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像短暫喪失了聲帶,隻留一雙驚恐萬狀的眼睛盯著眼前的慘案。
被打碎的車窗不斷湧入呼嘯的風聲。
西爾芙在片刻的怔忡後終於回過神來,她推了下身上的德拉文:“你,沒事吧?”
“當然,”德拉文又重新換回慣常那副油腔滑調的語氣,“小姐是在擔心我嗎?彆忘了我的身體可是骷髏架,即使被匕首刺傷了也不會死的。”
“即便不會死,也還是會疼的吧,”西爾芙輕聲道,“下次彆這麼做了。”
德拉文裝模做樣的笑凝固在臉上,偽裝搖搖欲墜,他怔忡的坐在原地。
西爾芙則已經急匆匆地起身,快步走到中年男人的身側開始查看他的狀況,伸出手探了他的頸動脈,西爾芙回過頭,臉色凝重,朝著德拉文搖了搖頭。
德拉文心裡一沉。
“列車長,這趟列車還有多久才能到站?我已經無法忍受了,我要下車!”情緒激動的婦人拽著列車長的衣袖拚命搖晃。
“請您稍安勿躁,夫人。”列車長滿臉無奈,竭力才穩住身形。
“怎麼冷靜?我可是和一個殺人犯共處一室啊!”那婦人臉色漲得通紅。
“吸血鬼羅伊應該已經跳下車了,”一名貴族打扮的中年男子踱步走到被打碎的車窗前,伸手在碎掉的車窗玻璃邊緣取下一塊黑色布料,“各位請看,這應該是他跳窗時不小心被勾在窗上的。”
那婦人聞言臉色稍霽,鬆開了列車長的手袖,不再糾纏。
終於重獲自由的列車長無奈的整理了下袖管,清咳一聲。
德拉文則蹙起眉頭,走到西爾芙身側道:“竟然被羅伊逃走了,這下想要抓到他怕是難了。”
“不,羅伊並沒有跳車,他還在車上。”
西爾芙一席話,讓眾人聞言都錯愕地看向她。
“你說他還在車上,有什麼證據嗎?”被當眾反駁的貴族男子頓覺被下了臉麵,吹胡子瞪眼地看向她。
“你覺得以破曉號的時速,普通人跳車後還會有活路嗎?”西爾芙淡然道。
那男子轉頭看向窗外疾馳而去的景物,頓時底氣有些不足,可也還是反駁道:“或許吸血鬼羅伊身上帶著滑翔翼之類的裝置也說不定。”
西爾芙哼笑一聲,嘲弄意味分明:“慌忙逃竄上車的羅伊,哪有那麼短的時間去準備那麼複雜的東西?他分明是為了偽裝出已經跳車的事實,打破車窗,把帶血的衣物扔了下去。這一點,隻要明日列車到站後請警方搜查就可得知。”
“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完成行凶和換裝?”男子大聲質疑道。
“羅伊能夠連犯數案,至今逍遙法外的原因其中之一,是因為他高超的變裝技巧。”少女語氣沉冷,很顯然是因為接連的反問有些不耐煩了。
那男子倨傲地抬起頭,居高臨下地問:“那你說接下來我們要怎麼辦?”
西爾芙不再理會他,她側頭盯著窗外,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
破曉號列車顧名思義,是從傍晚啟航,迎著第二天的黎明破曉時到達終點的列車,現在路程已經行駛過一半,還留給他們的時間少之又少,必須在剩下的幾個小時內找到吸血鬼羅伊才行。
少女站在人群中間,低著頭,眉頭緊鎖。
這時一道怨毒黏膩的視線,穿過重重人群,射向了她。
那道黑影抬起了手,悄悄舔舐去剛剛行凶時噴濺在手心上的血跡。
可惡的女人,竟敢打擾他的好事。
他本想用匕首刺進那個男人的胸膛後,反複擰轉再抽出,然後等待著那個男人慢慢失血而死。
那個男人是他剛上車就盯上的獵物,本想好好享受殺戮的樂趣,可就因為這個女人的插手,使自己不得不匆匆收尾。
想到這裡,那道黑影的眼神變得更加憤恨,他壓抑住怒火,把後槽牙咬得嘎吱作響,緊接著他聽見站在中心的那個女人突然開口:“列車長,麻煩你派人把這具屍體移到第三車廂吧。”
黑影頓時眼前一亮,因為剛剛通報的火災,所有人都被聚集在了第二車廂,所以第三車廂是空無一人的狀況。
也就是說,隻要在後半夜,所有人都小憩後,他再偷偷潛入第三車廂就可以繼續他白天沒完成的事了。
思及此,他不由得露出一個陰森病態的笑。可緊接著,西爾芙的下一個舉動讓他怒不可遏。
隻見少女突然蹲下身,拔出了那具男性身上的匕首。
竟然敢……竟然敢破壞我神聖的作品!黑影咬牙切齒地看著西爾芙用手帕包裹著匕首,來不及乾涸的血液順著刀尖滴落在地。
這個女人竟然敢這麼褻瀆他甜美的甘霖,不可饒恕!不可饒恕!這個女人,我絕對饒不了她!
察覺到人群裡射來的目光中殺意漸濃,西爾芙微不可查地勾起唇角。對,就是這樣,再多怨恨一點吧,越怨恨就越容易露出馬腳,真想看見你被我抓包時驚慌失措的神情。
她把匕首遞給列車長讓其一起送往第三車廂。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沉默著的德拉文終於忍不住上前低聲耳語了幾句。
西爾芙卻道:“這起案件是他對我的挑戰信,我隻不過接受了他的挑戰而已。再者,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緊急情況要采取緊急措施。”
意識到西爾芙話語中的言下之意,德拉文稍加思索就洞悉了她的意圖,他不由得蹙起眉頭:“你該不會又在想什麼危險的事吧?我不能允許你將自己再次推入危險的沼澤中了。”
聽出他字裡行間濃濃的警告意味,西爾芙不滿地皺起鼻子:“你竟敢命令我?”
一向順從的德拉文這次卻一反常態地強硬起來:“西爾芙,你知道我答應你在找到母親前,做你的免費侍從,是因為簽下契約時你許下的承諾吧?”
“當然,自願奉上的真愛之吻,我從未忘記。”少女表麵上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可手心裡的虛汗卻出賣了她。
“那麼,就請你保護好自己,彆忘了你許下的承諾。”
“當然,不用你說我也會,”少女揚起了自己不可一世的頭顱,故作輕鬆的樣子,一邊提高了音量,“好了,列車長,麻煩你帶路吧,我還有一些問題想要單獨問你。”
不再看身後人的目光,少女逃也似的離開了第二車廂。
雖然走時丟下了那樣強硬的話,可西爾芙此刻心裡也在打鼓。尤其還是剛剛才經曆了那樣一場浩劫,她的[死亡半徑]又暫時被封鎖住,導致他們現在的處境很被動。
她無意識地摩挲著手中的手杖,忽然鼻尖突然嗅到了一股誘人的鮮香,胃裡立馬熱情地順著這股香氣作出了回應,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饑腸轆轆。
看見她捂著胃袋,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樣,列車長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撫著胡子哈哈大笑起來:“餓了吧,馬上就是破曉號的晚餐時間了,今天的主菜可是廚娘黛瑪的拿手料理,海鮮焗飯和奶油蛤蜊濃湯。”
西爾芙眼前一亮,列車長報的菜名可都是她愛吃的。可如若表現出對食物迫不及待的樣子,又違背了她從小受到的禮儀,她掩飾性地清咳了一聲,站了起來:“那我便先回車廂裡等著了。”
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回第二車廂,剛剛打開門,就見剛剛與她爭執的貴族男子被眾人圍在中間,此刻正得意洋洋地吹噓著自己去航海出遊的經曆。
見是她回來了,男子臉色立刻板了起來,故意提高了嗓音,陰陽怪氣道:“我實在想不通格雷列車長為何會聽信一個黃毛丫頭的一麵之詞,要知道刑偵可不是過家家酒,不是信口胡謅兩句就可以結案的。”
德拉文聞言蹙起眉頭,剛要上前,就被一旁的西爾芙攔了下:“算了,和蠢蛋是講不通道理的。”
“你!”被當眾下了麵子,那男子也不甘示弱地想要過來理論幾句,他身側的紅裙女伴見狀挽住了他的手臂打圓場道。
“好了,布魯斯,大家還等著聽你說上次在加勒比海上遇到海盜的事呢。”
被美麗的女伴哄了幾句,布魯斯的虛榮心暴增,剛剛丟掉的麵子也變得無傷大雅了,他得意地哼笑一聲,撫了把八字胡,高聲吹噓起了自己在甲板上以一敵十的經(謊)曆(話)。
“真是個無可救藥的蠢蛋。”西爾芙朝天翻了一個標準的白眼,決定不再理會,專心等待著晚餐的到來。
很快,隨著一陣手搖鈴鐺的輕響,餐車被推進了車廂。主廚黛瑪是一個爽朗的女人,她的一頭紅發被綁成了高高的馬尾,雖然身材豐滿,卻絲毫不顯得臃腫,反而有種格外乾練的豪邁。
嗅著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飯食,西爾芙也再顧不上其他,大快朵頤了起來。
列車長所言不虛,黛瑪的手藝確是一絕,光盤後,西爾芙心滿意足地靠在椅背上等待餐盤被收走。
隻見黛瑪走到她麵前後,又像變戲法似的從餐車下拿出了一杯葡萄酒,朝西爾芙眨眨眼:“這個是特彆優待,給今天認真工作的小偵探。”
很少感受到來自陌生人的好意,西爾芙有些手足無措起來,臉上不由得泛起了薔薇般的紅暈,平時端著的大小姐架子也頓時土崩瓦解。
看著麵前的人並不開動,黛瑪誤以為是自己端來的酒不合她的胃口,便又再接再力推銷道:“這可是我從列車長私人收藏品裡順出來的高級勃艮第,”說著她又俏皮地眨了眨眼,“當然,是經過列車長同意的。”
在黛瑪飽含期待的目光注視下,西爾芙拿起了酒杯,準備一飲而儘。
這時,混在人群中一直觀察著這邊的的黑影露出了得逞的笑,森白的牙在他咧開的唇邊顯得格外詭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