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餘垂眸再度看向眼前人,目光細細描摹他的眉眼。
她曾想過無數次與他重逢的場景,可她的期待在日複一日的等待中落了空。
“騙子,明明說好會來看她的。”
祝餘雖說著責怪的話語,語氣中卻未見責怪之意。
十五年的等待,她曾設想過也許此生都無緣再見,可上天還是眷顧她的,開心都來不及,又怎會責怪。
回首故往,時間漸長,記憶卻不見褪色,那一月雖短,卻在她的心中留下濃重一筆。
讓她至今憶起,仍覺鮮明。
……
天光大亮,林中的一妖一人卻在大眼瞪小眼的僵持著。
起因是狐妖要送她回家,而祝餘卻死咬牙關,不肯說出家住何處。
又僵持了半響,狐妖無奈的動了動狐耳,妥協了,“那你要去何處?”
“我還有要事,是不可能帶著你的。”說著還警惕的看她一眼,往後退了一步。
祝餘看著突然被拉遠的距離,心中莫名委屈,她的目光落在他身後的九條尾巴上,似乎很怕被她纏上,搖動的頻率都加快不少。
祝餘落寞的低下頭,雖說自己從未如此想過,可瞧見他這般的抗拒,說不難過是不可能的。
“我要去求仙問道。”祝餘盯著地麵,說的堅定有力。
爹娘此行本就打算送她去拜入仙門的,卻不想途中遇到了魔物,以至於慘死。
想到爹娘,她眼中的堅定更多了幾分,那種讓人窒息的無力感,她此生不想再體會第二次,隻有自己強大了,方不會如此。
狐妖手指卷起落在肩上的一縷發絲把玩,好看的狐狸眼打量著她,人兒雖小話語卻格外的有力,想起她的遭遇,到底心生不忍。
罷了,他找了那麼久也不見絲毫線索,遲上月餘也不礙事。
說不定此行就有了線索呢。
狐妖放下手中的銀發,百無聊賴的斜靠在樹上,晨光透過窸窣樹葉灑落照在他臉上,約莫是覺得刺眼,他抬手覆蓋在眼睛上,聲音散漫,“想好要拜入何處宗門了嗎?”
“嗯。”祝餘看著他點頭,“想好了。”
早在出發時,爹娘便已精心為她選好宗門。
“玄清宗。”
狐妖狐耳微動,放下覆在眼睛上的手,站直了身,隻見毛茸茸的狐耳狐尾逐漸消失,如月色般的銀發也被黑發取代,身上一襲抓人眼球的紅衣也變成了普通的黑色。
祝餘看著眼前一幕,震驚的瞪大了眼。
狐妖走到她麵前,似乎是被她的表情取悅到,輕笑了兩聲,彎腰看著她問:“害怕嗎?”
祝餘淪陷在他突然靠近的美色裡,呆呆的搖頭:“不怕。”
狐妖滿意的點點頭,站直身,“那走吧。”
祝餘尚未反應過來,他已率先走出幾步,好半響,呆站著的祝餘才理解他的意思。
怕他突然反悔,祝餘不敢耽擱,三兩步跟了上去。
原本,她是打算自己一個人去的,但現在她有伴了,祝餘眼中是遮不住的喜色,發亮的眸子悄悄看向他,心中一陣暖意流淌。
祝餘收回偷看的目光,手不自覺的攥緊,小聲道:“謝謝。”
又補充道:“既白哥哥。”
祝餘眼中閃過一絲困惑,她本是打算喚他一聲哥哥的,不知為何“既白”二字先出了口。
既白隨手折下路邊的樹枝,隨意撥弄著,漫不經心的點頭,“順手的事,免得你這條小魚兒被路邊的“豺狼”吃了。”
祝餘在心中默默反駁,是“餘”不是“魚”,卻也沒出聲,算是接受了他對自己的稱呼。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玄清宗到了。
記憶的最後,是他站在山腳下笑得燦爛,朝她揮手,“小魚兒,再見。”
相處了一個月,現在突然要麵對離彆,年幼的祝餘心中也很是不舍,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使命。
祝餘忍著眼中的淚,雙眼痛紅的看向他問:“你會來看我嗎?”
似乎是被她突然的話問懵了,既白一愣,嘴角的笑意淡了下來。
他低頭蹙眉,似是在思考。
祝餘目光倔強的看著他,仿佛隻要他不給出答案,她就不會移開視線。
不知等了多久,祝餘心中代表希冀的火光逐漸熄滅,就在她以為他會拒絕她時,隻見他在她目光下微微點頭,好看的狐狸眼對視上她,認真作出承諾,“我當然會來看小魚兒。”
得到想要的答案,祝餘不再猶豫,她轉身走上上山的台階,台階層層疊疊,怎麼也看不到儘頭,她的眼神卻一如既往的堅定,往後的路,隻有她一個人走了。
……
但他失約了。
十五年,似乎很漫長,但現在回想起,又覺得不過如此。
恰在此時,祝餘敏銳察覺到黑暗中有東西在靠近,是那豬妖回來了,她抬手一揮,那一簇小火苗便消失,洞穴內又恢複成一片黑暗的模樣。
她放緩呼吸,重新躺回地上。
沒幾秒,豬妖的聲音由遠及近,“一個人還不夠我塞牙縫呢!”
豬妖剔著牙,貪婪的目光來回打量,“這次吃誰好呢!”
感覺到豬妖凶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祝餘暗道不妙,這裡離宗門甚遠,也不知白鵲何時能到。
此地地處偏遠,且靈氣稀薄,一般不會有修士來此,也許是因為這個原因,豬妖很是自負,並未對她們多加管製。
她原本的計劃是趁著夜間豬妖毫無防備時,將這些人悄悄帶出去,但眼下有變故,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就你了。”豬妖咽了咽口水,“雖然瘦是瘦了些,但偶爾換換口味也不錯。”
豬妖上前,將祝餘抗到肩上,咂了咂嘴:“這細皮嫩肉的,可不能將皮拖壞了。”
豬妖身上臭味熏天,祝餘幾欲想吐,強忍住喚出金麟劍的衝動,此時還不是最好時機。
又走了一會,豬妖停了,他野蠻的將祝餘仍到地上,為了防止豬妖發覺,祝餘沒動用修為護體,就這麼硬生生摔到地上,摔的生疼,還好她提前有所準備,死死咬住了牙關,沒叫豬妖察覺異常。
“生吃都吃膩了,這個就蒸著吃吧。”說著豬妖還心情頗為不錯的哼著歌。
祝餘趴在地上,確認豬妖是背對著自己的,她睜開眼睛,入眼便是滿地的白骨骷髏,數量之多,讓她忍不住為之震驚。
這豬妖竟吃了這麼多人,而此地又靈氣稀薄,想必他就是靠此提升修為的。
這麼多年了,如此多的人失蹤,卻不曾聽聞任何消息,讓豬妖成長至此,定然是某一環節出了問題。
就是現在,祝餘掐準時機,一個利落的翻身,嗬道:“金麟。”
一道黑光猛然出現,一柄通體如墨的長劍出現在祝餘手中,她手握長劍,趁著豬妖沒有防備狠狠刺去。
豬妖轉身,如銅鈴般的眼睛中露出凶光,“竟是修士。”
隨後又舔了舔嘴,“這可是大補,吃了你,我的修為將能大大提升一步。”
豬妖用力跺腳,山體晃動,泥土簌簌而落,大叫道:“斧來!”
豬妖手握巨斧,不過是輕輕一擋,祝餘的全力一擊便被他化解。
祝餘往後淩空一閃,握著金麟劍的手發麻,她看向自己握劍的手,眼中情緒不明,還是太弱了。
“不過如此。”豬妖輕嗤。
“接下來,該我了。”
豬妖哼哧兩聲,手握巨斧,朝著祝餘劈來,駭人的獠牙在巨斧的映襯下閃著森然冷光。
祝餘身形一動,堪堪躲開,剛才所站之處,已被坍塌的黃土所掩。
祝餘手持金麟劍,一絲鮮血從她嘴角溢出,她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豬妖比她預想的還要強大。
可就此認輸,也不是她的行事風格。
更何況,祝餘眼神晦暗,既白也在此處。
想起師父曾說過“萬物皆有弱點”,而她不能自亂陣腳,祝餘凝神,開始觀察起豬妖的一舉一動。
須臾,祝餘心中有了計較,再次舉起長劍直刺豬妖下首,豬妖果然提斧去擋,就在長劍即將碰撞到巨斧時,她卻突然躍起提劍直衝豬妖眼睛。
眼——觀萬物。
豬妖果然慌了神,連忙提斧去擋,可到底慢了半拍,金麟劍從豬妖臉上劃過,留下一條長長的血痕。
祝餘心中可惜,差一點。
豬妖伸手抹了一把臉上的血,銅鈴般的眼中儘是凶狠,竟敢傷他,他要將這個人類修士劈成兩半。
“人類,受死吧。”豬妖想也不想的就提斧朝祝餘劈去。
祝餘連連閃躲,憑借自身的靈活,在豬妖的巨斧下,絕境逃生,你來我往一追一逃,她唇角豔紅的血跡越來越多,而豬妖也沒占到便宜,稍不注意就被她刺上一劍。
豬妖心中的憤怒越積越深,銅鈴般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該死的人類修士。”
斧頭再次從身後劈來,祝餘又一次堪堪躲過,握著金麟劍喘息,她站的筆直,細密的汗珠從額角滑落,唇角的血跡更為其增添了幾分堅韌不屈。
祝餘心知自己不是豬妖的對手,故而一直在拖延時間激怒豬妖,憤怒會讓人失去理智,輕敵便是豬妖最大的弱點。
而現在時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