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豬妖握著巨斧再次劈來時,祝餘有意為之,動作微滯,仿佛力竭了,及時提劍去擋,卻被巨斧的力量震倒在地。
金麟劍從手中脫落,祝餘失了力跌倒在地,噗的吐出一大口鮮血,血跡染紅了她的衣服,奄奄一息的模樣,如殘陽下搖搖欲墜的楓葉。
豬妖見她沒了還手之力,用力一擦臉上的血,提著巨斧走過來,布滿劍傷的豬頭顯得分外滑稽,“這就是冒犯我的代價。”
祝餘躺在地上氣若遊絲,仿佛下一秒就會停止呼吸,她在等一個絕佳的機會,見豬妖的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她掩在衣袖下的手用力一握,閉眼感受起自己與金麟劍的聯係。
在豬妖沒注意到的角落,通體如墨的金麟劍劍身一顫。
豬妖居高臨下的看著垂死的祝餘,舉起手中的巨斧,銅鈴般的眼中滿是得意,修士又如何,還不是要死於他斧下。
“該死的人類修士,去死吧!”
眼看巨斧就要朝祝餘劈來,千鈞一發之際,祝餘猛地睜開了眼,不帶任何情緒的眼眸死死的盯著豬妖心臟的位置。
巨斧落下之際,祝餘大聲叫道:“金麟,去!”
金麟劍身上閃過一抹黑色流光,唰地黑影一閃而過,烏黑的利劍立在豬妖身後,“噗呲”是劍刃刺入□□的聲音。
豬妖低頭,劍刃慣穿了他的胸口,紅與黑交織,血止不住的往外湧,相比於疼痛,更多的是對生命流逝的恐懼。
生命力一點一點的流失,讓他心慌。
豬妖徹底震怒,他一定要殺了這個人類修士,以泄心頭之憤。
但眼下重要的是他的小命,豬妖手猛地拍向傷口,金麟劍被震出,豬妖捂著傷口,看著祝餘咬牙切齒,“我一定要殺了你。”
說完,就向外逃竄而去。
祝餘鬆了口氣,沒能將豬妖斬殺,這是預料之中的事,畢竟豬妖修煉多年,身上怎麼可能沒有保命的法寶,但好歹將他趕跑,得以一絲喘息。
豬妖隨時都有回來的可能,祝餘不敢掉以輕心,服下一粒丹藥後,手背將唇角的血汙抹去,當務之急是將這裡的人送下山去。
祝餘手中掐訣,將劍往空中一拋,正常大小的金麟劍瞬間變得巨大,將所有人都弄到劍上,既白被她抱在懷中,她一躍上劍,禦劍下山。
……
豐城城門外,祝餘將其餘人放到顯眼的位置,懷抱著既白入了城。
她容顏清冷,衣上沾血,懷中又抱著名昏迷的男子,如此彆致的造型,一路上屬實是招了不少目光,為了躲避路人怪異的目光,她很快找了間客棧落腳。
祝餘動作溫柔的將人放到床榻上,確認他沒有問題,這才放心的去清洗自己。
祝餘回來時,人仍舊未醒,隻見他緊閉著眼仿佛睡著了一般。
隻是沉睡的人,睡夢似乎並不安穩,好看的臉緊皺著。
祝餘心中擔憂至極,朱唇緊抿著,纖長手指探上他手腕間的脈搏,脈搏平穩,可卻未見醒來之意,眼中布滿憂慮,忍不住低語:“為何還不醒?”
因著不放心他,便不敢再離開半步,她盤腿而坐,視線自然而然的落到他好看的臉上。
祝餘看著他出神,剛入玄清宗時,她時常會在孤獨的夜間想起他,但那時是因為感恩。
她低眸沉思,對他的感恩之情究竟是何時發生的改變?
十五年的過往,如畫卷般在她腦海中一一展開,祝餘小巧的耳垂突然泛紅,她想起來了。
那次是和同門們一起下山做任務,某個師弟非要帶他們去長見識,宗門修煉枯燥乏味,難得下山,同門們躍躍欲試,迫於無奈,她也去了。
卻不想,那師弟居然帶他們去勾欄瓦舍,那時她還不太清楚那是什麼地方。
勾欄瓦舍裡走動的行人眾多,不出意外的,她和師弟們走散了,想著來都來了,不如看看,她隨手推開了一舍門。
門後所見之景,實在新奇,隻見一男子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發絲淩亂,眼尾泛紅,口中不時發出奇怪的呻吟,似痛苦又似愉悅,男子麵前是一女子,女子手中正拿著一物在男子身下擺弄。
那時,她尚不知她們是在做什麼,卻隱約知曉這不是自己該看的。
她正欲退出,那床上的男子卻發現了她,可男子不禁沒有嗬斥她,反而用腿將女子勾的更近了些,嘴中奇怪的呻吟也叫的更大聲了,還對著她奇怪的眨眼睛。
那時她不懂,但現在她懂了,那叫拋媚眼,也明白了她們做的是何事。
祝餘臉上莫名一熱,心跳的奇怪,便匆匆退了出去。
當天晚上,她便做了個夢,夢中依然是那幅場景,隻是男子變成了既白,女子變成了她,既白妖冶的容顏魅惑好看,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與白日所見不同的是,那男子是用腿勾人,而夢中的既白,則是用九條毛茸茸的尾巴將她纏的緊。
時至今日,她仍未忘記這場夢,也依稀記得,醒來後的自己,除了臉紅心跳,心中還有歡愉。
後來,再想起他時,心中總是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也許便是從那時起吧。
再後來,隨著修為的進步,她便很少再夢到他,隻能在一個個夜深人靜的夜晚,獨自憶起夢中他因自己滿臉潮紅的樣子。
年歲漸長,她知曉的越來越多,卻依然放縱自己在無人的夜晚想起他。
待她幡然醒悟時,一切已晚已。
情不知所起,卻一往而深。
那時,她已然明白,他不會來看她,她的喜歡也無處訴說。
她將這份喜歡深藏在心底,讓他成為自己的秘密。
但,他們再度相遇了。
祝餘目光晦澀,修長的指尖落在他眉間,輕撫他如畫般的眉眼,指尖每動一下,埋藏在心底的愛意,便洶湧一份。
燭光搖曳,將她的身影拉長,將身下人籠罩,一如她的心思。
就在此時,既白緊閉的羽睫輕顫,是醒來之兆。
祝餘連忙收回手,緊張的看著他,在她的目光下,濃密卷翹的羽睫顫了一下又一下,宛如振翅欲飛的蝴蝶,最終緩緩打開。
祝餘緊懸著的心,終於能落回實處。
“你醒了,要不要喝水。”
既白迷蒙了片刻,好看的狐狸眼望向她,祝餘大大方方的任他打量,心中莫名緊張,目光緊盯著他臉,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表情。
既白的眼神清澈無害,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祝餘心中失落,他沒有認出她。
也許他早已忘了她,想到這種可能,心中一陣刺痛。
既白點頭,發出的聲音沙啞:“要。”
應當是太久沒說話的原因。
祝餘掩蓋好心中的失落,將他扶起來,倒了一杯水給他。
既白接過,沙啞道:“謝謝。”
便低頭慢慢喝起來。
見他喝完,祝餘上前接過杯子,關心的問道:“還喝嗎?”
既白沒說話,看著她搖頭。
祝餘將杯子放回原處,又走到床榻邊坐下,兩人誰都沒說話,就這麼安靜的互相看著。
祝餘蹙眉,人還是記憶中的樣子,但眼神不對。
他現在的眼神過於清澈,恍若幼童。
心中閃過不好的預感,她緊盯著他,小心翼翼的開口:“你可還記得自己的名字?”
既白看向她,歪頭思考,過了片刻,搖搖頭,“我不記得了。”
又眼神悲傷的看向她,“我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
既白垂眸,雙手抱頭,不住的捶打自己腦袋,獨自低語:“到底是什麼事?”
祝餘心頭一跳,怎會如此,他到底經曆了什麼?
來不及細想,怕他傷害到自己,祝餘動作溫柔的拿下他的手,低聲安慰,“我知道是什麼事。”
“真的嗎?”既白茫然的看向她。
“嗯。”怕他不信,祝餘用力點頭,“當然是真的。”
祝餘沒說慌,她們相處過一個月,她曾聽他提起過,他在找一座山,一坐對他很重要的山。
他似乎找了很多年,但始終沒找到,十五年過去,他不知經曆了什麼,記憶全失,那定然是沒有找到。
祝餘也曾心生過好奇,在玄清宗的藏書閣查找過,書中記載的山有千千萬萬,卻唯獨沒有他要找的那座山。
但眼下,他的情況很顯然不適合再去尋找。
“我會幫你。”祝餘看著他的眼睛作出承諾。
除了自己的私心,早年間他也確實是救過她,於情於理,她都不能放任不管。
更何況,她承諾過要報恩的。
既白困惑的看向她,似是在思考她為何如此。
祝餘攤開他的手心,指尖輕劃過,慢慢寫下他的名字,“既白,你的名字。”
他也不掙紮,任由祝餘動作,他思考了一會,點頭,“我記住了。”
祝餘看著他,眼中泛起笑意,現在的他,實在是太過乖巧聽話,像極了小狗。
可這人明明是隻狐狸。
她又繼續低頭,在他手心一筆一劃的寫下自己的名字,對視上他淡藍色的瞳孔,“祝餘,這是我的名字,這次不要忘了。”
既白感受著手心的柔軟,聞言,認真的點頭,“好,不會忘。”
“祝—餘。”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