來是小宮主和她的新寵啊!”

趙驚堂上次因為誣告的事件沒有被罰,但總歸無法讓眼睛裡含不了半顆沙子的七殺星君潦草作罷,回來後還是又罰了他十杖,直接讓七殺宮裡又一番豬叫繚繞。

他此刻走路還有點一瘸一拐,被秦修卓明架著在院子裡複健。

淩酒酒原本沒打算搭理他,頓了頓還是杏眸一彎笑了,露出一口甜美無害的小白牙。

“呦,這是誰呀?哦……原來是屁股開花的趙師兄啊!”

“淩酒酒!”趙驚堂像被戳了痛腳一下惱怒,被扯到了傷處呲了下牙一手指住她,“我告訴你你彆得意!我現在就是還沒找到你的證據,我知道你根壓根就是假的小宮主!等我找到證據了你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你!”

是麼?

淩酒酒的目光也一瞬冷了,沒說話,隻盯著他雙手開始做起結印的樣子。

趙驚堂就盯著她這眼神和動作心裡突然有點發虛,下意識往後退了一小步警慎道:“你乾什麼?……你乾什麼你?我告訴你淩酒酒你可彆亂來啊這是七殺宮!你敢在現在動手那就是你先尋釁滋事惹事私鬥的不罰你個幾十杖這事沒——”

沈燼意味幽深地向身旁瞥了瞥。

都學會兵不厭詐了。

她本來也沒打算真的打他的,隻是囫圇做了個手勢就口動配音“轟”了聲一手伸過去。趙驚堂就立刻屁滾尿流跌在地上抬袖擋著臉“啊啊啊啊啊”地亂叫,秦修和卓明更是早就溜得老遠。

淩酒酒頓時笑得開懷,“啊哈哈哈哈哈哈!”

等趙驚堂反應過來受了騙,更是惱羞成怒一手指住他,“淩酒酒!”

淩酒酒就立刻又做了個手勢上前虛晃了一把,駭得他肩膀一抖登時又不敢說話了。

淩酒酒的心情徹底大好起來,纖細的指尖在半空腕了個花笑吟吟,“趙師兄,您還是先好好練練術法,等能抵抗得了我的大招了再來說我死不死的吧!否則恐怕有一天我還沒事,你倒先折在我們棲星宮自己的曆考曆練上啦!”

趙驚堂切齒憤盈瞪著她卻不敢說什麼。淩酒酒已經十分開懷地向沈燼一笑,“走!”

兩人轉身。

看著他們倆的背影,趙驚堂憤然切齒,呢喃:“早晚有一天……等我……”

沈燼的步子稍微落後淩酒酒一點,在轉身的刹那似有若無向身後瞥了瞥,眸光微深了一下還是指尖微動劃去一道極微術法。

趙驚堂的頭頂正有一顆柿子樹,一個長得圓潤飽滿的碩大柿子忽然掉下來,不偏不倚恰巧砸到趙驚堂的屁股上。

趙驚堂正絮絮叨叨的話瞬間停了驟然傳來“嗚嗷”的一聲。

-

淩酒酒為沈燼在天同宮安排的居所是一個單居,有一個小小的居殿還有一個小院子。院子中央是一顆桃花樹。

冬季桃花不開,但被天同星君的術法罩著春花開得正好,落英繽紛煞是好看。

淩酒酒帶著沈燼在整個天同宮大概溜達了一圈,將大部分地方都和他講清楚了。

最後到桃夭居,在桃花樹下轉了一圈對他道:“沈燼,以後你就住在這啦。這是桃夭居,地方是有點偏和小了……不過已經是天同宮最漂亮的一間單間了。”

“我住的臥雪居就在你前麵,你要是有什麼缺的或者不滿意的都可以告訴我,告訴宮裡的師兄弟們和星從也行!”

阿霧在旁蠻大的不樂意,抱著臂噘嘴瞪著這兩個人直跺腳。

哼,桃夭居一直是她想住的房子來著,可是小宮主偏要把它收拾出來給沈燼!

她當時是怎麼說來著?

——阿霧,你個一捧霧!住哪裡不行呀?左右你每天一到晚上不是跑到樹頂上去了就是去林子裡沐月光浴去了,一個月三十天有二十八天都不在房子裡睡覺,要桃夭居乾什麼?哪兒霧多去哪兒待著去吧!

……氣死了!

沈燼在整個居院裡大概看了一圈,落英微雪,寧祥靜謐。

她應當是仔細為他籌備過的,屋子裡許多東西都是新的,床榻上已經放好了幾套嶄新的天同宮服,身量與他一般無二。

不由狐疑看她一眼。

淩酒酒就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撓撓鼻尖嗬嗬笑笑,“嗬嗬……我……那個長養殿都有在籍弟子的身量尺寸在冊,我就直接讓他們給製出來了……”

她才不能說,當初她給江遙和他做人設的時候,都設定的185大高個,寬肩窄腰大長腿,簡直是棲星宮的顏值標杆了!

沈燼沒想太多,指尖在澈藍浪紋上挲了挲放下繼續看。

雖然她說著有什麼缺的和不滿意的可以告訴她,可是又會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這裡的一切對比曾經在七殺宮,已經是絕佳。

桃夭居殿外這時閃過一個身影。

白胡子、白頭發,一身宮衣也是純白,再配上背景大麵積的白雪,整個人就好像是這天地白雪化出來的雪仙。

淩酒酒看見他立刻揮手招呼,“誒?師父!快來呀!”

天同星君泊塵像是一時有些有些尷尬頓了頓,而後暗咳一聲微微仰起了腦袋瓜。睨著屋裡的三人向沈燼瞟了眼,緊接著就跟沒看見似的哼了聲撇開目光。

一種蠻大不樂意似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在對誰。

沈燼不動聲色抿唇還是向他執了個星禮。

淩酒酒“呦嗬”一聲倒來了火氣,一把上前扯住他的耳朵就往裡拽,“你這小老頭你怎麼回事兒?!還拽上了你?你給我好好的!衝誰呢你這是……”

“誒誒誒誒誒——”天同星君的威嚴就一下稀碎一地,齜牙咧嘴地被她扯進了屋,“輕點,輕點!你這丫頭……本來這兩天就有點耳背……”

沈燼眉間跳了一下目瞪口呆,饒是聽說天同宮自由恣意,天同星君也寬厚無為,倒也是第一次在棲星宮見到徒弟扯師父耳朵的場麵。

阿霧在旁邊偷摸揪著淩酒酒為沈燼準備的葡萄邊吃邊說:“小場麵,小場麵,等以後你就知道了哈~”

等淩酒酒和泊塵這邊嘰咕完了,泊塵終於正了正衣擺對沈燼說:“衣雪啊,你彆介意。”轉麵對淩酒酒時又沒好氣睇了一眼,“我這是氣她呢!大殿上先斬後奏……有你這麼坑師父的麼!”

“衣雪”是沈燼的字。

沈燼,字衣雪。半夜倚喬鬆,不覺滿衣雪。

沈燼當年剛給帶回棲星宮的時候,也是冬季,人間下了無垠的一場雪。當時宮中諸人探知到他奇絕的資質,驚為天人,老宮主便為他起了這個字。

他們說他的名字太酷烈,希望他能像人間這場大雪壓住浩劫餘燼。也希望他能如衣如雪,純淨高潔。

隻可惜……

沈燼眸光細微閃動了下不待說話,淩酒酒已經手叉腰大喇喇出了聲:“哦!那也不知道是誰哦,在昨天某個人沒來的時候還眼巴巴地盼著,還自己巴巴叨咕著‘哎呀這孩子要是命入天同宮的可就好嘍’、‘哎呀那我可就燒高香嘍’!”

“還有那桌子,那筆,都是你準備的吧?必須得用新的彆人碰都不能碰,還必須得是自己親自擺放好的!是誰呀是誰呀?”

天同星君聞言更是一甩袖頗難為情似的皺眉“哎呀”了兩聲又傲嬌仰起頭不肯看他們了,阿霧和淩酒酒哈哈大笑沈燼微抿的唇線也幾不可查地彎了彎。

當晚,沈燼躺在桃夭居榻上,久久沒能睡著。

太香了……

床頭的香爐燃著安眠香,這精致的熏香在此刻卻成了他的負擔。他幾乎從未熏過這樣精細的熏香,也從未住過這樣精致安靜的房子。

此刻身處的一切忽然都讓他有點心煩意亂的感覺。

半晌闔眸翻了個身,一聲沉緩歎息散在空氣裡。

當桃夭居窗外一道影子無聲閃過時,沈燼一瞬睜開眼。

他也無聲迅速起床,然後迅捷躲在了窗後,身側的指尖已經悄然無息凝起紅光,低冷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