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爾芙仰起頭，暗紅色的冰涼液體順著玻璃壁身傾斜而下。

就在酒液即將落入口中之時，她嗅到了一點不同尋常的味道。可她還來不及反應，手中的酒杯突然被粗暴的奪走了。

她吃了一驚，抬起頭卻發現是坐在她對麵的布魯斯奪走了她的酒杯。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下，一飲而儘。

布魯斯意猶未儘地舔了舔唇間的酒漬：“高級勃艮第對你這種乳臭未乾的小鬼來說還是太早了。”

他放下酒杯，這才發現整個車廂的人都盯著他，他不以為意地高聲道：“若是品酒者不懂得欣賞，那紅酒也太可憐了，你說是吧，杜拉麗。”

可這次，一直跟在他身旁的紅裙女人卻沒有搭話，這讓布魯斯有些惱火。

他斜眼覷見了周圍的人時不時看著他竊竊私語時鄙夷的神情，轉過頭又發現一直捧著他的女人這回卻意外的沉默不語，頓時勃然大怒起來：“你那是什麼神情？杜拉麗，你也和他們一樣看不起我嗎？”

他說著情緒激動的揪住了女人禮服的前襟，眼裡赤紅一片，女人驚呼一聲，有些怯懦地縮起肩膀。

“你彆忘了當初要不是我幫了你，你現在怎麼能安然坐在這裡，要不是我，要不是我……”他怒目圓睜著，大聲的嗬斥卻戛然而止，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喉嚨，緊接著大量的鮮血從他嘴裡湧了出來。

杜拉麗顧不上被鮮血染紅的前襟，大聲尖叫了起來。

布魯斯神情痛苦地用雙手厄著脖子，向後倒去。

像是臨死前最後的掙紮，他大聲嗚咽著，不斷的血液從他嘴裡流出，臉色也越來越烏青，然後突然像是被按了暫停鍵，他頭一歪，失去了生息。

所有人都驚恐的看著他的屍體，更有膽子小的已經扶著桌子吐了起來，有小部分人則把懷疑的目光投向了黛瑪。

而廚娘黛瑪此時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西爾芙撥開人群走到了布魯斯的屍體旁邊，經過檢查後終於確認：“他是砒霜中毒。”

“砒霜？”黛瑪不可置信地大聲質疑道，“我們的列車裡可沒有那種東西！”

“不是成品砒霜，”西爾芙說著拿起了布魯斯剛剛喝過的酒杯，放在鼻尖仔細嗅聞了起來，德拉文見狀剛想上前阻攔，就被她搖著頭拒絕的鎮定神情定在了原地。

她專心嗅聞著，果然在那濃厚的酒液中聞到了一股酸澀的果香，她放下杯子，篤定道：“是柑橘，這裡麵被放了足量的濃縮柑橘汁。”

德拉文不解地蹙起眉頭：“柑橘汁？”

黛瑪卻驚呼一聲：“是的，廚房裡確實備有才被采摘下來的新鮮柑橘，為了避免與海鮮同食，打算榨成汁作為明天的早點的，”說到這裡，她不由得恍然大悟，“難道說，他是？”

“沒錯，海鮮中的砷元素與維生素C產生化學反應後會轉變為劇毒的三價砷，也就是所謂的砒霜。”

“可反應怎麼會這麼大？”德拉文不解地問。

“本來隻是吃了一點的話，也不至於會見效這麼快，可他晚餐吃了三人份的海鮮焗飯，又嫌不夠追加了生牡蠣，再加上情緒激動，血液循環速度變快，所以反應才這麼迅猛。”

西爾芙說著打了一個寒蟬，要知道，如果剛剛布魯斯沒奪走她的酒杯的話，那麼現在躺在地下的人應該就是……

“不管怎麼說，黛瑪是最有嫌疑的。”人群裡突然傳來不合時宜的聲響。

“就是就是，應該把她捆起來和那具屍體關在一起。”

“我沒有辦法再吃一個殺人嫌犯端上來的食物。”

黛瑪臉色變得慘白，她一直是個堅韌又自信的女人，要是擱了以往，她絕對會據理力爭甚至破口大罵。可是奈何她現在的處境實在是太糟糕了，所有的證據都指向自己，在這種情況下，她的任何辯駁都顯得無比蒼白。

西爾芙則一反常態的一言不發，隻是沉默著觀察著所有人的一舉一動。

可讓她失望的是，所有人的反應都很正常，沒有出現一絲一毫的不協調感。難道是她的猜測出現了偏差？

就在她冥思苦想之際，一道低沉的男聲打破了現場的氣氛。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黛瑪回過頭見來的是列車長，頓時長籲了一口氣，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把剛剛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默了還要補充：“列車長，我真的沒有殺害這位小姐的動機啊，而且我送紅酒這件事也是經過了您的允許的。”

人群裡立刻有人出來反駁：“如果你就是吸血鬼羅伊的話，動機自然就有了。”

黛瑪也不甘示弱地回懟道：“我如果是吸血鬼羅伊，隻怕是你現在根本無法安然無恙地坐在這裡。”

那位男性一聽立馬炸開了鍋：“你現在是在威脅我的意思嗎？”

列車長見事態越演越烈，清咳一聲，整肅道：“我與黛瑪已經在一起工作了數十年，我相信我的員工不會是吸血鬼羅伊。”

黛瑪眼裡盈滿了感動。

群眾卻因為他的話又起了一次小小的騷亂：“你這是在徇私舞弊！”

“就是就是！”

列車長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西爾芙：“埃倫斯坦小姐，您怎麼看？”

西爾芙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冷眼旁觀著這邊的動靜，如今被點到了也並不驚訝，沉思片刻後道：“我也認為黛瑪小姐並非凶手，畢竟把杯子端給我的人就是她，如果她是凶手的話，應該很清楚這個舉動會讓她無法脫身。”

黛瑪頓時鬆了一口氣，朝西爾芙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當事人都已經表態，群眾也不好再說什麼，個彆幾個稍激進點的忿忿道：“真是被賣了都要幫著數錢。”

“等你真的被殺了就知道了。”

以上這幾位被德拉文用眼神警告後乖乖閉上了嘴，西爾芙則充耳不聞，而是招呼列車長：“列車長，麻煩把這具屍體也抬到第三車廂吧。”

列車長聞言也讚同，他走到車廂連接處，卻發現門打不開，他一拍腦袋：“壞了，車廂被鎖住了。”

西爾芙：“那門打不開了嗎？”

列車長搖頭：“可以打開的，隻不過需要我去駕駛室操控。”

西爾芙頷首：“那就麻煩你了。”

待列車長走後大約五分鐘，連接處傳來“哢噠”一聲輕響，列車門開了，德拉文和另一名年輕男乘客一起將屍體抬進車廂裡。

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車廂裡漆黑一片，空氣中隱隱傳來的血腥氣讓人頭皮發麻。第二具屍體落地，發出了一聲沉重的鈍響。

黑暗中傳來一聲細微的歎息聲，不知是在為地上已經消弭的生命而惋惜，還是為不知何去何從的命運感到彷徨。

西爾芙小心翼翼地繞過障礙物，摸索著牆上的電燈開關。她貼著冰冷的牆麵夠了半天，終於摸到一個凸起的按鍵，她心下一喜，剛要按下，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身玻璃碎裂的巨響。

西爾芙條件反射的回過頭，隻見一名身穿黑鬥篷的男人撞碎了玻璃窗，從車廂外翻了進來，手裡高舉著的銀色匕首在月光下泛著慘白的冷光。

飛揚四濺的玻璃碎片擦著西爾芙的臉頰飛過，留下了一道細小的血痕，可她卻無心在意這個。因為下一秒，那個鬥篷男就持著匕首朝她直衝而來。

“德拉文！”隨著少女聲嘶力竭的召喚聲，德拉文已經搶先一步趕到了她身前，抱著她就地一滾，堪堪躲過了這次攻擊。

來不及交流，德拉文把西爾芙藏在附近的座椅後，隻身撲進了戰局。

對方雖然有所準備，可在拳腳功夫上還是差了德拉文一籌，很快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在連續的防禦中節節後退，最後被德拉文一腳踹向牆角。

西爾芙趁著他們打鬥中無暇顧及這裡，匍匐著緩慢移動到了剛才的位置，摸到那塊凸起，這次她沒有再猶豫，按下。

刺眼的白光瞬間充盈了整間車廂。

西爾芙不由自主地微眯起眼去適應光線，隻見那鬥篷男慌慌張張的抬起手遮住了麵孔，趁所有人都反應不及時，從車窗翻了出去。

“又被他逃走了。”德拉文語氣裡難得帶上些許慍怒。

“算了，不必去追。”西爾芙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這才注意到剛才跟德拉文一起搬運屍體的男青年倒在不遠處，雙眼緊閉。

西爾芙心裡一緊，連忙走上前去查看情況，在探了他的脈搏和呼吸後，她抿了抿嘴。

“怎麼了？”德拉文看她臉色不好，追問。

西爾芙轉過頭，麵無表情：“隻是被嚇暈了。”

德拉文：……

“還真是傻人有傻福。”人在無語的時候總是格外刻薄，西爾芙站起身決定不再理會那個空有個子的傻子，走到窗邊，開始仔細調查起那些碎玻璃渣來。

“果然不出我所料。”西爾芙勾起嘴角。

“發現什麼了？”

西爾芙指了指窗台。

“這是……”

“玻璃碎片上是羅伊的血，那家夥受傷了。”

西爾芙嘴角的弧度擴大，終於露出馬腳了，吸血鬼羅伊。

用手帕小心地捧起來遞給德拉文囑咐他收起來：“我們可以回第二車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