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讓本小姐乘坐這個簡陋逼仄的列車去莫塞嗎？”

西爾芙指著眼前人頭攢動的列車座位，回頭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德拉文。

“從佛洛去莫塞最快的辦法，就是搭乘這輛破曉號，這是應小姐你的請求。”德拉文一臉坦然，率先坐進了列車的車座裡。

“就算包不到包廂，至少也要包特等座，這是常識吧。”西爾芙蹙起眉頭，有些嫌棄地撇了下嘴。

她對人多的地方一向敬而遠之。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德拉文的聲音有些無可奈何，顯然是對這位大小姐驕縱任性的性格已經習以為常。

“能在發車前十分鐘買到破曉號的車票已經很不容易了，我為此多付了五十個羅比（虛構貨幣）給售票處那個貪婪的老頭。”

西爾芙的眉頭提起又放下，在經過長達三十秒的劇烈思想鬥爭後，終於不得不接受眼前的事實。

在一聲長長的歎息後，她提著裙擺，不情不願地坐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上。

周遭嘈雜混沌的聲音和氣味一瞬間席卷而來，將她包裹其中。

這真是太糟糕了。

西爾芙掏出沾了香水的手帕捂在鼻子上企圖麻痹自己，可收效甚微。

她隻得把頭靠在敞開的窗邊，讓疾馳的風鑽入車廂衝散這一切。

秋日的風已經帶上些許涼意，輕柔的拂過她的臉頰，將一頭柔順的金發吹得飄散開來。

她的視線不由得移到對麵抱胸已然熟睡的德拉文身上，想到已經簽下的契約，思緒百轉千回。

列車行駛終於平穩下來，困意逐漸籠罩了她，西爾芙閉上了沉重的眼皮，即將墜入夢鄉。

就在這時，車頭處忽然傳來些許騷亂。

她瞬間清醒過來，和已經坐起身進入備戰狀態的德拉文對視一眼，男人會意地站了起來，朝著喧囂中心走去。

過了沒多久，男人帶著情報回到了座位上，臉色卻不太好看。

聽完他簡明的敘述，西爾芙也蹙起眉：“你是說，我們這輛列車上混入了一個連環殺人案的凶手？”

“是的，聽車員說，按照列車長的吩咐，列車馬上會就近停在附近的站點，然後全麵封鎖起來。”

西爾芙眉頭緊鎖。

“那可不行，破曉號一天隻運營一輛，錯過今天這輛，我們就趕不及明天登上約瑟芬夫人舞會的船了。”

德拉文也後知後覺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神色凝重。

西爾芙垂下眼，纖長的黑色鴉睫遮住了那雙寶石般的藍眸，腦內正飛速運轉。

忽然，她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對德拉文附耳輕語了幾句。

德拉文露出了詫異的神情，隨即微微頷首，起身朝著列車長所在的車廂走去。

豈料列車長在聽完他的話後勃然大怒：“彆開玩笑了！這可是人命攸關的大事，豈能讓你們這樣胡鬨。”

“不是胡鬨，”西爾芙從容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少女步履篤定，不疾不徐的走入車廂，“我會在列車到達目的地莫塞之前將那個連環殺人犯找出來，所以這輛列車沒有駛停的必要。”

“你有什麼根據？再說了，我憑什麼要相信你？”列車長冷哼一聲。

就算被質疑，西爾芙也並不生氣，唇邊勾起一抹淺笑，不慌不忙地從手袋裡拿出瓊斯家族的家徽掛表高高舉起：“我以埃倫斯坦公爵之女西爾芙的名譽起誓，會解決今天這起紛亂，無論發生怎樣的後果，都一人承擔。”

看著那象征著至高無上的埃倫斯坦家族榮譽的家徽圖樣，列車長的神情一下肅然起敬起來。他脫下帽子，向西爾芙行了一個標準的禮：“請恕我剛剛的冒犯，一切將聽從您的指示，埃倫斯坦小姐。”

德拉文挑眉。

西爾芙看著列車長和剛剛截然不同的態度也並不意外，麵上仍舊是一幅風輕雲淡的模樣。

她走近，低聲跟列車長囑咐了幾句，得到了對方肯定的答複這才放下心來。拒絕了列車長要親自把她們送回座位的提議，那太引人注目了，而且接下來她還有未完成的事情。

兩人穿過人聲鼎沸的人群，朝著列車的車廂前端走去。

途中，德拉文忍不住湊到她旁邊輕聲詢問：“雖然剛剛是把他唬住了，可你要怎麼在這麼多人中找出凶手？難道要對每個人都使用{死亡半徑}嗎？”

“當然不是了，”西爾芙側過頭輕聲反駁，“且不說啟動死亡半徑需要觸碰屍體，而且隻有凶手進入我周邊半徑一米之內的距離才能生效。破曉號車廂有三截，來回走動不僅引人注意，也太費時間了。”

“那讓他們一個個排隊走過來呢？”

“用什麼理由？”賽爾西抬起頭直視他，眼裡滿是不讚成，“而且死亡半徑一天隻能使用一次，今天的份額剛剛在貝爾伯爵的家宅就用完了。”

德拉文怔忡：“那你怎麼……”

“我有我的方法，你等著看就是了。”西爾芙朝他露出一個胸有成竹的微笑。

數分鐘內，兩個人終於行至車廂前端，看著眼前人頭攢動的列車座位，德拉文仍然有些困惑不解，他伸出一隻潔白的骨節撓了撓自己鬥篷下圓潤的頭骨。

隻見西爾芙站定後，深吸一口氣，突然裝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高聲大喊道：“失火了！”

這一聲驚呼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人群中一石激起千層浪，喧鬨聲幾乎是瞬間鋪遍了整間車廂。

見自己想要的目的達到，西爾芙勾起唇角，不慌不忙繼續道。

“請大家保持冷靜，不要驚慌，我已與列車長商量好，馬上將開啟第二節與第三節車廂中間的通道，請大家排隊有序離開第三節車廂，前往第二節車廂避難。”

人群一下子炸開了鍋，眾人紛紛起立，前仆後繼的朝著車廂前端的通道擠去。

“西爾芙，你這是？”德拉文錯愕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西爾芙一邊仔細的觀察著眾人，一邊小聲地跟身側的德拉文解釋道：“我們是列車行駛之後，才聽說了連環殺人犯混入乘客中的消息，說明他應該是慌不擇路之下，逃竄上車的。不然，我想不出一個經驗老道的殺人犯為什麼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

“錯誤？”

西爾芙微微側過頭，德拉文順著她的目光忘去，隻見車窗外太陽已然慢慢下落，所有景物都被蒙上一層夕陽的餘暉，一團團橘色光暈飛快疾馳而去。

她語氣沉靜，尾音上揚：“逃竄進這樣一個封閉、又無處可逃的空間。”

德拉文悚然一驚。

西爾芙接著道：“據我剛剛與列車長的談話中所了解，他在逃竄上車前剛剛犯下一起命案。也不知道是惡趣味，還是個人嗜好，這位殺人犯羅伊對血液有種無法救藥的癡迷，所以每場命案的案發現場都血跡斑斑，慘不忍睹。也因此，有人稱他為吸血鬼羅伊。而且據我的計算，羅伊應該是沒有更換衣物的時間的。話說到這裡，你應該明白了吧？”

德拉文睜大了眼睛，茅塞頓開。

少女直視著人群，神情專注：“對，也就是說，他這個時候應該還穿著那身，浸透鮮血了的衣服。”

“可為什麼上車的時候其他的乘客沒有發現呢？”

“我猜，他應該是用鬥篷或是披肩之類的擋住了吧，但是這樣也會出現一個弊端。”

“什麼弊端？”

西爾芙不答反問：“剛剛上車前，你為什麼又在鬥篷中添了一件袍子？”

“那是因為列車上位置比較狹小，人流又很多，如果稍不注意的話，鬥篷就會散開露出我的身體……”德拉文說到一半，話音戛然而止。

少女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接過他的話頭：“對，這一點，我相信羅伊應該也很清楚。所以，隻要在前赴後繼的人群中找到那個身影就好了，那個與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坐在原地不動的身影。”

德拉文順著她的話頭，將目光投向人群，果然在人流後方，見到一個屹然不動的黑色人影。

隨著後方人流的減少，那道身影逐漸清晰。

就在他們快要看清那人時，列車突然駛入了黑暗。

是隧道。

西爾芙的心頭頓時湧上不詳的預感。

眼前一片漆黑，四周人群的驚呼聲顯得格外嘈雜。她剛想大聲的呼喊德拉文的名字，就突然聽見玻璃被打碎的聲音，而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向她靠近。

她下意識地想要往後躲避，卻被後方的人撞得向前趔趄一步。

緊接著她看見了在黑暗中一閃而過的銀光。

這個形狀，是匕首。

來不及呼救，她感覺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一道漆黑的身影閃過，她被撲翻在地上，那具身體將她牢牢護在身下，硌得她喘不過氣來。

意識到了什麼，西爾芙小聲叫出了身上人的名字：“德拉文？”

德拉文伸出冰涼堅硬的手捂住她的嘴唇，製止了她接下來的話。

窒息般漫長的數秒後，列車頭發出了一聲轟鳴，終於又重新沐浴在夕陽下。光線照入車內，西爾芙眯起眼努力適應眼前的場景。

忽然，一道淒厲的女聲劃破了破曉號的寧靜。

模糊的視線聚焦，西爾芙終於看清了眼前的場景。

隻見離她三步開外的地方，一名中年男性大張著嘴，一副驚恐萬狀的樣子倒在血泊裡，胸口插著一把銀光閃閃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