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1 / 1)

這句話的字裡行間都帶了十足的輕蔑,薑宛白抿唇站了起來,走到王座旁邊:

“原來我的名氣這麼大了?”

魔王是個中年男子,穿了一身燙金紋路的黑袍,沒有預想中那麼凶神惡煞,手裡捏著酒盞的杯柄晃了晃,沒接她的話茬,伸手把桌邊的另一個杯子推過去:

“喝點?”

“我酒品不好,怕嚇到您。”薑宛白低眸看了一眼,謹慎推拒道。

看來魔王早就發現了她的身份,隻是不知道今日的逃跑是否也有他的默許。

“嗬……我現下還在好好跟你說話。小姑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魔王的臉色沉了,聲音漸冷。

薑宛白躬身站著,咽了下口水,大腦飛速運轉,最後決定用自己的猜測賭一把:“您其實並不想殺害精靈少女吧。”

魔王沉默一瞬,揮手遣退身邊的侍從,移開杯盞,臉上帶了點玩世不恭的笑容:“何以見得?”

“精靈少女和我至今安然無恙,上級態度搖擺不定,便是證明。”

“隻是進去一天,知道的倒是不少。”魔王掃了眼薑宛白渾身上下的傷口,意有所指地露出一個笑容,後背靠上椅背,又喝了口酒:

“接著說。”

薑宛白已經將知道的內容倒乾淨了,隻能硬著頭皮將話題往對自己有利的方向引:“具體的原因我不清楚,如果您給我一副塔羅牌,或許可以回答。”

魔王幾乎想都沒想就一口回絕:“我自然有我的巫師負責占卜,並不需要你。”

薑宛白不卑不亢道:“占卜未必絕對正確。我們的結果剛好可以相互佐證,您也可以得到更全麵的參考意見,何樂而不為呢?”

魔王頓了頓,顯然有些動搖,但嘴上還是十分冷淡:“你主動幫我占卜,什麼目的?”

薑宛白想了想,誠懇道:“為了世界和平?”

“?”魔王震驚地眉毛都皺成了一團,仿佛聽到了世界上最荒謬的回答。

薑宛白的心裡其實也不太有底,但還是硬著頭皮開口:

“魔族非法囚禁精靈少女,又無故將我抓走,精靈國若是出兵攻打,占據大義。倘若挑起戰爭,對雙方國民也是災禍。

“你想抓人獻祭,必定是國家內部出了問題。有問題就用正確的方法去解決,而不是采用這種卑劣手段,這是野人的做法。”

魔王似乎沒想到她這麼敢說,臉色從難看變為猶豫,一時間沒有回答。

見狀,薑宛白立刻出言補充:“槍響之後,沒有贏家。您現在隻有兩條路,主動和解,或者應戰。”

魔王看了她幾秒,緩慢地歎了口氣,在通訊手環上點了幾下,沒多久,送了一副塔羅牌進來:“我給你一次機會。”

薑宛白的額頭直冒冷汗,在他的注目下洗牌切牌,於小桌上整齊推開,請魔王抽牌。

桌子整整齊齊列了三張牌:魔術師逆位、月亮牌正位、惡魔牌正位。

眼見著惡人當道和欺騙隱瞞的意思快要溢出來了,薑宛白沉默幾秒,開口道:

“你剛剛說的那個巫師,都跟你說什麼了?不會就是他跟你說抓精靈少女獻祭的吧……”

“是,你占出什麼了?”

“他騙你的。”薑宛白脫口而出。

“?”魔王的整張臉都黑了,手指往手環上一放,已經準備叫人了。

“等一下!”

薑宛白緊急自救:

“不好意思,我失言了,你可以先告訴我魔界出了什麼事……我現在不知道背景情況,也不能給你鑒謊是不是?”

聞言,魔王慢慢悠悠地停止了動作:“最後一次機會。”

“當然當然。”薑宛白用手背擦了擦額頭的汗,點頭如搗蔥。

想到自己被魔族抓走時毫無反抗之力的樣子,而領著女孩們撤退時卻意外的順利,她的心裡一下子宛如明鏡。

幾句俏皮話自然不可能說動一國之主,他隻是順著台階下罷了。

魔王不是蠢貨,對巫師的占卜不可能全然信任,但又沒有其他對策,所以一直在糾結。

魔族表麵上收留矮人,和他們合作,其實隻是在利用他們,為的是在精靈國攻打時推出來擋刀。

魔族早就發現她的身份並提前撤走了,根本沒打算和精靈族火拚。

……真是打得一手好牌。

“我繼位後不久,魔界的極端惡劣天氣就不斷增多,民眾叫苦連天。要是再不解決,恐怕就要指責我為災厄之君。我在國內廣泛征集意見,都不見效,最後隻能試試這個巫師的建議。”

“什麼年代了,這你也信?”

薑宛白聽得直咂舌,頓了頓,又想起這本就是個落後的時代,轉而改口:

“不要迷信,凡是殺人放火的東西,通通都是騙人的。不過隻有一個國家受災確實很奇怪,導致極端天氣的不都是全球範圍內變暖麼……”

“……什麼變暖?”

“稍等,我占卜看看。”

薑宛白動作熟練地洗了會牌,隨手抽出一張看了一眼:

“你繼位之後是不是一直在搞各種創新和改革?我看牌麵顯示,你好像用了過量的魔法儀式、法陣或者黑魔法之類的。”

魔王的眼睛瞬間瞪大了:“你怎麼知道?”

“可能……和你的牌感應比較強吧?”薑宛白掂量了一下手裡的牌,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而且這副牌是限量版誒,她還沒有!送她吧送她吧……

“喜歡就送你了。”

“陛下英明神武!!”

薑宛白美滋滋地準備把牌收進口袋,立刻遭到魔王的強烈製止:“等下,你還沒告訴我要怎麼辦。”

啊,忘了。

她在心裡默默給了自己的手兩巴掌,訕笑著把牌拿出來,重新抽牌。

反複看了幾遍牌麵,薑宛白傻眼了。

她的西幻通識太差勁了,每張牌都看得懂,但聯合起來的解決辦法,看不懂。

“陛下啊……”

她醞釀了一下,悄咪咪地朝不遠處的酒杯伸出手,準備英勇就義,被魔王一把攔住,一針見血地問:

“占不出來?”

“也不是。就是那個……你可能要自己梳理一下。”薑宛白努力比比劃劃著自證清白,“老天爺給的線索……比較零碎。”

“你剛剛還跟我說不要迷信。”魔王壓根不吃這一套,眼尾壓了下來,直直盯著她。

“陛下,其實我小時候很窮,付不起學費,通識課沒學完就輟學擺攤,學習占卜。後來有幸被精靈王子看中,入宮當上塔羅師,才漸漸好起來。”

薑宛白越編越委屈,差點把自己騙過去了,淚眼婆娑地看著魔王:

“您要是不信,可以去問王子殿下和精靈王……大家都對我很好,我很感謝,所以希望世界和平。”

“?”魔王幾乎覺得自己遭受了言語霸淩,一時間又不好意思罵她,隻得揮揮手,“你說了便是,我不把你怎麼樣。”

“謝陛下。”薑宛白一秒收住眼淚,開始講解牌義,“牌麵來看呢,就是要用那種,倒過來的陣法之類的,來緩解你之前用的過量術法……”

“逆向法術?”

“對對對,是這個詞。”薑宛白肯定地點點頭,又拿起第二張牌,“還有這個木啊,電啊,水啊,各種元素,目前是混亂的,要儘可能讓他們達到平衡。”

“元素平衡術,這是精靈族擅長的術法。”魔王的表情有些無奈,看向薑宛白的目光不知不覺帶了點慈愛。

“對,然後最後一張我是知道的!元素吸收瓶,吸收空氣中過量的能量。要大的那種。”

“……那是元素吸收罐。”

“差不多啦。”

“罷了,謝謝你告訴我,我都記下了。”魔王喊了幾個人進來,帶了大袋小袋的錢和塔羅牌,“你的獎賞。”

“陛下大氣!”薑宛白兩眼放光地打開錢袋,發現是不認識的幣種,又眼巴巴地轉頭,“你能不能換算成對等的森林幣給我?這個要去銀行換錢,好麻煩耶。”

“行,都行。”

魔王看著她那一副不值錢的表情,扶額歎了口氣,一點都刻薄不起來:

“你等下跟著醫師去治療傷口,吃完晚飯,我給你安排一個房間休息。明天精靈族應該會帶人來見我,屆時你跟他們回去便是。”

“好。”薑宛白把塔羅牌塞進戒指,跟著侍從走了幾步,又飛快地折回來,認真囑咐,“彆再做那些壞事了,真的會遭報應的。還有你盜采精靈族礦山,推出去擋刀的那些矮人族……”

她頓了頓,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

其實矮人族奴役精靈少女盜采,惡意克扣夥食,也不對。但惡與惡並不能互相抵消,隻會傷害到更多人。

兩人對視幾秒,魔王率先垂下眼簾:“我會派人去給他們收屍,好好安葬。那些矮人……我讓人撤退時也帶走了一部分,不會滅族。”

薑宛白直直地看向他:“這可能會稍稍減輕你的負罪感,但並不能抹去你的罪行。你不該在這種地方耍小聰明。”

“……我知道。”頭頂的視線仿佛有千鈞重,魔王幾乎忘記了抬頭,“我確實做得不對。我以後會努力做好事的。”

薑宛白點了點頭,轉身走了:“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其實她心裡明白,惡人要變好是很難的,言語上的悔改也完全沒有成本。但她還是得說。

萬一成功一次呢?